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煌图腾

    
    地动山摇的动静已经缓解了很多，但即便经过数百丈高的山体的衰减，还是能感受到“暴乱”中蕴含的巨大力量。
    幽深的山洞中亮着火光，姬白宿一众围坐在一起。火堆上架着三头已死的地刺豪猪，崇狼境中期的魔兽肉质中蕴含着的能量混合着肉香味四溢。
    “圣子，这头地刺最香的一条后腿。”
    弗琨笑着靠了过来，向姬白宿递过来一截烤得焦黑的后腿。
    姬白宿瞥了一眼，着实有些为难，这种在罗刹族眼里的美味，姬白宿实在觉得难以下咽。
    犹豫片刻，姬白宿还是接了过来，苛求太多反而不好，只要不茹毛饮血，什么都能接受。不！就算茹毛饮血也得受着，他现在的身份是罗刹族。
    “圣子放心，地刺猪不像是其他魔兽，被魔气浸染后肉质又酸又臭，地刺的魔气特异，浸染过后的肉质反而更加紧实，有嚼劲！而且残余魔气已经被我用真气滤过了。圣子放心食用就好。”
    弗琨解释着。
    姬白宿感知着手中焦黑后腿肉中仍残余着“大量”魔气，还是无奈地放入嘴中，咀嚼一番后，出乎意料地没有那种“想要当场吐出”的冲动，相反，如弗琨所言，地刺味道的确尚可，肉质爽口。
    而那些残余魔气在进入腹中后就被幽煌灼烧殆尽。幽煌本就是一种品质极其罕见，威力又极强的真气，同境界下都罕有敌手，连师尊的七极混元真气和华农的寒流劲都隐约差了一筹，不必说一个崇狼境中期的地刺所蕴养的魔气。
    姬白宿瞥了一眼大献殷勤的弗琨，沉声问道：
    “有事？”
    虽说各人性情皆有不同，但罗刹族有个共同的性情就是实在。有事才求你，没事根本不搭理你。即便你是身份地位高，还是拳头硬，要我给你端茶送水，别想！
    这一点，在这些性情耿烈的熔浆勇士身上更是如此。
    弗琨四人可以是被弗末氏族收养的氏族家将，比起家奴来说地位稍高一些，因为他们还充当着死士的角色。
    饶是如此，弗琨他们对弗末嗟也是相当“冷淡”，只在某些事上个发表一下个人意见。其余时候只是负责守卫。
    弗琨声线粗犷地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正要说话。
    姬白宿远远瞥了眼处于鬼体状态的弗洙，赤发玄体碧瞳，淡淡道:
    “想问鬼体的事？”
    弗琨表情略有些犹豫地点点头，其实不需要问些什么，只需要直接将他提升成鬼体状态即可。
    罗刹鬼体就是所有罗刹族的传说，没有谁不想打破桎梏，成就鬼体。
    可弗琨也知道，圣子能让弗洙化身鬼体，想必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当时情况危急，弗洙的忠心举动使得圣子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可于他而言，圣子未必愿意。
    弗琨脸上不至于显露，心里却着实失落。
    可紧接着，他就有些错愕。
    未发一言的圣子直接手掌拍在他肩上，体内仿佛火山爆发一般的血脉力量涌动起来。爆发极快，沉寂也快，弗琨脸色微微潮红，就恢复如初。
    体内如同被掘了一抔土后又盖了回去的感觉，毫发未伤却空落落的。
    “这是？”弗琨犹然错愕。
    姬白宿已摇摇头，道:“你不行！”
    弗琨先是脸色涨得紫红，眼看着就像是要咆哮起来的样子，姬白宿漠然抬了抬眼皮，被冷然的目光触醒，弗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随即便是心中一冷。
    圣子的手段他可是尝过的，那种血沸窒息的痛苦，一向以坚韧著称的罗刹中又善战的熔浆勇士的他也扛不住。
    “能转化成鬼体，这与血脉强度无关，它应该受……”姬白宿没有管一旁惴惴不安的弗琨，斟酌着开口:“个人的……天赋各异。”
    其实说…天赋…略有不妥，但姬白宿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好比有些人胆子天生就大，和胆子小的人比较需要更高的恐怖“度”才能惊吓住一样。
    而对恐怖的理解又是因人而异，有人害怕独处，有人害怕阴暗，有人在人海之中能感觉到格格不入，独立世界之外的恐慌。
    弗洙能成功转化为鬼体，当时生死危机下的情景才是关键，姬白宿渡入的神性只是用来激发血脉潜力罢了。
    当然，姬白宿身为“关键人物”，透过神性的细致反射，能察觉到那种极为“巧妙”又“偶然”的一系列的反应是怎样的“万中无一”才最终促成了鬼体。与是否处于生死危机有一定的关系，但不是适应所有人。
    还是那句话，因人而异。
    与弗琨谈论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很显然是对牛弹琴，因此他选了个对于这个耿直暴躁的罗刹勇士来说最无懈可击的词——天赋。
    你释放不出自己的天赋，怪谁？
    弗琨悻悻地放下手中烤好的另一条地刺后大腿，向不远处已隐隐约约醒过来的弗洙靠了过去。
    姬白宿凝视着弗洙赤发玄体的“鬼体”状态，灵觉却在探查体内的神性。
    弗洙在化身鬼体，脱胎换骨之后，引起了神性的异动，不仅很微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地增幅了，还让姬白宿感觉到，先前如一块坚冰难以攻克的神性，此时竟然“融化”了些许，让姬白宿隐隐有种可以凭借自身，而非靠幽煌的特异和姬龙的帮助，来催动这些神性。
    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容纳了溯泉罗刹一脉和夜冥涧罗刹族内积聚无数年的神性，再加上两族的铜盆圣物，最重要的还是幽煌与冥火的“一脉相承”，使得姬白宿成为了罗刹族货真价实的“圣子”，如弗洙这类已经潜意识接纳自己圣子身份的罗刹，竟能对神性进行反馈，而且是直接反馈到姬白宿的身上。
    在姬白宿的感知当中，通过神性反向标记，代表弗洙的光芒异常明亮。
    这样，意味着，如果姬白宿真的让所有罗刹族人对冥火的信仰转嫁到他的身上，或者只是让所有人将自己当做是真正的冥火代言人，那么通过神性的联系，他真的与罗刹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有点麻烦啊！”姬白宿下意识地想要去按一按额角，突然意识到不妥，手抬到中途硬生生放下来。
    外面仍是轰隆作响的巨大动静，伴随着是不是的摇晃。
    但置身山洞内，那种摇晃的感觉已经很轻微了，越高的山，“暴乱”越不容易影响，那些粗壮如柱的巨大触手洞穿不了厚实的山腹。
    夜冥涧罗刹族中最跋扈的纨绔没有之一的弗末嗟已苏醒过来，纨绔始终是纨绔，之前刚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大嚷大叫。
    但很快，扈忝就动手教做人了。说起刑罚，没人哪脉修者比巫修更得天独厚。
    密密麻麻的蛊虫覆满弗末嗟全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弗末嗟就连惨叫声都嘶哑地喊不出来。
    之后的之后，清楚了形势不再会为自己搬出弗末氏族四个字后发生转变的弗末嗟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只是偶尔瞟向那个荼氏贱婢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当然，四个护卫也在其列。
    姬白宿懒得搭理这个缺脑子的货。扈忝征询过，是否要一了百了做掉这家伙，也被姬白宿否决了。
    对弗洙和扈忝他们恩威并重，那是因为还需要他们做事，对于弗末嗟，那就是可有可无。
    当然，他还有一些作用，那就是背后的弗末氏，所以杀掉了事的方法尽量不取。
    扈忝主动地和弗末嗟攀谈起来，见识过这个手段毒辣的巫修手段后，弗末嗟自然是知无不言，甚至还抱有主动建功的念头，能用一百句来回答扈忝的随口一问。
    姬白宿一半的注意力也在这边，说实话，他对原禁狱还知之甚少，扈忝的“善解人意”着实为姬白宿省了不少麻烦。毕竟他不好拉下圣子的身段去问这些“鸡毛蒜皮”实际却是至关重要的事。
    对扈忝的真实态度，姬白宿选择了观望，因此，除了还支着耳朵听些“秘闻”，大半精力已投入修炼当中。
    受了重伤的青蛇幸科也以休眠的姿态行疗伤之事。
    无所事事的女孩欧阳小安暂时加进了扈忝和弗末嗟两人的圈子。
    罗刹族孩子察卟忝则位于姬白宿和扈忝三人的圈子之间，负责照料受伤严重的翼人和察祉珏。被姬白宿施以援手的娄真奇吸引了所有罗刹的仇恨，姬白宿如果将他交给弗洙几个护卫，说不定冒着违逆自己的意愿，弗洙他们也要将之剥皮抽骨。
    好在察卟忝还处于幼年，对翼人天生的仇恨还没有经历后天的发酵，在姬白宿“圣子”的威严下，愿意冒“大不韪”照顾娄真奇。
    双翼既是翼人族的强横天赋也是一个致命弱点，双翼光秃秃的娄真奇显然伤到了根本，如果不是姬白宿给的一颗封元丹护住周身，在白虚电的浸染下，没有真气护体的翼人早已尸骨无存。
    山洞中，混杂着心思各异的圈子里保持着相互的警惕和审视，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条弦。
    而所有弦的源头则系在姬白宿身上。
    因此，注意力的过分集中使得没有人发现山洞外面除了惊天动地的“暴乱”外，还有其他什么状况。
    扈忝第一个反应过来。
    山洞外隐藏在阴暗处的一个翼人现出身形，正要对不明来意的那个人有所动作，便被紧紧裹满全身的黑袍一角掀起“飘”在翼人胸口。
    事后的动静却仿佛被铁锤砸中了一般，被扈忝奴役后早已失去所有知觉的翼人聿苓重重摔砸在山壁上，胸口处完全塌陷，所有胸骨在那一瞬间被砸碎。
    连翼人一向引以为傲的“羽甲”也粉碎成一摊粉末。
    聿苓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即便是这副模样，也让人生恶，反正已经死了，我出手也不算坏规矩……”
    黑袍包裹下传出低低的声音。
    脸色大变的扈忝猛地喷出一口血，血中混杂着一只泛着惨绿色的巫蛊，蛊虫坚硬的背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洞口处高大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在紧绷的气氛中，黑袍的身影似乎转头看向了扈忝，道：“抱歉了。”
    “你是谁？”
    姬白宿睁开了眼睛，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光光是黑袍人影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势，还因为姬龙不再回应他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