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帝讪讪地摆摆手。
看着天真的襄阳,他勉强挤出几丝笑容。
“你如今是北境的王妃,为何不与夫君同来?”
不料襄阳撇撇嘴,疑惑道:
“臣妹回家,自然是想来拜见皇兄,他来搅合做什么?”
“襄阳这次好不容易回来,还想与皇兄好好儿地喝两杯呢……竟没想,皇兄就要赶人!”
说着,她赌气地将头歪到一边。
“咳咳咳……”
见她这副模样,殷帝倒生不起气来。
他将脸一沉,佯装道:
“怎么跟皇兄说话的?越大越没规矩!好歹也是做人家王妃的人,饶是出嫁多年,真是半点儿礼仪也不懂。”
虽说这样训斥,他的语气却十分缓和。
顾大人见状,连忙又叩头。
“皇上,可还有指示?”
“暂且没有,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说完,他如释重负般,又朝地上叩下一个头,躬着身子,麻溜儿地退下了。
“皇兄……”
“人家跪了半晌,明儿腿该淤青了。”
见殿内无人,襄阳半鼓着腮帮子,眼神流转地看着上方,又发出一声痴缠的娇嗔。
殷帝瞥过她两眼,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你啊你,没出阁前,还懂事些!”
以前对她的印象……
虽然也娇俏可爱,可也是谦逊柔和居多,同世家小姐一般,本指望她做个贤妻良母,却没想……
唉!
“来人,在皇后宫中设宴,朕要款待公主。”
襄阳听得,忙拦道:
“咱们自家人,皇兄还客气什么?就随便捡个风景尚佳的暖阁,随便吃些罢,我只想与皇兄说说话儿。”
说完,她将头转向小太监。
“要些大殷的独特点心,这么多年,可馋死我了!”
殷帝不由得失声一笑。
他指着底下的人,连连摆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馋猫儿……既然想吃,那便让奴才们多做些……”
小太监们听着,忙应声不迭。
才小半个时辰,襄阳公主回宫的事情,便在宫里传开了来。
暖阁内。
南边的暖榻上,一扇五彩金华的琉璃窗大开,外头镶嵌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既能抵御住外头的寒气,又能愉悦地欣赏雪景。
榻上的小桌上,早已摆满各样吃食。
襄阳左动动,右戳戳,嘴里塞满了一嘴,听殷帝问话,只是咧着嘴傻笑。
“快,这个……”
“还有这个!”
“都拿盒子包起来,我一会儿要带走。”
伺候的宫婢不明所以,只得马不停蹄地照做。
面前的人抿嘴一笑。
“你要吃,朕时常派人给你送去,鸿胪寺也不远,小太监们骑马,也就眨眼的功夫,送到还是热乎的。”
不料襄阳听得,却连连摆手。
她“唔”地咽下一口糕点,又接过宫婢奉上的茶水,猛咽几口后,才轻捶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皇兄你不知道……”
“那赫连嘉懿,老夸赞他们北境的佳肴香,什么天上仅有,地上无双……”
“咳!”
殷帝乍染一口热酒喷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只低垂着头。
他的脸上,尴尬夹杂着不悦。
“猖狂!”
许久后,他才闷闷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看着面前的人,道:
“你方才说的那两句话,那是……写人的……”
“骇!”襄阳小手一挥。
“他们北境人,就是这样没文化!皇兄您不必见怪。”
话毕,她接着道:
“那我定然不服气,便与他争论,咱们大殷的美食,他才是没见过呢,但是我幼年吃的那些,就是他们比不上的!”
“有句俗话叫什么的‘乡猪儿上不得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她的气焰忽然低下去,委屈地喃喃道:
“但口说无凭……”
“臣妹身在人家的地盘儿,寄人篱下,哪里能争辩得过?这次好不容易回来,臣妹定要让他尝尝,才能心服口服!”
“哼……看他以后还敢猖狂!”
霎时间,她的腮帮子鼓鼓的,雄赳赳气昂昂,像个斗气的女将军。
殷帝看得哑言直笑。
他端起案上的茶盏,猛呷了一口茶,才安慰她道:
“和亲公主本就不易,襄阳你吃苦了。”
才说一句话,女子的眼泪,“吧唧”一下就落了下来。
宫婢忙递上锦帕。
“皇兄不知道,臣妹吃的苦头,可不止这一件呢。”
“北境那地方,生活极其苦寒,牛马年年不同,冬日里缺粮断水,饶我是王妃,那过的日子,还不如咱们大殷的宫婢……”
她哽咽住声,只低下头去,一昧地擦着泪。
殷帝的神色,略微松动了些。
“既然这样,那你此番回来,便多住些日子,你与太妃的宫殿,朕还留着呢,即刻让奴才们打扫出来。”
话音刚落,已有小太监去传话。
“唔。”
襄阳含糊答应这,哭泣半晌后,方止住眼泪。
一双红红的眼圈儿,委屈带泪,我见犹怜……
她忽然咬住嘴唇,猛然间换了副语气。
“哼,多带些,把这些全都带上,让他瞧瞧,咱们大殷的公主,是好欺负的!”
面前人默不作声,已然应允。
等呷完一口热茶,襄阳继续倾诉道:
“皇兄见多识广,千古一君,定然知道那北境的宿地,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哪儿像咱们宫里,什么都有,倒叫臣妹羡慕!”
说着,她打量四周一圈儿,眼神异常欣羡,嘴里嘟囔着:
“真想给他瞧瞧……”
但这话没说完,她自己又垂下头,咽着小糕点。
气氛百无聊赖,还带着点点哀伤。
纵使心肠再硬,被这氛围一浸,心底也融化不少,何况襄阳一口一个“臣妹”,叫得人……着实心动。
殷帝始终默不作声。
思忖再三后,他才道:
“唐朝的文成公主和亲,松赞干布修建布达拉宫,作为公主的寝殿,今大殷的公主嫁予北境,应当享受到同等待遇。”
“皇兄还说呢……”
说起这个,襄阳的委屈更甚。
“臣妹方才说过,北境原始民族,粗俗不堪,席地而坐,遇草而栖,自己尚且如此,哪里肯这样礼遇王妃?”
“况且……”
说到这里,她似乎很难为情,半晌不肯开口。
“怎么?新媳妇儿回母家,还有什么不好说?”
被殷帝这么一说,她才扭扭捏捏地说:
“况且,不怕人笑话,这样好的地方,除却往年使臣外,他们怕见都没见过!臣妹说给谁信?”
“只怕……只怕还要笑话我,说臣妹得了失心疯!”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低。
两滴硕大的泪珠,再次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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