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为谁斟

    
    气氛有些沉闷，张军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他沉着脸，嘴唇紧抿着，脑海里全是那俩个逝者的面容，原本这俩个人不该死的，原本有俩个幸福的家庭不会破碎的。
    氛围和来时有着天壤的差别，来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张军也不时的笑着和他们说话，现在，就是大大咧咧的念念都感觉到不对劲，乖乖的跟在石可的身边，连路过大集，大姐又买糖果什么的时候，他们都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
    石可心情也不好，她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第一是吓的，她可是亲眼目睹了现场的惨烈，第二还是吓的，她一直在后怕，如果不是军子哥阻止他们，他们早就进入到市场里面去了，而发生爆炸的时间，应该恰恰是他们正在挑选货物的时间，要知道，他们家和崔娘家的孩子可是倾巢出动，如果他们出事了，两家可真是完了。
    石可转头看看张军，张军正紧握车把，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军子哥。”石可轻轻喊道。
    张军回头，“嗯。”
    石可眼中全是感激，“幸亏你提醒，不然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张军抿了一下唇，自责的说道：“我在想，如果刚一到市场，我就去提醒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军子在想这些，石可忙安慰道：“军子哥，你不要这么想，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你再想想，即使你早一点提醒了，他们会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现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都为你骄傲呢。”
    一句我们都为你骄傲，让张军沉重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甚至还带了一丝欣喜：可可也为我骄傲呢。
    确实是这样，张军回想起管理市场那个人的态度，那语气，可想而知，即使他提前示警，这场灾难大概率是避免不了的。
    鞭炮市场距离家属院很远，大爆炸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家属院里，不过爆炸的声音可叫人忽视不了，毕竟声音太响了，但听到的人都没往心里去。
    南山根下有一片采石场，隔山差五的放炮崩石头，动静和这个差不多。
    崔云香当时嘴里还嘟囔来着，说这都快过年了还一个劲的崩石头啊？
    当张军一身泥土站在崔云香面前的时候，崔云香惊呆了，急忙问道：“军子，你这是咋的了？和谁打架了？哎呦呦，好好的大袄咋烂成这样，我跟你说，这可是你爹新发的工作服，他一直都没舍得上身呢。”
    “妈，没和谁打架。”张兵嘴特别快，“是鞭炮市场爆炸了，我哥的衣服是炮仗崩的。”
    一听是爆炸把衣服崩的，崔云香刚才还惋惜的抚摸着衣服上窟窿的手立马改变了方向，她一边捏着张军的胳膊腿一边焦急的问，“啥！爆炸了！军子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还有你，老二，崩着你没有啊？”
    张兵：“我没事，爆炸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是大哥又回去了才崩着的。”
    “妈，我没事。”张军扶着崔云香的胳膊说道：“我在部队这几年也不是白练的，小小的炮仗能把我怎么着。”
    别看张军说的轻描淡写，崔云香还是感觉到很后怕，捏捏窟窿说道：“那得是多大的炮仗能把衣服崩成这样，你赶紧脱下来，妈给补补，也幸亏是崩到了衣服上，那要是崩到脸上可咋弄？”接着又担心的问道：“诶~可可他们都没事吧？”
    张军脱下大袄递给崔云香，说道：“都没事，他们都在市场外面呢。”
    崔云香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石可这边还好，家里没人，奶奶可能又去找她的老姐妹聊天去了，这样也好，省的再解释为什么弄了一身泥土。
    石可赶紧找身衣服换上，然后把家里该洗的衣服都找出来放到大盆里，拉个小板凳开始洗衣服。
    今天单位的事不多，忙完手头的活，贾彩英就拎着一袋子瓜子上王英办公室来聊天，不一会儿医务室的薛华也过来了，三个人喝着茶水磕着瓜子聊着天，就等着下班的钟声敲响呢。
    中间喝水喝多了，贾彩英就和薛华两人准备去厕所，两人出了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见好多人围在那不知道在说什么，贾彩英八卦心起，也不上厕所了，拉着薛华直奔篮球场而去。
    原来是食堂采购员王建忠正绘声绘色跟大家说着什么，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的天哪，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啊，四个字形容就叫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听说还死人了。”
    贾彩英没听到开头，急忙问道：“小王，到底啥事啊，你说的这么吓人，再跟姐说一遍。”
    “贾姐，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大集去买菜，正赶上鞭炮市场大爆炸，当时你们也听到了吧，那动静，连地面都跟着颤。”
    “听是听到了，我还以为是南山放炮呢，没感觉地面颤呀。”
    “那是你们离的远，你们是不知道，我买完菜专门骑自行车过去看了，那个惨啊，打仗的电影你们都看过吧？和那个差不多，里面躺的好多人，临走的时候我还听说有俩个人当场死亡。”
    贾彩英唏嘘，“哎呀妈呀，可别是真的，不然这两家人的年没法过了。”
    薛华心里一紧，忙问道：“现场有人救援吗？”
    “有，县医院去人了，两辆救护车在那拉人呢。”
    薛华嘘了一口气，“有人救就好。”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叹息片刻，就散去各忙各的了。
    贾彩英和薛华回到王英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说话，王英打趣道：“上个茅房去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俩掉茅子里头了。”
    贾彩英一屁股坐到王英对面，抓起一把瓜子开始磕，“哎呀王英，你不知道，刚才碰到食堂小王了，他说鞭炮市场发生大爆炸，而且还死人了。”
    王英只觉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鞭炮市场大爆炸！可是她的孩子们正好就是今天去买鞭炮了。
    “小王还说了，现场那个惨啊……哎，王英，你咋了？”这时候贾彩英才发现王英脸白的不像话，急忙去推了一把，急道：“王英、王英，薛大夫你快看看王英咋的了！”
    “我看看。”薛华上前一步，她观察着王英的面相，但王英呆呆愣愣的没有反应，“王英、王英你能听见我说话不？”说着照着王英的人中狠狠一掐。
    王英回过神来，推开两人就往外跑，两人被王英吓一跳，急忙跟在后面去追。
    “王英，你咋的了，跑啥呀。”
    王英闷头跑，她只要一个念头，要赶紧到现场去，她要去找孩子们。
    王英表现太不对劲了，薛华快跑两步，一把抓住王英的胳膊，“王英，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说，我们给你拿主意。”
    贾彩英：“对，你跟我们说说。”
    王英脸上的焦急和恐惧显而易见，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今天……今天可可带着……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买鞭炮了。”
    “啥？！”
    贾彩英和薛华对视一眼，怪不得王英突然这么失态，这是放到谁的身上，在不知道孩子们是否安全的情况下，谁都受不了。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王英眼里全是慌乱，她挣脱薛华的手还要跑。
    天灾人祸。
    自从石大勇出事后，王英就怕这四个字，唯恐再有什么祸事落到她家头上，她觉得她命不好，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没了男人，既然命不好，遇见什么坏事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往好处想。
    “老天爷，求你千万保佑我的孩子们都平安无事啊。”
    王英这个状态，疯魔了一般，薛华和贾彩英哪敢让她在街上乱跑，薛华紧紧抓住王英的手腕，安慰道：“王英，王英，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孩子们一定会没事的。”
    贾彩英：“对，一定没事，你看这都几点了，就是去买炮仗也该回来了。”
    王英眼神清明一点。
    薛华继续说道：“要我说，你别急，先回家一趟，说不定孩子们已经到家了呢。”
    贾彩英说的确实有道理，可可他们是早上走的，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王英心里升起了希望，“对，回家。”
    王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也在下降，平时也是不是腰疼就是腿疼的，但这一刻，身体产生的爆发力让她跑的飞快，就这，她还嫌自己慢了，真恨不能一步就飞到家。
    “孩子们一定到家了，对，一定到家了。”王英在心里默念。
    自己家在家属院的最里面，当跑到胡同口的时候，王英的腿越来越沉，不是累的，是怕，是怕孩子们没有回来，就在这时，正好念念跑出来玩，王英一眼看见了，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咚”的一下，登时落回了肚子里。
    孩子在家，孩子们没事。
    王英喜极而涕，这心思回来了，腿是一步也抬不起来了，王英看见旁边一个大石头，她一屁股坐到石头上，捂住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薛华追过来，忙坐到王英身边，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念念这不在家呢吗。”
    念念蹦蹦哒哒走到胡同口，见母亲坐在那，颠颠的跑过来，叫道：“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糖块，“妈，我大姐买的糖，薄荷味的，可好吃了，给你吃。”
    王英一把将念念搂在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放在念念肩膀上，眼泪无声的流，“妈不吃，乖，你自己吃。”
    念念被搂的不舒服，他拧拧小身子，疑惑的问道：“妈，你咋的了？”
    “妈没事，妈没事。”
    这个场面，连薛华的眼睛都湿润了，她可是亲眼见了，一个母亲是怎么从大悲变为大喜的。
    王英怕自己失态吓到儿子，擦擦眼泪，露出笑脸，“乖，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小会了。”念念两只小手捧着妈妈的脸，看着妈妈通红的眼睛说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王英抹了一把脸，说道：“妈没哭，刚才刮了一阵风，把房顶的雪沫子吹到妈眼里了，妈揉眼揉的。”
    “哦。”念念信以为真，他坐到王英腿上，又往里挪了挪，窝到母亲的怀里。
    王英搂着念念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这感觉，好像又回到念念小时候。
    “你大姐他们呢？”
    “大姐在屋里洗衣服，二姐三姐在家呢。”
    “你看你这几个孩子多好。”薛华擦擦眼角，微笑道：“又懂事又勤快，也不枉你为他们吃苦。”
    “嗯。”经这么一回，王英的头发也乱了，她捋了捋头发，将鬓角的一缕掖到耳朵后面，不好意思的笑笑，“薛大夫，让你见笑了，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心里就没好想。”
    薛华拍拍王英的肩膀，“看你说的，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好了，没事我就回去了。”
    王英站起来，“薛大夫，我就不回办公室了，麻烦你帮我带上门就行。”
    薛华冲她招招手，“知道了。”
    薛华走到半路，碰到气喘吁吁的贾彩英，贾彩英有点胖，不到一米六的身材，偏偏长了一百五十多斤的肉。
    “咋……咋样啊，孩子们到家没有啊？”
    “到家了，都好着呢。”
    贾彩英拍拍胸脯，“在家就好，可吓死我了，看王英那样，要是她孩子出点什么事，我估计她得疯。”
    “你这话说的，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疯。”薛华搀着贾彩英的胳膊慢慢往回走，她打量着贾彩英一身肥肉，嫌弃的皱着眉毛，“看看你这一身的肉，说你好几回了，你也该减减肥了。”
    贾彩英捏捏自己的胖肚皮，无奈的说道：“你当我不想减呀，喝凉水都长肉，我有什么办法。”
    “管住嘴迈开腿，我说你咋就不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