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秋声半酒痕

第二百七十四章 谈妥

    
    秦筱澜身穿白色吊带睡衣,披散着头发,素颜无妆的她更显清丽无华,房间内灯光暗淡,有些朦胧,窗子下方,有一圆形木桌,上面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播放一首非常怀旧的爵士乐,是甲壳虫(Beatles,也叫披头士)的《太阳从这里升起》。
    曲调悠扬,余音袅袅,虽然我听不太懂,但荡气回肠的旋律,加之屋内光线的渲染,竟让我沉醉其中,变得有些恍惚。
    “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秦筱澜抱着双臂,一脸警惕的看着我。
    我拎着笔记本电脑,咧嘴笑了笑说:“你喜欢听这种歌呀?”
    “偶尔听听罢了。”
    她白了我一眼,走到收音机旁,关掉了电源,又回过头说:“王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小女子愿意效劳。”
    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我咽了咽口水,拍拍电脑说:“这处货源丢了,咱俩在找找别的供应商,纽约这么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秦筱澜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圆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说:“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收集过很多家纽约供应商的资料,做为有待斟酌的对象,现在也不能精挑细选了,咱俩人在纽约,可以主动上门洽谈合作。”
    我点开一个表格,这是张雪瑶整理制作的,里面记载了纽约供应商的详细信息,以及厂址和办事处,足足有三百多家,我漂洋过海、万里奔波,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行与不行都要试试。”
    秦筱澜喃喃地说,她也拽来一把椅子,坐到我身旁,盯着屏幕出了神。
    她身上飘来一种特别好闻的花香,娇俏的脸颊妩媚诱人,一双清澈的美眸水光潋滟,薄唇微张,洁白的贝齿若隐若现,秀丽的发丝垂落下来,她用手捋到耳后,瞥了我一眼说:“看够了没?”
    “我,我…”
    我脸颊绯红,指了指屏幕说:“我看表格呢。”
    “切,一副色咪咪的贼样,我脸上有表格吗?”
    秦筱澜似笑非笑的说着,她又点开一家供应商的信息说:“这些公司,应该有很多都是冯老板的客户,咱们冒然前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我点点头说:“的确是这样,冯老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手相助,现在公司初具规模,又反过头来挖他的货源,实在过于阴损。”
    “那怎么办,你一方面想要货源,另一方面又怕伤了人情。”
    她点了支烟,眯缝着眼睛说:“依我看,你也不必把自己搞的进退两难,如今冯老板的生意可谓是红红火火,家喻户晓了,而咱们只是籍籍无名的小辈,纽约供应商又不是跟他一家合作,我们凭啥不能争取呢,对吧?”
    “有道理,之前他对海外货源只字不提,是怕我泄露供应商的信息,让别的服装公司知道,竞争压力就大了。”
    我有些释然,点了支烟,靠在椅子上,轻轻吸了一口。
    秦筱澜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云淡风轻,她撇了一口烟,淡淡的说:“所以说,做生意脑子得灵活,像你那种没头苍蝇胡乱撞的行为,肯定要吃大亏的。”
    我涎着笑容说:“多谢美女指点,先筛选出几家供应商,明天咱俩在一一走动。”
    我之所以来找秦筱澜,是因为这个表格没有一个汉字,通篇看来,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秦筱澜掐灭手中的香烟,站起身说:“知道了,王大老板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我合上电脑,满脸坏笑的说:“长夜漫漫,无心睡梦,不如找点乐子,消遣解闷。”
    秦筱澜咯咯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你果然是个衣冠禽兽。”
    “只有三观不正的人,才会有龌龊的想法。”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又站起身说:“我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你叫服务生送点酒水上来,咱俩边喝边聊。”
    “唔,你想喝什么酒?”
    “啥都行。”
    我摆了摆手,便走出了房间。
    春末夏初的纽约,小雨如织,淅沥个不停,路边的橡树在随风摇晃,为雨夜增添了一抹神秘,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颗星辰,月光被云层遮挡,白天的余温依旧尚存,雨滴拍打到皮肤上,竟觉不出一丝凉意,整个曼哈顿像一个巨大的笼屉,把人蒸出了惶恐和焦虑。
    秦筱澜点了一瓶威士忌,还有一份大盘鸡,服务生是一位十八九岁的男孩,他身穿一套咖啡色的职业装,个子很高,身材偏瘦,眉清目秀,跟秦筱澜交谈几句,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有些诧异,看着秦筱澜说:“他怎么不走?”
    秦筱澜眨了眨眼睛,又拍着头说:“哎呀,才想起来。”
    她拿出钱包,抽出两美元递给服务生说:“thank you!”
    男孩接过钱,又躬了躬身子,便快步离开了。
    “什么意思,是小费吗?”
    秦筱澜点点头说:“没错,在美国住酒店,有服务生帮忙拿行李或者送餐,都是要给小费的,这是一种传统。”
    我悻悻地说:“狗屁传统,资本主义。”
    “入乡随俗嘛。”
    秦筱澜拿过两只杯子,拧开威士忌的瓶盖说:“这种酒很烈,喝多了头疼,少喝怡情,大喝伤身。”
    她依次倒了半杯,又拆开大盘鸡的包装盒,端到圆桌上。
    我跟她撞了一下,笑着说:“来,祝我们明天马到成功,洽谈顺利。”
    夜深了,纽约城却灯火灿烂、一派繁华,不时有一架飞机呼啸而过,打破夜空的宁静,远方的高楼大厦,信号灯在闪烁跳动,街区的车辆少了很多,有几台出租车停在路口,司机师傅聚在一起,抽着香烟,低声闲聊着。
    但在中国南方的某个城市,有一栋豪华的别墅,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庭院鸟鸣啾啾,花团锦簇,大有一种田园风味。
    贵妇人手里端着一个铁盒子,里面盛满了鸟食,周扬站在她的身后,神情谦卑,面容舒朗。
    “夫人,交代孙凯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现在王涛那小子正在美国发火呢。”
    他奸笑两声,下巴上的胡茬也随之抖动。
    贵妇人打开鸟笼子,拿过食盒,舀进去一些颗粒,又把食盒放进笼子里说:“多提防他一些,切不能掉以轻心,王涛那小子表面上傻里傻气的,其实鬼点子不少。”
    “放心吧夫人,我在他的公司内部,安插了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贵妇人把铁盒子递给周扬,笑了笑说:“现在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但福祸相加,总有浮出水面的时候,我们既要达到目的,又要全身而退,不能留下丝毫破绽。”
    周扬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他看着贵妇人说:“夫人,这次孙凯跟海外供应商签订了合同,挖走了王涛的货源,但纽约那边可不止一家供应商,他虽年轻,但脑子还是很灵光的,不可能因为此事就一蹶不振。”
    “没错,所以我们要推进下一步的计划。”
    贵妇人摸了摸笼中鸟儿的羽毛,思忖片刻说:“他手下有个主管叫秦仂,那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主,也是王涛的铁杆朋友,他掌握了公司内部的大量信息,而且最关键的是…”
    她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她的女朋友叫张雪瑶,也是公司的高管,而且权利很大,夫唱妇随,锦瑟和鸣,我们应该在内部瓦解他的机构。”
    周扬听后,低声说道:“夫人的意思是,利用秦仂贪财好色的缺陷,挑拨他与张雪瑶的关系,在公司里营造是非,在公司外利诱相逼,这样的话,王涛的领导阶层就土崩瓦解了。”
    贵妇人点点头,她提着鸟笼子走到庭院北侧,淡淡的说:“没错,据说那个秦仂还没买房子,跟张雪瑶的婚礼也在搁置当中,你不妨…”
    她凑近周扬,轻声耳语几句,周扬的表情由茅塞顿开,变成恍然大悟,他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夫人真是高明,我怎么没想到这种方法。”
    贵妇人把鸟笼挂在钩子上,没理会周扬的奉承话,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欣妍最近怎么样了?”
    “她最近状态很好,春风公子对她百般宠爱、如获至宝,定然不会受到委屈。”
    周扬蠕动两下喉结,继续说道:“听说,春风公子向她求婚了。”
    “欣妍答应了?”
    贵妇人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木然。
    “嗯,婚期将至,定在七月末,恭喜夫人找了个好女婿。”
    周扬的脸上涎着笑容。
    贵妇人抿嘴笑了笑说:“要说春风的家庭背景,也是非常显赫的,虽然他之前的为人有些瑕疵,但人无完人,欣妍选择了他,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王涛呢?而且,我觉得你对他有很深的仇怨。”
    周扬有些诧异,他怔怔的看着贵妇人,下巴上的胡茬,在阳光照耀下,竟发出不同寻常的紫光。
    贵妇人冷笑道:“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混小子,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我差点就被他蒙蔽了,欣妍义无反顾的爱他,追随他,守护他,他却耐不住寂寞,在外偷腥,沾花惹草,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她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惺惺作态的小人,欣妍是我的女儿,虽然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但余生之际,别人也休想伤害她,王涛的所作所为,是对我公然的挑衅,哼,他以为自己找了个坚硬的靠山,就能平安无事了?”
    周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夫人,听说那个叫王苓的丫头,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福分的。”
    “福祸相依,有福必有祸,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说过,神要使一个人遭难,总是让他忘乎所以,引申到现代,意思就是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乐不了几时。”
    她阴恻恻的说着,沧桑的脸颊上也布满了诡谲之态。
    “知道了夫人,我这就去办。”
    周扬躬了躬身子,便走出庭院,钻进车里,呼啸而去。
    我跟秦筱澜一上午跑了六家服装公司,磨破嘴皮子,才有一家公司愿意跟我俩谈谈。
    时间约在下午三点,在这家公司的会议室中,秦筱澜准备了很多会谈资料,她英语说的很好,与对方交谈毫无障碍。
    负责接待我俩的是史密斯先生,和公司进出口贸易总监海伦,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美国人,她眼睛很大,留着一头金色卷发,身材瘦削,脸颊上布满了皱纹。
    这家公司叫texong,就是田颂,意为纺织之歌,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但生产的服装却很亮眼,完全符合之前的版式和做工。
    秦筱澜充当我的翻译,在决策大事小情方面,她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史密斯带我俩来到公司的生产车间,这里有很多区域,比如开包裁片堆放区、服装缝前辅助区,缝制区,车缝检验区等等。
    他们的服装设计团队非常成熟,在布料选取,草图制作,样品成型方面,水平和技术都很先进,我暗自慨叹,不走出家门,真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难怪清朝政府要搞洋务运动,放眼望世界,都充斥着新鲜文化和先进元素。
    在确定合同事宜和出关手续后,我们的合作关系便达成了,晚上回到酒店,秦筱澜做了一份成本表格,抛去远渡重洋的运费,以及关税,和服装的成本费用,把这些服装挂卖到自己的店面上,还是很有赚头的。
    签了合同,付了定金,选了服装,注册成为texong的会员,我心里的痼病也被治愈了。
    第二天,史密斯和海伦准备了一个晚宴,邀请我和秦筱澜参加,我俩盛装出席,在一个叫朱迪庄园的私人别墅内,我们喝着红酒,吃着牛排,一名乐师吹了萨克斯演奏曲《Going Home》,也就是《回家》,我心里没了惶恐,没了苦闷,有的只是对女儿的想念和对妻子的爱怜,真想抱着女儿亲上两口。
    在异国他乡,是绝不能喝到人仰马翻的,虽然我很想多喝一些,但被秦筱澜阻拦下了,她轻声说:“这不是在自己国家,如果喝的人事不省,酩酊大醉,是没有亲朋好友过来帮你的。”
    我笑了笑说:“不是还有你吗。”
    “我才不管你呢,酒蒙子。”
    她白了我一眼,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能与这家公司签订合同,也算是水到渠成的好事,但为了寻求更多保障,我和秦筱澜又筛选出几家服装公司,并做足了功课,比如公司的文化背景,签约资质和乙方的经营规模等等。
    秦筱澜突然想去纽约博物馆和美术馆看看,我悻悻的说:“看那东西有啥用?还是专心找厂家洽谈合同的事吧。”
    秦筱澜噘着小嘴,瞪着我说:“你真是俗不可耐,每个人都有精神世界,有丰富多彩的,有黯淡无光的,我看你就是那种只求一时欢快的人。”
    “在国内我也没看出你有这些爱好呀?”
    我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那是本公主隐藏的太深,不想过于张扬罢了。”
    我执拗不过她,加上自己不会英文,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纽约的博物馆、大小美术馆不计其数,加上画廊林立,可以说是现代都市的奇观,我俩来到现代艺术博物馆,这家博物馆有一个特别引人入胜的奇观,就是楼顶上悬挂着一架直升机,真是别出心裁,特色鲜明。
    一进门是庭园大厅,左边是特别展览厅,主要展出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而右边是咖啡厅,供应三明治、披萨饼、蛋糕和各色饮品,大厅中央设置室外雕塑庭园,在小型的喷水池后面,耸立着罗丹的巴尔扎克塑像。
    园内四周陈列着数十件现代雕塑,并设置了典雅的欧式桌椅,坐在小食部旁边,一面欣赏四周的雕塑,一面品尝糕点,仿佛回到了文艺复兴时代。
    陪她兜兜转转了小半天,才回到酒店休息,纽约跟自己所在的城市,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临近晚间十点钟左右,我给王苓发了视频通话,连接上后,便看到她抱着小奶娃,正有说有笑的玩耍着。
    她把手机固定在桌子上,笑着说:“你瞧她,粘在我身上了。”
    我挑了挑眉说:“老婆,你抱得是琪琪,还是淼淼。”
    “你自己瞧呢?”
    她晃动着身子,轻声哼唱着童谣。
    透过视频画面,我根本分不清了,便笑了笑说:“等我回去以后,她俩就不粘你了。”
    望着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我真想马上就飞回去,把女儿拥入怀中。
    “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苓瞥了屏幕一样,把小奶娃放进了摇篮。
    “还不确定,再等等。”
    我点了支烟,轻轻吸了一口。
    “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怎么还不睡觉?”
    “想你想的睡不着呗。”
    我讪讪的笑着。
    王苓白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我俩又闲聊几句,便结束了视频通话。
    闷热的空气飘进房间,夹杂着一丝潮湿的味道,趴在窗上俯看下去,整个街区已经被淅沥的雨水,冲刷成了暗淡的色彩,我关上窗户,打开空调,钻进被子里,刚要昏睡过去,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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