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
方才厮打的二人,亦蓦然停了下来。
随着刚才的那一招“万箭飞花”,殷景的目光,怔怔地看向远处。
在那朱红的木梁上,一只银色的小箭,正斜歪歪地打在上头,箭身没入了一半。
“世子!”
察觉到他的变化,赫连嘉懿飞身上去,站在他的面前,将视野挡住了。
“大仇未报,你难道想放弃?”
“殷帝已经重伤,只差一步,你就能为王妃报仇……”
“让开。”
刹那间,殷景的脸上,蒙上了一厚厚的风霜,冷冽得可怕。
“你难道不想报仇?”
“你我二人,合力杀掉他,即便拼出这条命,那也值得!陈国公、王妃,还有你妹妹的幸福,这么多条性命……”
“成败,就在此一举!”
赫连嘉懿急速劝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襄阳,即便在昏迷中,她也依旧拧着眉头。
他怕她等不及。
急切的劝说,再次涌入殷景的耳中。
“今日若不杀他,未来你四王府一干人等,都将成为他的刀下冤魂!你甘心吗?!”
“我说,你让开。”
殷景一个飞身过去,从那朱漆木梁上取下小箭,轻轻地握在手中,反复观摩着。
这支箭,同杀王妃的那支,一模一样。
“是你?!”
那双目光看向他,带着凌厉的杀气。
赫连嘉懿的心中一紧,脚下连连后退。
“不……你误会了。”
他飞身到襄阳的身边,左手将人掠起,右手握住剑,在宫墙殿宇下的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殷景紧随其后,一个飞身猛追上去。
“拿住他们!”
“皇上,那箭上有毒,您疗伤要紧。”
殷夙连连劝说着。
只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黑,脸色青紫,强行运气时,却感觉全身的气血倒流,怆然间,便向下栽倒……
“皇上!”
殷夙接住他,点住死穴,三步并做两步跳下,闪入了华阳殿的暖阁中。
地上亦厮杀完毕。
小夏子浑身的鲜血,见主子手上,二话没说,亦跟进去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传太医,好生照看皇兄,本王去去就来!”
邶安王冷冷的脸一沉,旋身跳到琉璃瓦上,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亦负剑追去。
赫连嘉懿背着襄阳,脚步缓慢了许多。
没一会儿,便被殷景追上。
二人相对,各自的剑上,都淋淋地滴着血,那是方才厮杀时,宫里的侍卫留下的。
“你为何要杀我母亲?”
殷景的声音喑哑,入宫时的隆艳华服,此刻早已残破不堪,玄色的长靴被削掉一截,头上的玉冠被跌破,发髻散落下来,凌乱无比。
起风了。
他冷漠地盯着前方。
面前的人,外形亦十分狼狈。
知道很难躲过这一劫,赫连嘉懿放下襄阳,又脱下身上的外衣,轻轻为她盖上。
“再问你一遍,为何要杀我母亲?”
充满仇恨的声音十分嘶哑,从风中冷冷地传来。
赫连紧紧抿住嘴唇。
“我没想杀她。”
“若秦姝儿被害,那就能挑起南安王与殷帝的矛盾,只有这样,殷墨才有勇气拿起武器,捍卫自己,捍卫北境!”
“你说什么?”
面前的人略微沉吟,幽眯着看向殷景。
“南安王,殷墨你们大殷先帝的第四子,事实上,却是我北境左贤王的亲骨肉,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
说到这里,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那冷笑中,带着狠狠的嘲讽。
“你们大殷素来是礼仪之邦,却没想,帝皇的子嗣,竟一个比一个乱。”
“你说是不是呢,八皇子?”
殷景的面色如常。
他怔怔盯着面前的人,仿佛那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乱不乱,与我无关。”
“既然你杀了我母亲,那就该死!”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一凌,几乎带着倾尽一身的功力,朝着面前人飞奔杀过去!
大风起兮,落雪纷飞。
一股飞沙走石……
几乎与此同时,赫连感觉到有三顾力量,分别从正面、后面和左面,带着凌厉的攻击,功力丝毫不减地、朝着他的命穴刺来!
“一人三分术?!”
简直闻所未闻!
刹那间,他那胸有成竹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只一瞬……
他便知道,今日他必死无疑!
那双眼光,往襄阳的方向,看过最后一眼。
“后方出剑!”
耳边被人大喝一声,一声双剑格斗的巨响,在耳边炸裂!
“砰!”
一道紫潋青光打下,那道正面刺过去的剑,猛然一个歪斜,打在了百步开外的一间瓦舍上,霎时间夷为平地。
紧接着,他听到左耳边,传来了一声惨痛的叫声。
“果然,两道隐卫令,都在你的手里。”
殷夙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来不及让人反应,随即下一刻,他一把推开了赫连嘉懿,拎起襄阳,就往远方离去。
“要想救她,就跟我来!”
空中传来阵阵的回音。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黑影一晃而过,正欲追去……
“箴娘,回来!”
“别追了。”
他怔怔地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嫉恨与嗤笑。
“呵呵……”
“母亲,杀您的人,竟然是我的妹夫,姝儿嫁的人,却是他的堂兄弟,若殷墨一旦进入北境,他会放过姝儿么?”
他在心底喃喃着,忽然觉得,世界有多么可笑。
“哈哈哈!”
“啊……”
一声仰天长啸,几多的无奈与荒凉。
“世子,不好了!”
长安疾步赶来,她的浑身上下,亦沾满了鲜血。
“您刚走不久,宫里便来了一群侍卫,和着府门外包围的人,不由分说地就冲入府内,将整个王府……都杀光殆尽……”
她猛然哽咽失声。
那沾满血腥的手指,静静地捂着脸,双膝一软,颤巍巍跪在地上,眼泪怆然地落下来。
冬风悲咽。
雪花簌簌落下。
“我刚走不久?”
殷景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怔怔地,看向了远处。
“看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我……”
“如今整个王府,就剩属下一人逃了出来。”
长安再也撑不住,蓦然地瘫软在迪桑地上,四周都回荡着她的哭声,呜呜咽咽,惨惨戚戚,像是寒冬的呓语。
“别哭。”
不知过了多久,殷景苍白着脸,朝她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眼神沧桑无比,朝四周望了一眼。
“如今,我也只有你们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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