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也有潜伏期

番外·吴梦尔:以梦为马(2)

    
    男孩显然也感受到吴梦尔的为难,他没有再强求下去。
    可他身边的孩子却不愿散去,仍然用期盼地目光看着吴梦尔,让她拒绝的话不忍说出口。
    “散了,散了。做什么呢!”校长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严厉地走过来,驱散了孩子们。
    被他一凶的小孩子一哄而散,虽然眼里还都是留恋。
    “吴医生,不好意思啊。”校长李鸥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着。
    李鸥是边陲完小的校长,县城里正儿八经的师范中专毕业,为了照顾老人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家乡的山里,再次落地生根。
    既是校长,李鸥也是学校里唯二的老师。另一位老师是一位快60岁的男人,他只在县里读了初中,然后就回来务农了。
    完小扩建后,李鸥一个人不足以承担起所有的教学任务,便将他回来之前的老教师请了回来。
    这回地震,老教师地熟人熟,自告奋勇地带着支援队回村里做事,就留了李鸥一位老师在学校,说是老师、校长,其实也是宿管、食堂师傅。
    学校还没复课,他暂时只要管理好学生的日常起居。
    “孩子们没有做过实验,好奇。”他将饭菜打到了吴梦尔的面前,“昨晚的事,我听那个皮小子说了,给您添麻烦了。”
    “李校长客气了。”这样周到的服务让吴梦尔无所适从,她赶紧双手接过碗筷,“我也没做什么。对了,孩子们没有动手实验吗?”
    按理李鸥也是科班出身,教些简单的科学实验应该不在话下,吴梦尔显然低估了孩子们对这事的热情,才会弄成刚才的处境。
    “别叫我什么校长了,叫我老李就是。还要谢谢你们愿意过来。”李鸥摆了摆手,颇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吴医生也看到了,好点的东西都是华侨老板们捐的,想不到那么细致。”
    一般的捐赠大家都是盖楼、送书、送生活用品,再讨论什么“素质教育”就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了。
    这一点吴梦尔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天真了。
    “再说。”好在李鸥没有介意,他自嘲道:“我毕业了那么多年,回来教书这语文、数学一把抓,音乐、体育也是我……能上就凑活了。”
    “那些再深一点儿的东西,我也记不得了。教不了。”
    他说的是很多乡村老师的现状,整个学校就这么多老师,这么多学生。以前条件不好的时候,一年级和三年级还在一个教室上课。
    老师给一年级的说两句,就让他们写作业;再给三年级的讲课,等到一年级写完了,就该三年级的写,为一年级讲作业了。
    如今教室倒是够了,可老师不够啊,像什么音乐课、体育课就整合一个统一的时间,全校一起上。
    而老师们也都是“全才”,什么都能讲,久而久之便也什么都不精通了。
    “李哥……”吴梦尔忽然好奇,她问李鸥,“你当时读了书……想回来吗?”
    普通的师范中专如果要在城里找一份教书的工作也不难,虽然效益比不上大城市,可总比这个地方要好。
    李鸥愣了下,没想到吴梦尔突然这样一问,他想了想:“不是想不想。我家里的情况,不能走远,这里教书总比作地要稳定。”
    这回答一点儿也不崇高,吴梦尔却笑了,她喜欢这种直来直去,没有那些虚与委蛇。
    “而且,这是我们私下说,吴医生你别不高兴。”李鸥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后来我也出去参加过同学聚会。”
    “他们很多人在城里教书,我啊,看不行。”
    “怎么不行?”吴梦尔没想到他还有后话,来了兴趣,支起耳朵想听李鸥的高见。
    李鸥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砸吧了下嘴巴:“现在城里人啊,不重视老师,没了以前的尊师重道。”
    “这孩子嘛,教差了,要去告状,说你老师不行。管吧,嘿,骂两句人家也找到学校来了,说你老师什么‘体罚’学生。”
    他吐了一口烟圈,眉头拧在一起,“你看看,这不扯蛋嘛!当年我不听话,老师‘啪’就是一尺子,打着就老实了。现在,骂都骂不得,怎么教?”
    如今城里许多孩子是家里的宝贝,吴梦尔知道李鸥说的是实情,她坐在一旁没有作声。
    李鸥却越说越感慨,甚至提高了声音:“还是我们这山里这娃都皮实,听老师的。”
    “不会……你们还打孩子吧?”这话吴梦尔听着有些心惊胆战,心想不会是因为地方闭塞落后,就保留着体罚的习惯吧?
    李鸥哈哈一笑,“不打,不打。只是老师有权威性,说了听。”
    “而且啊,”他接着说,“山里出个读书人不容易,邻里乡亲的都很尊敬,有什么也来问我们,有地位。”
    好像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文人重尊严和地位,哪怕清贫,能被尊重心里就十分舒坦。
    吴梦尔看到李鸥的样子有些羡慕,她考教师资格证认识了不少老师朋友,确实如今的孩子不好教。
    “尊师重道”在有的人眼里被打成了“封建残余”,反抗精神用在了学校,老师倒成了弱势群体。
    当然也有很好适应了社会发展的,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家长供着、哄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老师就给孩子小鞋穿,这类人在工资之外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不能带他们做实验,”吴梦尔没有发现,她的眼睛里也出现了星星,十分羡慕,她提议:“不过李哥,我可以教他们唱歌,还能给他们上语文课。”
    “不行不行!”李鸥手摇得和招财猫似的,连声拒绝了。
    吴梦尔以为他是怕自己教不好,连忙说:“李哥,你放心,我考了教师资格证的,可以教。”
    “不是这个意思。”李鸥急了,“吴医生你们过来做各种各样专业的事,已经够辛苦的了,我哪还能让那群猴儿来吵你啊,不成,不成。”
    “没关系。”原来想的是这个,吴梦尔放下心来,她说:“你看,他们都下村里去了,我在这儿也没事儿,教教他们也算给我打发时间了。”
    听吴梦尔这样一说,李鸥稍稍心动,他试探着问:“那……上个音乐课玩玩,吴医生,你不要有压力,我们山里的课,随便上。不让他们有时间学坏就好了。”
    如今他一个人管着孩子们的饮食起居,确实也有些分身乏术,如果吴梦尔可以帮忙,那也确实解了李鸥的燃眉之急。
    一听李鸥答应,吴梦尔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要去备课,好好的体验一把“老师”的乐趣。
    当吴梦尔亲身体验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职业也没有她想象的简单,孩子们不是模拟时听话的评委,他们不一定会按你希望的方式来回应你。
    因为她的生面孔,在“课堂”上大家吵吵嚷嚷的,没有一点儿安静。
    吴梦尔揉了揉眉角,觉得有些头疼。
    这时,昨天和她一起做实验的小男孩站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维持秩序:“别吵了!大姐姐要给我们上课。”
    他小大人的模样让吴梦尔有些忍俊不禁,可教室里破天荒地安静下来,大家的睁着眼睛看着吴梦尔。
    条件有限,学校里没有钢琴,没有电子化教学设备,吴梦尔用最原始的方式给学生唱歌,教他们流行的歌曲。
    中文、粤语、日语、英语,教了很多很多。
    可能吴梦尔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这一堂课让许多孩子第一次接触到了世界上另一种语言,虽然他们可能只是知道发音,只是知道这首歌的意思,可是确实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支援队回来了,很快大家要收拾东西离开边陲完小,离开F市。当了好久天老师的吴梦尔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开始她只是教孩子们唱歌,后来她开始慢慢地也教语文,也教数学。她用大山外头的知识来努力打开学生们的视野,果然如李鸥说的那样,她受到了尊重。
    那是她年幼时想当老师的初衷,却没想到在这里变成了现实。
    “吴医生。”临行前,李鸥跟着乡镇的领导一块儿送他们,他忍不住悄悄地夸了吴梦尔两句,“你教得真好,到底还是女老师有亲和力。”
    王理不明所以,吴梦尔感受到了他的疑惑,也只是笑笑。她想,梦嘛,圆过就好了。
    支援队离开时,公共交通已经基本恢复,他们一行婉言谢绝了乡镇提出专车送他们的建议,决定乘坐客车出去。
    为了学生们上下学方便,客车的线路是串起了山里好几所学校的,边陲完小自然也在其中。
    可吴梦尔他们上车时,却发现车里坐满了学生。原来县里的中学复课了,这些学生正是回去上课的。
    和大家淳朴的穿着相比,支援队的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有些不同。学生们虽然不认识他们,可很猜到了是来支援灾区的人。
    原本坐着位子的孩子全都起身,说什么也要让这些“好心的外乡人”坐下,谁劝也不听。
    司机为了行车安全,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吴梦尔看着他们,忽然陷入了沉默。
    “王理。”到了县城,大家都在休整,准备回去。吴梦尔叫住王理,认真地说:“我……不回去了。”
    留下不是一时冲动,和这“几天代课”不同。吴梦尔内心也挣扎了很久,最终她选择在青春还可以放飞的时候,遵从本心。
    大家都以为吴梦尔辞职要留在山里一辈子,只有她知道她和李鸥做了君子协定。
    她只会在边陲完小任教3年,因为这个时代太过日新月异,永远留在那里她不过就是另一个李鸥罢了。
    然后她会离开,去考F市的教育系统行政岗,3年边陲完小的经验会成为她的筹码,也会成为她的动力。而对于考试,吴梦尔有信心。
    她有太多的事想做,忙到没有时间再想儿女情长。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吴梦尔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路,她需要荣誉,需要认同,需要前进的动力。
    而这些,足够让她放弃安逸的生活,去走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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