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师姐的剑

554 杨小驴子到底为什么是主角(十)

    
    “掉过境界的人, 再筑基会有多难?”
    “从穿鞋履平地,到跣足登高山。”年长的老师叹了口气, 望向学生们的目光, 沧桑犹如渗透了历史,
    “‘筑基’一词,乃是人道独有。人类的肉身, 其实天生并不适合修行。灵智才是我们的强项, 先贤们尝试了无数办法,终于摸索出如今的筑基通窍金丹化神元婴反虚的道路, 这每一步都是都肉身的不断改造, 使肉身与天地灵气相合。
    “筑基这一步, 是一个置换血肉组成元素的过程。把不适合修行的血肉, 置换成有灵性的气、水、甚至火, 从此与天地交流无碍。因而能飞, 能潜,自在随心。
    “而境界掉落的人……第二次筑基必须用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力更强的物质。第一次大多数人都选灵气,我们熟嘛, 简单。压成液态、固态的灵气, 替换掉原本的一部分血肉, 并且生成稳定的循环, 没把自己弄死——比如喘不了气儿, 比如软骨走不了路什么的, 同时肉身灵性更强更适于修行了, 这就是筑基成了。而所谓筑基失败,就是这个循环没成;所谓境界掉落,就是这个循环成过, 但是后来又崩了。
    “谁知道咱们昆仑都有哪位比较出名的老师, 是二次筑基过的?”
    “我知道!高胜寒堂主!还有南宫狗蛋殿主!”
    “很好。那我们先来说一下高胜寒堂主,他是少有的自毁修行重新筑基的代表。当年高堂主下黄泉,过忘川,为了救咱们邢首座和白断刃,用一种阴气凝成的草捆缚自己,最终才活着回来。但是本命灵剑尽碎,灵道无望;阴力附骨,祛除不掉,故去的苏兰舟长老,和江如令长老联手,也只能是压制。半个身子废了,这修行进度,这体内能贮存的灵气,一下子都折半。眼看着金丹突破炼神无望……”
    “老师老师!那高堂主不是邢首座和白断刃的师弟吗?我听说他比另外两位小一百多岁呢,邢首座和白断刃也太废了……”
    “对!那俩就是废物!一个软绵绵,一个不要脸,咱们昆仑脊梁骨够硬的就一个高胜寒!哦,这话出了门儿我可是不认的……
    “我刚说哪儿了,哦,高胜寒眼看着大道无望,金丹期的高堂主,毅然决然选择二次筑基重头修炼。高堂主选择的是无妄海弱水,灵性强,且对他身上的阴力排斥买有那么大。这样一来,虽然他仍然废了双腿,但是肉身能承受的灵气密度更强了,比我们普通灵气筑基的人强得多,所以仍然给他修到了元婴。但是接下来反虚这一步……恐怕还是悬。”
    “老师,南宫殿主是拿什么筑基的?”
    “南宫狗蛋这个就更奇葩了,他前后闭关冲击筑基数十次,都没成。好容易拿丹药作弊磕上去了,睡一觉起来屁事没有又掉回去了。后来得高人指点,说是天赋太高,命硬,寻常物什镇不住他。去了一趟咱们厌火城打剑炉,南冥离火筑的基。起步奇高,半年通窍,半年金丹,本命灵剑铸成七天一转。半路逆袭,大器晚成的顶配了……
    “你们别看狗蛋一脸大叔相,其实他是咱们昆仑六殿最年轻的殿主,也是最年轻的元婴。他就是长得老,二十多岁就那样。”
    “哇……既然高堂主和南宫殿主那么强,为什么其他人还要用灵气筑基呢?都用天才地宝筑基它不香吗?”
    讲课的老师笑了笑:
    “高堂主的情况不说了,阴力附体,实际上改造了他,使得他与弱水相合。就说南宫殿主,你知道他尝试过多少种筑基材料么……一千三百二十七种。这还是他命好,昆仑不是没有人比他尝试得更多,但是仍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项。
    “而南宫狗蛋耗费了那么大心力,你问问他,昆仑六殿他打得过谁?
    “第一医修怎么来的?进阶难,每次都受伤,不学医不行,逼出来的。”
    一屋子年轻昆仑都被镇住了,听得鸦雀无声。
    年纪不大,却因为经历过战场内心沧桑的老师开口:
    “仙路争锋,走得人最多的那一条路,其实才是捷径。前人都不傻,人人都是好逸恶劳又敬慕强大,世上最不缺野心勃勃又不信邪的青年,可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你们所熟悉的有名有姓的大能前辈们,仍然是灵气筑基占了绝大多数。勇于尝试是好事,但是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教室的后方,一名名唤江怀川的半精修,忽然面带疑虑地插嘴:
    “老师,如果有人因为其他的原因,置换了身体里的全部血肉,却并没有筑基,是什么情况?”
    老师笑笑:“想来是没有置换彻底的。否则只要活下来,形成循环,就是筑基了。 ”
    “是,骨骼似乎没动,她天雷锻骨,比较特别。”
    “那她就需要比现有血肉灵性更强,更事宜沟通天地规则的灵物来筑基了。对了,他之前用的什么材料?”
    “梧桐之叶。”
    “……什么东西?”
    “梧桐母树的叶子。”
    “中央森林之主的梧桐母树?”
    “……对。”
    “对他好点。”
    “……”江怀川。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材料,比精修之母的□□更有灵性了……”
    江怀川默默无语。
    窗外,昆仑三十三座悬浮岛,在空中静静闪烁。
    那频率,仿佛在呼应谁的呼吸。
    …………
    杨夕剧烈的喘息着。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巨大的一张卖身契,平铺在脚下。
    杨夕站在鲜红的血手印上方,仰首看天,雪白的夜空,和漆黑如洞的星辰。
    心魔中的一切具象,开始渐渐融合。
    杨夕心有所感。
    勘破了埋藏于心底深处的悲哀,她终于迎来了又一次筑基的契机。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杨夕翻不出脚下这张无边无际的卖身契。
    无论向哪个方向跑,浅黄色契纸的边缘,都好像无限延伸到远方。一直与地平线的尽头,战歌之下倒错的天幕相接。
    “难道,真的是我看不透吗?”杨夕双手扶着膝盖,汗流浃背地弯下腰来。她感到一阵眩晕,身体轻飘飘的,意志似乎在逐渐地薄弱。
    心魔引来的天雷,不知道劈死了那个寄生的鬼物没有。
    如果那东西还活着,恐怕幻境之外,它正在无比开心地蚕食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影响着自己的意志。
    如果这一次不能筑基成功,恐怕再睁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身体。不知意识还能不能幸存,是会被吞噬了,还是会坐牢般永远锁在身体里,锁在意识海的最深处。乐视
    杨夕一直都想筑基,很想。
    现在这个进一步青云直上,退一步死无全尸的境地里,更是尤其地想。
    “可是这天道……这人伦……让人如何看得透呢……”
    巨大卖身契的角落里,鲜红的血手印上,一张诡异的人脸在偷笑。
    仿佛一张白骨面具,生着水墨的表情。
    杨夕再抬起头来,已是一双血红的双眼,仿佛入了魔。
    “天道该死,人伦有过……
    “难道谁创造了我,我就得任其磋磨……
    “是不是,只要我一天不服,就一天不能筑基。一直不服,就一直不能筑基。我要是永远不服呢?”
    卖身契的签名上,梁仲白三个字清晰可见。
    三品文官仙鹤补的男人从签名上站起来,身形文弱,面容衰老,目光悲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就是纲常呐……小夕……”
    杨夕两眼血红地看着他。
    “我没有纲常,上山修道的时候,我已经割发了。”
    身穿侍郎袍的梁仲白无奈地笑:
    “表面功夫罢了,这改变不了,你是我跟你娘生的……”
    一张张影影绰绰的面孔,从卖身契的各个角落浮现出来。
    是家里的亲戚,是隔壁的阿姨,是卖早餐的大叔,是素昧平生的路人。一张张脸,纷纷嚷嚷地裂开嘴。
    “不就是卖了你么?为了救爹娘老子一条命怎么了?
    “误会不是解开了么,你爹也愧疚了那么多年呐……
    “道歉了就可以吧,毕竟是亲爹。
    “那不都是为你好。
    “人生在世,只有父母是不能选的……
    杨夕摇摇晃晃地站着,望着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慢慢露出个浅笑:“为我好?把我卖了?”
    远处一道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厚重低沉,裹挟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杨夕抬头望着声音的方向,轻叹:“这才对么。”
    太久没经历过正常的心魔幻境,几乎要忘记了,自己心魔的最底层,永远是那湍流的血河,白骨为舟,还有沿河两岸沉默着,流血跪拜的人群。
    再看向周围面目模糊的路人们,和那个三品侍郎服的爹爹,就便隐隐地看出那模糊的面目下,似有一张张骨质的面具,和水墨的笑脸。
    阴险,诡异,凉薄地笑着。
    “二乙子?”杨夕问。
    她估摸着自己这是心魔也被寄生了,却不确定,是来自未来的二乙子,还是尚未进化成二乙子的多头鬼。
    但不管哪个,都很危险。
    “你要什么?”杨夕又问,盯着那个化身梁仲白的鬼脸。
    三品官服的中老年梁仲白,终于恢复了生动的表情。
    他神情悲苦,一脸忧愁思绪地道:“父精母血,你毕竟是我和你娘生的……”
    “明白了。”杨夕打断他,“我还给你们。”
    杨夕笑了一下。
    她也分辨不出这句话是对觊觎自己肉身的二乙子说的,还是对自己心目中那个父亲说的。但不管怎样,她必须要筑基,并且在话语出口时,她感到解脱。
    【这里原本有大约500字杨小夕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描写,但是现在我对网审有点打怵。所以请兄弟姐妹们,参考79版上海美术版的《哪吒》自行脑补!】
    琼州大阵里。
    正在啃干粮的梁暮,蓦地流下了眼泪。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塔楼,亮紫色的雷柱直通天际。
    梁暮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是忽然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从出生伊始便血脉相连的东西,正在消失。
    ………………
    卖身契和白夜黑星构成的世界,如蛛网般碎裂开来,好像破碎的镜子。
    露出湍流不息的血河,与沿河两岸跪拜的骷髅。
    骨舟在河的中央沉稳地行驶着,深红色的血水冲刷着骨骼,沉淀下积年的褐色。
    杨夕的意识漂浮在空中。
    她发现这一次的自己没有形体,却有六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闷雷般的梵音,仍从天边不时传来。
    杨夕望着天际的尽头,血河的来处。
    她心想,这个样子的话,终于可以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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