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生变,这山泉浴是再泡不成了!
少女把银牙咬得格格响,当真又羞又恼。
羞的是自己眼下身无遮盖,春光乍现。恼的自然是这刚入水的“无耻淫贼”!
盛怒之下,她挥掌击向水面,如镜般潭水立时塌陷,出现一个巨大缺口,在她身前激起的浪花仿佛已可隔断天地!
与此同时,水中的莫问指尖将将要够到眼前一块晶莹闪亮的灵石,却不想被身后巨浪猛得一推,人便如断线纸鸢般撞向了岸底礁石。回头再看:水中淤泥翻腾,断草横飞,混沌一片,哪里还见宝贝灵石的踪迹?
如若当下不是在这深潭中,他势必要叉开手骂娘的!
但这对他而言实非最糟糕之事,要命的还来自于岸上——那股凌厉的灵压,在修为上明显高过了自己!同时竟还有法宝级的存在!
分明是要将他秒杀的节奏!
这便如何是好?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天真的念头:是不是该往水中央潜去?——那里水深,或许安全点......
此时岸上,弥漫的水汽逐渐消散,月色皎洁如初。
那少女俨然已换上了一袭白衣。这清丽可人的出水芙蓉,此刻却全身裹着股肃杀之气。
她的手上还多了把剑。
这剑“铮铮”作响,显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寒光凌凌的剑尖,毅然决然地指向潭中。
“只待这淫贼一露头,便给他来上几个窟窿!”少女心中打定了主意。
好不容易偷着跑下山想逍遥一回,竟遇上这等破事!
想她堂堂一个“云顶”门人、云崖子的亲传弟子,平日里尽得师傅宠爱、同门呵护,几时受过这般侮辱了?
这事若是给传了出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做人?
想到这,急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可恨的是,这淫贼趁人不备行偷窥之举已是罪无可恕,谁料他竟还敢明目张胆横冲直撞而来,这不是刻意挑衅又是什么?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
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
“是了!等下最好不要一下便将其击杀,先弄个半死,再打捞上来多想些法子折磨一番,才是解恨!”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了对方痛苦求饶时的模样,这让她好不痛快!
至于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过于残忍了些?
眼下她可管不了这个!不对敌人残忍,便是对自己残忍!
反正,这口恶气今天肯定是要出的!
正当她这念头愈发强烈着,却发现迟迟都盼不来,对方出水的那一刻。
这令她不禁生疑:“都这么久了,该不会在水下溺死了吧?”
再一想又觉不对!看那人方才奔来的身法、速度,虽修为上不及自己,但还不至于那么轻易短命。
分明他是在装死!
很好——任由你耍赖,不许我撒泼?
她整了整衣衫,开始沿岸边来回,一路指指点点,一路破口大骂:
“淫贼——淫贼——你死了没?没死便速速上岸来受死!”
“不出声就没事了吗?哪有这般便宜?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你到底还算不算是男人?”
“你那么喜欢装死,要不要先备口棺材给你?一口不够,便给你多备上几口,谁教你有娘生没爹教,才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之事?”
“喂!到底死了没有?缩头乌龟!”
“再不出来,休怪我毁了这潭,将你生生活埋。对了,如此甚好!连棺材也给省了!”
......
她这边越骂越痛快,水下的莫问,可是真遭罪了!
纵然隔着那一潭碧水,以他目前的耳力,还是能清晰听得由岸边传来的骂骂咧咧。
冷静下来后,他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事还是自己做得不对!
虽说当时自己完全是冲着灵石去的,但让人家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露了个精光,你叫人家怎么想?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区区几块灵石,便比人家的名节重要啦?
唉!怪只怪自己当初设想不够周全。
这下倒好,麻烦来了吧?
此时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不然还是主动上岸,给她认个错赔个礼道个歉,求她原谅,再说些好话哄她就此离去?”
“不行......不行!看她那架势,显然是不肯善了的!”
“万一双方撕破脸皮,人家修为又高法宝又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更何况理亏一方,还在自己呀!”
“还是算了吧,能躲就先躲着,实在躲不过了......还是继续躲着。”
他想起师傅曾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那么躲一时,也该同理!
可这骂声也太凶了,非但是他,连他祖上也被牵连进来啦!
他想起师傅还说:骂,是骂不伤人的!
也罢!只盼着能熬过这一段,让她自罢自休自行离去了才好!从此山高水长,两不相见!
他虽有此如意算盘,但很明显,人家根本不乐意!
两人就这么耗着——足有个把时辰!
少女显是骂得累了,声音也有些嘶哑。她把平生所听所学所能想到的骂人字眼,通通用了个遍!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新词也骂不动了!
只觉得口干舌燥,人似虚脱。
啪啦一屁股坐倒在岸边一块圆石上,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了那坛子酒,“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未了,还打了个嗝。
她那只实为“罪魁祸首”的金丝仓鼠,此刻正远远地躲在一旁。起初还昂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骂人,到后来许是听得腻了,居然开始打起哈欠,微微地合上了眼睛。
过了半晌,大家都以为可以放心地享受安宁之时,少女本已倦怠的双眼,竟又放出精光!
“淫贼!小淫贼,速速上岸受死!”
......
莫问在想,这是新一轮的骂战,又告开始了吗?
偏巧他这次想差了!
少女骂完两句后,竟然出手动起真格来啦!
那法宝“劈云剑”在她的招呼下,对着潭里潭外一顿胡轰滥搅!一时间,“轰轰”之声不断,水花、火花并溅,巨浪此起彼伏,乱石断木翻滚......不消半盏茶工夫,这碧水灵潭,这风景雅地,毁之一旦,遍地狼藉!
莫问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飙”打得扛不住了,挟着一股浊浪高高跃出水面,落到岸上后,也不敢与之打个照面,只顾抱着头,拼了老命往山上鼠窜去!
少女见到他那副“熊样”不禁再生鄙夷,冷哼道:“看你能逃去哪里!”
自此,这山上便多了两名健跑之人,一前一后,绕着这山,也不知跑了多少圈?
少女的速度显然要比莫问快上一筹,所以在起初阶段,她没花多少工夫便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离莫问越近,莫问的危机感便更重!
于是乎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不断加速,不让她这种优势得以持续。须知眼下这不是在比赛,而是关乎生死性命的追逐,往往在这种状态下,逃命的一方是占优势的。求生的本能,会让其自身潜能得以激发,从而获取到意想不到的逃命效果!
这么一来,两人间的差距,就一直维持在三四个身位之间。
天将亮时,这两名健将显然都已耗光灵力,跑不大动啦。
“淫贼......你别再跑啦......”身后的少女喘道。
“你不追......我便不跑......”莫问也喘。
“不如......我们一同打住?”少女道。
“......甚好......但你可不许耍赖!”想了想,莫问道。
“笑话!我还怕你会耍赖呢!”少女不屑道。
于是两人一齐数数后,同时弯身叉腰地停在了山顶上。
“想不到,你这淫贼,倒挺能跑!”待气息稍顺后,少女挤兑道。
保持着安全距离,莫问面向她,心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以防她会随时发难。
他望了她一眼,埋怨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理,见人便打呢?”
“我无理?好你个小淫贼,你恶人先告状!我且问你,你在山泉处偷看我洗......偷看我,倒还有理了?”
莫问觉得,此刻她的脸比自己更要红上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她喝过酒的缘故。
“我在那里不假,但绝非要偷看你!”莫问开始反驳。
“那你说说看,深更半夜的,你又为何出现在这荒山之中?”
这姑娘也真是,你来得人家又为何来不得?
“我为何出现?这便要问你的灵宠?”
什么我的灵宠?少女楞了一楞后,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那只金丝仓鼠。
“它又如何招惹你了?”
“你现在问我?倒不如先问问它早些的灵石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他这么说,少女对整件事情的大概也就明白了几分,心里暗骂了那金丝仓鼠一句:“坏东西,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但她仍不依不饶地对莫问道:“按你的意思是说,那几块灵石是你的?”
“那是自然!”
“哦?你要如何证明,那些灵石是为你所有?”她转了转眼珠子,这分明便是在刁难。
灵石上又没刻着字,怎么证明?
莫问想了想,反问道:“那你适才说我偷看你洗澡?请问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这么干了?”
这小淫贼的反应,倒也不慢!
“你若没有偷看,怎知我把灵石丢进了水中?又怎会饿狼扑食般跳进水里去捞?”这番对话,竟让她察出一丝有趣的意味来。
莫问一时语塞,又想了想,才鼓足勇气道:“我承认我刚才是为追你的灵宠才误闯过来的。也承认看了你一......两眼,那是因为觉得你长的好看,所以才多看了一眼,但只是看了你的脸袋,除此以外的,却是万万没有看到!”
边说,边把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
少女脸更红了,嗔道:“还说没看,现在却又在干吗?”转头又一想,刚才他那话,含着几分赞美的意思,听来怎就那么舒服呢?
这么想着,又斜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暗自奇怪:这会儿,怎么又觉得这小淫贼,也没那么可恶了?
“你确定,就只看了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她又去确认。这个是原则问题,关系到眼前这家伙,值不值得自己原谅。
“我确定。”莫问表情很坦荡。
“那你发誓!”她又道。
莫问有些犯难。这誓该如何发呢?印象中自己确实只看了她的脸,但那时目光是否还一不小心到走到过其它地方?却也难说。
“噢——你个骗子!”见他犹豫,少女气得戳着手指就要冲上来!
“不——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发誓!”莫问边慌忙后撤,边不停摆手道。心里暗骂着自己笨!即便还有看到什么,我把脑子里那些不该记的,删除掉不就行了?
“那你过来。”少女向他招了招手。
“你想干吗?莫不是趁我走近了想偷袭我?”莫问万死不从。
“你过来!”少女又道。
“你要怎地?”莫问紧张道。
“酒劲有点上头了,你来扶我一下……”少女脸色绯红。
那“浅尝即止”可是被她灌下了几大口的,也亏得刚才莫问陪她“剧烈运动”一番,帮助散去了不少酒劲,否则她此刻早就不知道躺在哪条山沟里呼呼大睡了!
“小小年纪,竟是个酒鬼!”莫问腹诽着,观察她片刻,看是不是在做假?直到确认不假后,才走上前,两指拈住她一片衣袖。
近身时只闻得一股酒气间竟还夹着些许如兰般香气,这味道,闻起来很复杂,却也不遭自己内心的排斥。
当即扶她找一块平整处坐下,那地方,正对着东方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莫问道:“既然误会解开了,要没什么事,我便要走了。”
“你要走去哪里?”少女问,她此刻是有些倦怠了,想睡,竟又不舍得睡。
莫问想答:“回家”,但一想自己家又在何处?心中便一阵唏嘘,许久才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彻夜不归,家里人不会着急寻你吗?”
“我没有家人,只有师傅,还有师兄师姐,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没人来管我......”少女微闭着双眼,说话语气似在梦呓。
“原来她竟也和我一样。”不禁,又深看了她一眼。
莫问觉得她此时醉酒的模样,像极了自己的师傅。那老头也是喝醉酒到处睡的人,少时自己搬不动他,便只能给他身上披件衣服。
如今看她这单衣薄衫恐难受山间湿气侵袭,心中终是不忍,便解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于她肩上。
“你还不能走。”少女忽道。
“为何?”莫问不解。
少女留着条眼缝,指向远方将要启明的天空,道:“马上就要日出了,你需得陪我看完这日出,才能走......”
“每天都有日出,这——又有什么可看?”
“每天是都有日出......可不是每次日出,都有人陪伴......你可知道,我所居住之处,早起时的朝霞可美了......可从小到大......便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儿看......我有时在想......这朝日既能映红整片云朵......却为何偏偏暖不进一个人......心里......”
听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莫问眼前,仿佛立时出现了这般零散的画面:天空中的朝日红霞、亭台楼榭间一个被渲染得通红的孤独身躯......
莫问有些感慨,便和她并肩坐下,两人开始沉默,再不说话。
都开始静静等候天际那道霞光的出现。渐渐地,莫问感觉自己的肩头沉重起来,侧头一看,那少女,竟已偎着自己酣睡起来。
待天际出现第一缕曙光时,莫问看见,那长长的睫毛,随她呼吸起伏时轻微颤动,根根清晰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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