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穆朝阳送回来的张笑笑根本睡意全无。
她将大学后来仅有的几位知情人都骚扰了一个遍,宣布着自己成为“穆朝阳女朋友”的这个绝世好消息。
晚上接到消息,大家都十分给面子的发来了“恭喜”之类的祝福,笑笑这才意识到只有切身的体会才会那样的欣喜若狂。
可是这样的“冷水”浇不灭张笑笑的喜悦,她想起自己许久未碰的树洞账号。
那是齐小凡出事以后,余雁建议她建的,说就算无人可以倾诉,总还有一块地方让她畅所欲言。
笑笑点了进去,账号已经几年没有更新了,最后一条是某年齐小凡的生日,她只简单地发了句:“生日快乐”,然后艾特了他。
当然,没有回应。
笑笑打了好长一串字,又删掉,最后还是写了:
齐小凡,我好像又食言而肥了,我……和穆朝阳在一起了。
关上账号,张笑笑一身轻松,仿佛最后的疙瘩也解开。可她的大脑还是一片亢奋,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穆朝阳的所有社交账号,仿佛就在偷偷地偷窥一般。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张笑笑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天虽然顶着一双熊猫眼,但是大家都感觉到张笑笑心情十分雀跃。
“笑笑,迟到了。”她的迟到和黑眼圈本来让余雁有些在意。
可她自然也感受到身边这个女孩的愉悦,便放心下来,还忍不住泼冷水道:“大家都等你,你怎么补偿啊?”
张笑笑今天倒是格外大方:“抱歉,抱歉。早饭……我请了!”
准备出发的同事们爆发出欢呼声,有好事地打趣她道:“喂,张笑笑你这是怎么了?捡了彩票还是加了工资啊?”
“我看她是……‘红星鸾动,命犯桃花’吧。”昨天约了穆朝阳,今天就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余雁想不出最近她张笑笑还有什么喜事。
被说中心事的张笑笑反手一巴掌拍到余雁身上,“就你话多,净瞎说。”
“啊哟,害羞了。”看笑笑的反应,大家也明白了个大概,笑得你推我桑的,直不起腰。
“好了,好了。”余雁被张笑笑一瞪,收拾现场,“还想不想吃早饭了,你们可别笑了。没见我已经吃了一巴掌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大家又开始哄笑,单位的前坪闹哄哄的,格外融洽。
每季度去看守所采血做检测是艾滋病防治工作中的要求,因为一次就好几百在押人员,所以免不了要从单位各个科室抽人帮忙。
这样的例行公事,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张笑笑还记得她第一次被叫去的场景。
疾控中心的人员组成几乎都是学医出生,在屏燕丽来之前唯有出了个张笑笑,不是相关专业。
当时她也没有自己去卫校进修,来了没多久就碰上采血任务。一大帮子同事在出发的上午拉着她在单位大厅里现学现卖,怎么绑压脉带。
而在此之前,张笑笑连什么是“压脉带”都不清楚,只管那东西叫“皮管子”,在其他人看来“抽血”这个技能仿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对于笑笑的咋咋呼呼,他们都不可理解。
张笑笑那是第一次觉得医学生真可怕。
第一次去看守所抽血是怎么样的?笑笑依稀记得她手抖得和帕金森似的,碰到了一些特殊人员,虽然手臂上都是青筋暴起,可是针扎进去一点儿血也不出来,把她急得直冒汗。
事实上,她就是连戴口罩也不习惯,被布包着口鼻的感觉十分闷热,却又不敢甩下来。
如今她虽说不上“身经百战”,可是也去过了很多次,已经能再扎歪了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再扎下一针了。渐渐地她也认同了那个观点——抽血是人与生俱来的技能。
“好了,进入看管区大家的手机信号就要被屏蔽了,如果有需要请提前联系。”
警察都是这么硬邦邦的吗?笑笑看着眼前的狱警想起之前接触过的那位网络安全科的警官,果然威严感都十足。
“余医生。”一行人走到关押在押人员的监管区,狱警喊住余雁,“今天可能大家要辛苦些,三区那边来了不少新人,工作量不小。”
在看守所不大具备交叉感染的条件,所以新进人员大多是重点对象。余雁一听瞬间觉得有些头大,可再怎么麻烦工作也要做,她只看着同事苦笑了一下,喊了一声:“开工吧。”
为保险起见,每次到看守所采血,笑笑总是被分配到男监区域。因为女监的有的在押人员血管实在是有薄又细,大家多少有些担心她这半吊子到底会不会出状况。
毕竟这里工作量大,而且失手的话容易引起骚动。
可是这样“保险”也有出事的时候,这次张笑笑负责的区域就是很多“新进人员”的三区。
有的才被抓进来的,还没有认识到法律的威严,或者审判还没下来存有侥幸心理,比较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当叫到第235号编号的时候,笑笑明显感觉到对面不怀好意的目光。那种目光让她觉得仿佛在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别动。”感觉到绑压脉带时对方挑逗性地挑了挑手,笑笑低声呵斥了一句,让自己显得足够威严。
可她的警告似乎不起作用,那位在押人员竟然猛地把头低了下来,凑在笑笑脸前,评论道:“啧,这么年轻啊?干嘛戴个口罩遮住漂亮的脸蛋儿?”
明显轻佻的话语让笑笑眉头皱了起来,“闭嘴!”
她扬高了声音,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狱警接触到笑笑的目光,踩着皮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笑笑,然后瞪了一眼准备采血的人,“你给我老实点儿!”
对于这种年轻的姑娘来男监采血,他本身是不怎么赞同,可是疾控阴盛阳衰的场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多了他也习惯了。
张笑笑正在抽血的这是新进来的一个刺头儿,老奸巨猾、油嘴滑舌不说,还有些危险。他们见得多了,倒是无所谓,就怕吓到女医生。
本来狱警准备等笑笑采完这个人在离开,可是余雁那边正要换片区,需要他带路,他又警告了犯人两句,才赶过去。
狱警在时安静了一会儿的犯人瞟到他离开,立刻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危险地笑,压低了声音警告笑笑:“知道老子平生最恨什么人吗?最恨打小报告的人。”
他的手脚还被镣铐铐着,按理十分安全,可听她的声音,笑笑只觉得浑身发冷,汗毛直立。
这是她本能地感觉到恐惧,想退开。可是因为特殊原因,他的血管极脆,笑笑知道这是HIV的高危人群,不敢略过,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镇静。
犯人也感受到了笑笑的恐惧,他咧嘴笑得更大了,有一丝疯狂的意味,他继续说:“你们抽我的血不就想知道我有没有艾滋病吗?”他说,“老子也想知道。
“不如……你来告诉我。”张笑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万幸的是此时她已经抽取了需要的血量。
她松了一口气,开始拔针。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张笑笑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手臂一动。一阵刺痛感从她的指尖传来。
刚才抽血的针刺破了她的手!
“嗡”地一下,张笑笑脑子一片空白,她的脸也瞬间白如纸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职业暴露。
眼前的人是高危人群,而给他抽过血的针头刺破了自己的皮肤……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犹自笑着看着他,神色疯狂。
他张口喊道:“老大,好像我们粗心的医生把手给扎破了。”
这一嗓子一时激起千层浪,远处的余雁也当场愣在原地。
反而是狱警最快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制住了男人——虽然他的手脚上还都是镣铐,根本没有挣脱开来。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余雁和同事们也跑了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了一跳。只有那个刚被抽血的犯人,一个人在笑,显得格格不入。
他说:“老大,我是好心喊你们来帮忙欸,干嘛这么凶。”眼神里全然无惧,眼角的余光还挑衅似地扫了张笑笑一眼。
周围乱糟糟的,对于张笑笑来说却是十分安静,她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指尖刺痛的那一点,无法移开。
工作终止了,235号在押人员被呵斥着推回了房间,余雁二话不说,放好了血样拉着张笑笑去处理。
她拉着笑笑走到洗手间,先是挤压伤口,然后用应用消毒液涂抹、浸泡来消毒,全程张笑笑就像是一只傀儡娃娃,任由余雁摆布,一言不发。
“不会有事的。”她安慰道:“对方只是高危人群还没有确诊,你们的血样我们现在就送回去检测。”
原则上只要235号的血液没有问题,张笑笑就脱离了危险。就算他有问题,笑笑发生HIV感染的机率也只有0.33%,可是哪怕万分之一的几率,大家也不敢冒险。
这样的事故无论是重大还是小型,都需要谨慎对待,向省市汇报。可余雁此时脑子里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她只希望尽早带笑笑回单位服用药物,然后送检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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