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还真以为吴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虽然谈判博弈时,不得已暴露了自己掌握大量琉璃和急需加工技艺的事情,吴家很有可能抽丝剥茧,推断出一些什么,但总归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陈开心情还是不错的。
“唉,丢了四大支柱,吴家本就已经算不得玉了,守不住最后的制玉技艺,也是天意吧,只是吴家几千张嘴嗷嗷待哺,听闻武靖王妃在原西有慈悲菩萨的尊誉,恳请世子殿下给吴家留一线生机,准许吴家能与凡尘商号,合作经营海上丝绸贸易,吴家愿意以大博小,出八成耗费,取五成利润。”
有留白居众秒轩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加上刚刚得知的关于琉璃的事情,吴用极丝毫不怀疑凡尘商号在技术上对丝绸布行的颠覆,吴家前期的筹备也只都用在目前市场上最先进的工艺,就算陈开不在从中作梗,吴家能顺利打开局面,也很快会被凡尘商号挤死,所以,他只能寻求合作。
出八收五,需要接近一倍的利润就不会亏,但可以想象的是,海上的商路一旦打开,利润何止三五倍!
为此,他不惜以古稀高龄,向一个少年低声下气,提到武靖王妃,已经几乎是乞求的态度。
陈开却摇了摇头,完全是一副提谁也不好使的态度:“抱歉,凡尘商号不缺钱,自然也不缺人。”
“但吴家总归是瘦死的骆驼,在这片地方,总有做事说话更方便的时候。”
吴用极说着,伸手想请陈开重新坐回去,只是陈开还是随意站在那里,并没有重新坐下的意思。
“吴家或许有些遗留的,好用的门路,但吴家之前掌控的也主要是运河以西、南岭以北的地方,我做海上贸易,找主管运河到沿海的苏家,或者岭南东路的云家,岂不是方便的多。”
“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来的好,这个道理,想必聪慧的世子殿下肯定明白,何况,吴家虽地处两大家族的挤兑之间,但总归守住了杭州湾一地,这里,无疑是南北之间最好的天然海港,而且善造大船的伍家,跟吴家,关系一直很好。”
实力的天平已经是一边倒的状态,吴用极不敢就此死心,放过这条活路,竭力寻找可以作为筹码的东西。
“哦?”说道造船技术,陈开来了兴致。“听说伍家和吴家,千年前本是一脉?”
“传说如此,但毕竟已经过去千年,无法考证,老夫也说不清楚,两家的关系,一直很低调,但确实很牢靠。”
“如此,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吴家连同伍家,出三得三,但前提是,造船的技术必须毫无保留地拿出来共享!”
“殿下这样,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那是你不清楚两件事情,一是未来海上的贸易的利润,二是我智造院的能力,和你们以为无价的宝沙配方一样,我都能弄得出来,你以为我看中的是你们守着的东西?”陈开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而已!”
“世子殿下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吴用极的神情很复杂,眼前这个少年世子给他的震撼已经太多。
“你不信的话,那就算了!”陈开说着,又是一副准备告辞的样子。
“信,怎能不信,那就依世子殿下吧。”吴用极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就这样吧,具体的事情,会有人来跟你们谈。”
“世子殿下留步!”
陈开偏头看向对方,脸上有不加掩饰的不耐之色。
吴用极本来和陈开并肩而立,此刻他郑重转身,竟是朝陈开深深鞠了一躬:“老夫最后有一个私人的不情之请,恳请世子殿下应允。”
“你说!”陈开语气冷淡,吴用极的作态只是让他有些不喜。
“家里也有几个或愚钝或顽劣的小童,如今吴家多事之秋,没有办法好好教导,不知可否送到殿下的正蒙书院,请帮忙代为管教几年。”
陈开微微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可以,等从杭州返回的时候,可以带上他们。”
“呃!”陈开答应的很干脆,吴用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点头回道:“好,多谢殿下成全,殿下看样子还有其他安排,我也就不留了。”
说着,他提高了音量,向院外喊道:“申儿,替我恭送诸位贵客!”
“是,爷爷!”吴申应声快步小跑进来,看到站着的爷爷和已经开始往外走的陈开,愣了一下,随即顺势在前面带路:“世子殿下这边请!”
出了吴府,钱定方便向陈开问道:“少主,事情谈的可还顺利?”
“嗯,给他们准备一下,明天就过来接手我们要的东西。”
“如此,倒是恭贺少主了!”钱定方一副与有荣然的样子,这可不是拍马屁,在他的角度,陈开不过是个不到十六的少年人,况且武靖王夫妇早去,刀圣不过一代武学宗师,这一身能掌大局,洞悉世事的智慧,靠的都是天赋和自身的感悟,如何能不让人折服。
陈开淡淡一笑,受了恭维,心里却是仔细回忆了刚刚谈判的整个过程,谨慎说道:“这个吴用极很不简单,吴家短短时间内从一流世家近乎跌落凡尘,但我总感觉一切都在那个老头的掌控之中,除了误打误撞跟我们想到一起的丝绸海贸。”
“少主是说,他们还有其他后手?”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其他后手必然是有的,不过跟我们关系不大,后面可能跟他们会有一些合作,得多留点神。”
“是!”
“你说的那个吴用极是不是提个挺老的老人,下巴有点尖尖的,但笑起来倒是很和蔼的老头儿?”
两人正随口聊着,罗丁儿冷不丁插话进来,她一向喜欢如此。
“你见过他?”陈开的惊讶,无疑是肯定了罗丁儿的猜测。
“是啊,我们早上不是不小心迷路了吗,正好碰到我说的那样一个老人,在那看人修剪一颗大树,那树是我见过最大的树了,不信你问香儿。”
“是,很大一颗树,出来后走出去好远还能看到呢,只是外面看起来,就感觉不是很大的。”
香儿点头附和自家小姐,从她俩的神情可以看出,那确实是一颗很大的树,至于其他人没有觉察,很可能是因为视角、地形的原因,或者是人为的通过空间构造产生了‘隐形’的效果。
“修剪枝叶…”陈开听了两人的描述,喃喃重复一句,似乎想通了一些什么,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走吧,该回去午休了,下午咱们就在附近随便看一看吧。”
说着他加快了脚步,后边,倒是一向聪明的平安疑惑地问道:“丁儿姐,你怎么会猜到你遇到的就是吴用极啊?”
“笨啊,早上你不是看到了吗,吴家规矩那么多,那棵树一看就是吴府里最大的一颗,肯定有很好的寓意,除了真正的当家的,谁敢动手修剪?”
“哦。”平安摸了摸后脑,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唉,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把那些令人头疼的知识搞明白的!”难得在学霸面前扬眉吐气一回,罗丁儿很是嚣张。
另一边,将陈开送出门的吴申重新回到了小院,吴用极已经重新躺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脸色疲惫,像是劳神过度。
吴申知道爷爷并没有睡着,恭敬地走进,侍立身后,轻声问道:“爷爷,怎么样?”
“唉,此子多智近妖,很是诡异啊!”
吴申拧了一下眉毛,他问的是事情谈的怎么样,爷爷却说起人来。
“别以为我这是吹捧他人,敲打你们,这是事实,海上丝绸外贸一事,他已经看得比爷爷更远,凡尘商号的步伐,也早走到了吴家的前面!”
“这…怎么可能?”
吴申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刚才他确实有些不以为意,一早上相处,陈开确实给他留下了气质不凡、见识卓绝的印象,但这些都是一个王府世子本该就有的东西,毕竟真正的草包纨绔,才是少数。
他依稀记得,两个月前,第一次听到爷爷说起沿海商贸的见解时,他那种醍醐灌顶,惊为天人的感觉,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但这一切,竟然被一个少年世子早早洞悉?
“会不会是西王府的指示?听说他家那位钱总管,有财神美誉,凡尘商号的一些列事情,也都是其长子出面在做。”
吴申知道爷爷的脾气,不喜欢小辈动辄争强好胜,不服他人,但他依旧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因为爷爷的说的,太难令人相信。
“自己领会的东西,和别人教会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关于事物的见解!你以为爷爷已经老眼昏花了吗?”
“孙儿岂敢!请爷爷息怒!那爷爷已经答应他了?”见爷爷生气,吴申赶忙认错,小声问道。
“不能不答应啊,吴家现在,已经经不起一点意外了,必须尽快破局。”
“孙儿明白了,此后一定谨言慎行,低调处事!”
“嗯,另外,我观此子生性冷漠,我提到其母妃时,他竟然毫无触动!言谈处事也非常谨慎异常,心思深不可测!如果不是我冒险相逼,恐怕最后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不过是原西人一次例行的睚眦必报,抽了吴家最后一根筋!但其实他想要的只是制玉的技艺,而且,他还掌握了大量的琉璃资源,难怪江南这几年流出了不少琉璃珍品,这些恐怕都是出自他手!只是这些话,其他人就不要说了,记着!至少近一百年,吴家永远不要站在这个人的对立面!”
“是,孙儿谨记在心!”
见到爷爷说的郑重,吴申直接跪下。
“纷纷乱乱,吴家这次的劫难,也该到此为止了,明天之后,你收拾收拾,带上你的弟弟们,去应夏学宫求学吧,宁王和周老夫子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每逢科举,你们和那些寒门子弟一样,凭本事去考,考上了,听从朝廷安排,赴任做官,造福一方,为朝廷尽忠,考不上,也不必回来了,家里已经没那么多事了,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是!”
“从今以后,在外,你们先是学宫弟子,后是吴家儿郎,先忠后孝;归家,也当以农事生产为本,不得分心其他,我已经将为数不多的钱财,全部置换成土地,租民耕作…
吴用极条理清晰地交代着早已深思熟虑的诸多安排,他每说一条,吴申便认真应下,最后,他用近乎歇斯底里口气说道:
“我会替你们赚最后一笔大钱,买下足够的地,待我去后,吴家至少两百年不得再涉事商贾,谨以——耕读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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