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扑学连锁反应又名蝴蝶效应,她刚告别了煽动翅膀的第一只蝴蝶——张笑笑。
从作出决定开始,吴梦尔听过了各式各样的观点,有人直截了当地骂她傻的,有人假意逢迎地恭喜,还有人真心实意地羡慕……
见惯了各色的人,觉得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吴梦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从成长到蜕变。
为什么会留在F市,去到山里当一名听起来最高尚的“乡村”教师?是梦想吗,她说不清楚。
因为张笑笑被构陷的事情,最后抓了罪魁祸首而她却背了一个处分。即使心里也明白这怨不得谁,可感情上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飞来横祸。
那段时间,她工作上和所有人接触都觉得大家看她眼光怪怪的,十分羞耻。虽然这样很不合适,可是F市的地震确实救了她。
后来临出行前,王理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喜欢王理吗?她自己问过自己,结论是这样一个成熟稳重、顾家干练的男人恐怕没有小姑娘能够拒绝他的喜欢。
而当她跟着省里疾控队伍到F市时,前期的“救灾”工作基本结束。搜救队早已撤出了震区,就连善后的部队也大多整理队伍离开了。
吴梦尔他们就是这个时候去往的灾区中心。他们的工作看起来稀松平常,只是需要做好水质、食物和环境的监测,同时协助当地疾控做好灾后消毒工作。
可是这样的工作也不是全无风险的,在自然灾害中,最害怕的是爆发疫情造成二次伤害,而他们就在隔离区之内。
考虑到安全因素,又因为队里有她这个女生,当地的组织者将吴梦尔的小队派遣到了条件相对完善的F市边陲完小。
边陲完小是一所华侨基金捐赠的希望小学,相对于村民的土房设施比较稳固,虽然仍然隶属灾区,可受灾情况并不严重。
很多的孩子家里震垮了,宿舍却是完整的,所有虽然停课,可是孩子们都聚集在学校里。
山里都是乡里乡亲的熟面孔,很少有陌生人,支援队的到来引起了孩子们十二分的兴趣。
他们怯生生地趴在警戒线外,看着这群全副武装的人,进进出出,身上背着很多从未见过的新鲜东西。
初来学校的吴梦尔也有些震撼,和一路过来的满目疮痍相比,这里安详得过分。她也听过很多“希望小学”的故事,破旧的教学楼、漏风的窗户和脏兮兮的小脸是她全部的固有印象。
可这儿不一样,它有着全新的校舍,在盘山公路上远远地就能看见与周遭不相配的建筑,窗户都是现代铝合金制的,干净明亮。
只有孩子们的小脸确实是脏兮兮的,经历过灾难的他们一身风尘,带着好奇。
他们的队伍由当地镇里的干部们领着进来,孩子们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一条道,打量的时候都只敢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
吴梦尔喜欢孩子,她想和他们沟通,可看看自己身上的装备,只能暂时作罢。
还好很快她就迎来了想要的机会,边陲完小的工作在短短几天内结束,队伍决定深入灾区,下到村里去开展工作。
“队伍里都是男人,你去了也不方便。”王理说什么也不让她跟着下去,硬生生地顶替了她的位置,让她留在了学校做后勤。
当人直面大自然的威力时,那样的震撼远比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要大得多。吴梦尔在F市亲身直面了这样的震撼,感觉自己被洗礼。
少了支援队的边陲完小一瞬间冷清了不少,那天晚上,吴梦尔一个人出来在操场看星星。
山里的星空是城市里没有的璀璨,她看着看着,听到了教室后头传来哭声。
一时间各种灵异鬼怪的传闻涌上她心头,壮着胆子,吴梦尔走了过去。
“谁……是谁在哪里?”她小心地喊了一句,哭声戛然而止。吴梦尔更加心慌了,她害怕自己的冲动冲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毕竟一场大地震,上万的亡灵与孤魂。
“哎嘞……对不起。”还好稚嫩地声音从屋后想起,挂着鼻涕的小脸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那个孩子吴梦尔并不眼熟,可是他身上穿着的完小校服告诉她这是学校中的一员。
孩子的普通话夹杂着乡音,颇为难为情地道歉:“姐姐,是不是我吵了你。我……对不起。”
他走到吴梦尔面前,用最淳朴的方式深深地鞠了个躬,显得十分害羞。
惊魂甫定的吴梦尔见是个孩子,也放心下来,被他反而弄得有些脸红,好像是她吓到了他。
“没关系,我就是听到哭声……你……怎么了?”
吴梦尔长相甜美,打小就是孩子里人缘最好的,长大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了孩子王。她也喜欢和孩子打交道,十分耐心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我想……我奶奶了。”果然她的亲和力让孩子卸下了心防,他吸着鼻子,又开始掉眼泪,却倔强地偏过头去,不让吴梦尔看到。
想奶奶……吴梦尔瞬间明白过来,恐怕老人家在地震中凶多吉少,她有些不忍心,问道:“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城里。”男孩提到父母情绪好了不少,“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家里只有奶奶带着我……”
说到这儿,他的忽然问道:“姐姐,校长说你们也是城里来的,城里很好玩吧……要不然爸爸妈妈怎么不爱回来。”
他还指着身后的教学楼说:“不过我知道城里都是好人,这个房子就是城里人建的。姐姐也是好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男孩腼腆地一笑:“因为你们都是来帮我们的。”
眼前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从家里到学校,吴梦尔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城里”是一个很大的概念,那里也有坏人,也有穷人。
孩子的思维总是跳跃的,他很快又想到了过世的奶奶,如今他在家里唯一的亲人走了,而他的父母却没有赶回来。
“姐姐……城里是不是好远?所以爸爸妈妈才不回来……村子被埋了,奶奶没了,邻居家大伯伯也没了……可是他们没回来,大伯伯家的女儿也没回来。”
F市地震之后,交通中断,民用运输几乎瘫痪。吴梦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找不到交通工具,又或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外打工的人一时没攒到路费。
可是无论是哪种她也帮不了他们,倒不如安慰眼前的小男孩比较实在。
忽然她想到了放在学校实验室里的器材,或许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呢?毕竟他们每天工作时,窗口都趴满了好奇的小脸,一动不动待一整天也不会腻。
想到即行动,吴梦尔笑得有些狡黠,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问他:“你们是不是很喜欢看我们做实验?”
小男孩还沉浸在难过中,被问得猝不及防,“实验是什么?”
“就是……”吴梦尔歪着头,想如何给他解释,“每天你们在窗户外头看的,我们拿试管、烧杯倒腾的东西。”
“那些瓶子吗?”小男孩理解过来,城里来的人每天举着瓶子在铁架子前认认真真地来回倒,看得他们入了迷,那些大大小小的铁架子是他们只在书本上看过图画的东西。
“对!”吴梦尔点头,表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是那些瓶子,还有显微镜。”
“你有没有听过‘人体口腔上皮细胞’实验?”吴梦尔考过教师资格证,可她也记不清这是小学还是中学的内容了。
不过是哪个年级的也不要紧,这次支援队进学校带了不少仪器,做这样简单的学生实验绰绰有余。
小孩连“实验”都没有听过,更别说“人体口腔上皮细胞”了,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姐姐,听着她口里说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
看来是不知道,吴梦尔松了口气,至少他已经没有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了。
吴梦尔拉着男孩到了实验室,她回忆着教材中的做法,手把手地一步一步教他,怎么取样本,怎么做玻片,怎么用显微镜。
小男孩从来没有用过“显微镜”,他被眼前的仪器惊呆了。他只在教材赠送的材料包里见过“凹透镜”,围着这个新鲜玩意儿,他玩了整整一晚上。
对于这个山里的孩子来说,吴梦尔的无心之举或许就是他对于“科学”理解的开端,他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那么多“厉害”的东西。
陪着他折腾了一晚的吴梦尔,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爬起来去食堂吃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眼神都不大一样,学生们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再是之前的怕生和好奇而是崇拜。
昨天那个男孩也在人群之列,他好像还是孩子的头儿,身边围着不少伙伴儿,看到吴梦尔高兴地跑了过来。
“大姐姐,大姐姐。我今天和他们说你昨天晚上带我做的‘人体口腔上皮细胞实验’,他们都好羡慕。”
小孩子的情绪都是一下云,一下雨。他们可能没有那么深刻地理解“死亡”的含义,对于新事物的好奇立刻盖过了失去亲人的悲伤。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那么长的名字,男孩一个晚上就记住了,说得一字不差。这让吴梦尔有些感慨。
“他们也想……”男孩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他看见吴梦尔有些为难的眼神。
吴梦尔也确实为难,那些器材原本不是给孩子们教学用的,她昨天一时情急,已是违规,今天再带这么多孩子去看是不合规矩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