下午的时候,李迪亚·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来拜访了。
而这个时候,安娜刚把谢廖沙哄睡,但还处于一种不能轻易把后者放到小床中的状态,所以她只能以怀抱着谢廖沙的样子去见客人。
李迪亚伯爵夫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高高胖胖的,不同的是她看上去神采飞扬,这让她那张不怎么出彩的脸蛋也多少有了几分美感。
「在她忙碌于女子团体的时候,每次过来可总是愁眉不展或者是忿忿不平的」。安娜想道,然后微笑,「您最近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吗?」。
李迪亚伯爵夫人那双清秀的黑眼睛里顿时又添了几笔笑意,「是的,是有些好事儿。」
同培特西那种喜欢带点神秘的表述不一样,李迪亚伯爵夫人倒是个直肠子,她在后面用了大概是十分钟的时间去谈论一位最近在社交界炙手可热的年轻人。
「我想您也会喜欢他的。」她如此总结道,并且给了一个她想要把对方引荐给安娜的眼神。
「我喜欢的人可不太多,您算是一位。」安娜玩笑道,然后不留痕迹的岔开话题,又问起了李迪雅伯爵夫人她们女子团体的事儿。
李迪雅不疑有他,她对此长篇大论的说了几句,依旧是用那种情绪激昂的语调说着,让她的基督徒身份显得有那么点名不符实,但最后她的语气平静下来,甚至带了那么点笑意。
「我不得不又一次夸奖您的丈夫,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
「哦,您还要夸奖他什么呢?」安娜故作疑问,实际上已经微笑起来。没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总有点像一位母亲正在聆听老师是如何夸奖她的儿子。
「您待在莫斯科的那段时间,您丈夫在彼得堡提出的那项议会通过的新法案,在这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李迪雅伯爵夫人的脸上现在呈现出一种容光焕发的表情,她一说话就几乎停不下来。
「别的地方我不太了解,我们女人们也不用了解太多,」她停下来,一边梳理了一下那头总不够整齐的头发,一边毛燥燥地继续道,「但只单单说我们女子团体,现在行事方便多了,这可都是托了您丈夫的福哩!」
「亲爱的安娜,您有一位多么好的丈夫呀!但凡我们有什么需求,无论在外面找了几个人都无法解决,但只要给您的丈夫写一份信,他总会重视起来。」说到这儿,她露出了一个亲密的微笑。
谢廖沙在这个时候突然轻轻地抽泣了起来,围绕着政治以及生活意义的谈话到此结束,话语开始重新变得琐碎起来。
「他怎么了?」
李迪雅露出一个有些惶恐的表情,尽管她比安娜还年长几岁,但自从她丈夫将她抛弃以后,她就未曾有过自己的孩子。
不等安娜回答,这位伯爵夫人就秉持着她一惯的性格开始将自己顺便琢磨出的答案说了出来。
「他尿了是吗?」她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同情起来。
「你得让女仆和保姆看看,看看这个可怜的小宝贝。」
在李迪雅伯爵夫人的概念中,孩子降生以后自然得交给保姆以及女仆们,任何一个爱孩子的母亲都应该为孩子严格的挑选几个保姆,这是负责任的体现。
她环顾了一下旁边的仆人们,猜测哪几个是保姆。
「没有,可能是做恶梦了。」安娜检查以后摇摇头,她轻轻地拍着谢廖沙的背,哼了哼歌,然后把安奴施卡递上来的温水喂了一点给怀里的小男孩儿。
李迪雅伯爵夫人有些奇异的望着安娜做的一切,难得的没有插嘴,只等那被安抚好,却因为睡不着而打了一个小哈欠的男孩儿睁眼后,她才情不自禁的再一次说话了。
「哎呀
,这双眼睛多像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呀!」
事实上,这已经是李迪雅伯爵夫人第二次那么说了。而后者似乎已经遗忘了。
「我能抱抱他吗?」她一边问道一边坐了过来。
安娜先是摸了摸谢廖沙手背上的肉窝窝,然后转向李迪雅伯爵夫人的方向,「当然可以。」
她把谢廖沙抱起来,送到李迪雅伯爵夫人的怀里,自己的身体也挨近伯爵夫人,以免谢廖沙在清醒后很快就发现自己被交换了怀抱。
果然,刚刚睡醒的谢廖沙并没有马上就察觉到不对。
安娜一边仔细地教李迪雅伯爵夫人如何抱孩子,一边望着谢廖沙逗他,而后者在迷迷瞪瞪的一分钟内,终于将怀疑坐实了。
小酒窝收回去了,取代的是左右看了看伯爵夫人和安娜的面庞,然后他就开始哼唧哼唧的挣扎了。
「他不要我了。」李迪雅伯爵夫人有些感伤的说道,然后很快换了一种心情,她把孩子交给了母亲,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太小了。」
谢廖沙一回到熟悉的怀抱,他就用手指攥着他能够到的属于母亲的衣服,嗯,攥得非常紧。
「他很快会长大的。」安娜回应李迪雅伯爵夫人的感叹,同时摸了摸谢廖沙那头卷曲的金发,嗯,手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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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正是卡列宁从部里回来的时间,但他因为有事耽搁,已经派人过来传了口信,而安娜的兄长斯基华同样让人带了口信回来。
他在一位好友家中,并且今日不会回来。
典型的斯基华作风,他到哪里都有朋友,而他信函中说的名字,安娜并不认识。
当然了,她对于兄长的交友圈原本就不太熟知,而她也在家中蹉跎太久,培特西的好几个晚宴邀请都被她婉拒了。
想到这儿,安娜觉得自己应该需要出门几次了,她在彼得堡已经落后太多,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卡列宁的政治生涯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而彼时,卡列宁在不部门里,他正在斟酌一件事儿。
斯留丁正坐在卡列宁的对面,一整个上午他这脸都紧绷着,直到现在,倒是放松了起来。
他又一次浏览着手里的资料,用手指点了点那个职位的年俸—左右卢布。
卡列宁的眼神在金额上面停了一下,接着拿起笔列了几个人名。
斯留丁瞧了一眼,然后说:「您漏了一个人。」
他是陈述句,却并未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卡列宁注视对方,但不是责备。
「斯捷潘·阿尔卡迪奇·奥勃朗斯基。」卡列宁说,声音没有什么波动,如同他一贯的作风。
「据我所知,奥勃朗斯基公爵似乎很乐意在彼得堡工作,他今日应该已经听说此事。」
斯留丁见卡列宁没有说话,他继续陈述。
「奥勃朗斯基公爵的人缘不错,风评很好,从不与人结怨,他现在的工作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
「除了,」斯留丁停顿了一下,「能力不足。」
「一个好人是没办法公平的做好每一件事的。」卡列宁低喃道。
斯留丁没有出声,但他同意了。
「据我所知,他个人的财务状况并不好。」斯留丁想了想,还是把较为刻薄的「从未好过」这几个字咽了下去,换了比较文雅的说辞。
「若您同意的话,想必您夫人会高兴的。」斯留丁将文件摊开后说道。
「她会吗?」卡列宁难得询问。
斯留丁愣了愣,然后
耸耸肩:「一般人都会欣喜若狂。」
他瞧着卡列宁没做声,就又说道:「但您夫人总有点不同。」这次秘书先生眨了眨眼睛。
「她最关心您了,阁下。」他用一种有些戏剧性的官方强调说道,将文件留给卡列宁,然后起身去照看了一下窗台上面被浇了水的植物。
最近在这个办公室里,除了各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文件之外,它是最得宠的。
卡列宁在斯留丁为他留下的小空间中,静静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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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书房中,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你抽烟了。」
卡列宁望着他的妻子,后者用右手执起他原本搁在书案上的手,嗅了嗅手指。
「抽烟不好。」她用一种佯装认真的神态说道,其实并未太过责备他这个小习惯。
「没有多抽。」卡列宁依旧解释。
「为了什么?」
对面的人走过来,双手搁在他肩膀上,先是亲了一下他的面颊,然后快速走到桌案对面,端端正正地坐下。如同一个乖巧的学生一样,抬起眼,注视着他,表示自己准备聆听。
卡列宁先是垂眸,最后他还是花了几分钟将白日里那件事告诉了安娜。
现在轮到他像一位学生一样,安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了。
而这一次,依旧如同以前一样,从未令他失望。
「官场上的事儿我不太懂,不过,我尊重你所有的考虑,亚历克赛。」安娜微笑。
「我知道,若是可以给予便利,你并不会吝啬你的举荐。」
「你总是在乎名声,却又不在乎名声,而我在乎你这一点,永远不需要质疑。」
「你的工作,」
随着安娜话语的停顿,那桃花芯木上的文件被一双素手重新摊开,而那双手的主人依旧秉持着她惯有的理念,不去干涉丈夫的公务,而是将这位彼得堡的大官,看做归家的丈夫。
「你的战场。」
在那光洁且略微瘦削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温柔得像是对待一件需要小心呵护的瓷器。
虽然那瓷器乍看之下有些冰冷,但曾受到过千锤百炼的瓷釉里面,谁能说没有一团凝聚好的火热呢?
「永远都有我的支持。」
一吻过后。
安娜轻轻抬起上半身,直视卡列宁的双眼。
透过朦胧的月光,在卡列宁的角度似乎可以看见对方的眼睛,像是星星落入湖水中一般,在夜风中粼粼发亮。
他的心动了动,虽然相伴还不够长久,却仿佛已经能够知晓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些明示的,或者暗示的爱意。
都缀在那双凝视他的眼睛中。
卡列宁的喉结动了动,这可爱的小东西像是在雀跃一般,违背主人的意志,在这静谧的气氛中,如同小狗儿一般撒欢。
不一会儿,这小狗儿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被温柔的触碰着,细细地抚慰着。
直到那双唇中流泻出一丝丝情难自禁,那唇瓣轻轻开阖,唤了谁的名字。
那是他的吾爱,他的至宝,他的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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