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末世录

    
    侯啸林赤身裸体的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油腻腻的，尤其是那一头茂密的卷发，还在不断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热油。又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呕着热油，大概有两分多钟之后，才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
    “侯叔，您这功力的确是可以啊。刚出锅的时候还酥脆焦黄呢，这会儿又白嫩嫩的了啊！”
    “你小子跟我还真不生分了啊！”侯啸林扯着嗓子骂道。
    “那是自然呐，您现在可是刚出锅的熟人。”
    被油炸了半个多小时的侯啸林自然是没什么心情接这种玩笑话。但是宋小成也不是成心拿他开玩笑，只是觉得此时再见到侯啸林，尤其是见到他遭受了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心里实在是有些尴尬，便说些笑话来遮掩气氛罢了。
    四下也没什么条件能给他冲洗一番，也没什么衣物能遮羞。要宋小成的意思，干脆就这么一路送他走回第三医院，回去他自己那个小狗窝里再说。但是侯啸林却不答应，非要到处翻箱倒柜，说什么也要找件儿东西遮挡一下。
    “老哥我只要一天没死，一天就还是个体面人！”
    宋小成本来想再出言讥讽一番，但是硬是把那股冲动给咽了回去。
    在宋小成的心目中，常常会暗暗钦佩自己。而他最敬佩自己的一点，就是绝不妥协、绝不轻易认怂的精神。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坚硬的人，坚硬到哪怕是自己立毙当下，也绝不会受到外人半点胁迫。像电影电视剧里那种挟持人质要挟主角的戏码，在他看来都是些耍弄小孩子的无聊把戏，真正能拯救世界的人，岂能被一人一命所牵制？
    所以他觉得，为了保全一条性命，便让他跪下来妥协，或是跟自己讨厌的人达成什么和平协议，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在他的心目中，那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反感侯啸林。僵尸就是僵尸，杀人就是杀人，哪怕是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人，只要敢拍着胸脯说“老子就是要作恶” ，那宋小成也觉得愿意敬他是条汉子。而不是像侯啸林那样，满嘴圆滑的宣扬着虚伪正义，为作恶之人洗地。
    但是现在，虽然知道自己那时候其实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却还是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是欠了侯啸林一条命。毕竟那时候他的的确是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平冢谢的手中了，而侯啸林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的。所以当他像条狗一样下贱的跪爬在地上，想从那个光头怪胎的手下拽出宋小成的一条命的时候，宋小成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是有些太不成熟了。
    或许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潇洒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些人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活着。而这些人只有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精神追求才能改善自己的处境，只有变得油腻腻的才能追求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那时候为什么想要救我？”
    侯啸林披着一身乱七八糟的油布，严严实实的裹着身子。两个人一步一步的走在菌苔上，宋小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侯啸林反问着，“为什么？救人性命还得要有原因吗？”
    宋小成苦苦的一笑，什么也没说。二人沉默了半天，才转去了别的话题。
    “你说，他们不会再追上来吧？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虽然我眼睁睁的把平冢谢那家伙弄死了，但是毕竟咱们还是在僵尸们的地盘儿上啊。”
    “弄死？兄得，他本来就是个死人，你要怎么弄死一个死人呢？不过既然这会儿他们没追上来，那估计今天是不会有事儿了。至少今天咱们可以安全离开血肉工坊了。”
    侯啸林回过头去，透过满眼的黄绿色，看了一眼已经模糊的只有个轮廓的那一片工业园区。
    “说起来，那个血肉工坊是干什么的？”宋小成问到。
    “制造更强大的尸体大军。暮江新区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亡者之城了。在平冢和鬼的统治下，这里开始发展死者工业。虽然现在还在起步阶段，但是显然他们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噢对了，之前跟你交手的那个尸鬼就是血肉工坊的产品。”
    “我**，活脱脱儿的亡灵天灾啊。”
    “也不全是，他们也有不少民用技术和一些前沿科技，据说还打算跟外界搞交流贸易。”
    “啊！？”宋小成一惊，“你是说，僵尸们打算跟活人搞交流贸易？”
    侯啸林也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却打算要走常规化合法路线？”
    “是啊，活人世界最好是能接纳他们。”宋小成讥讽道。
    二人抵达第三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淡了。伴着夕阳，宋小成隐隐的还在天空中看到了一弯新月。
    按照宋小成的意思，自己刚刚在青龙塬上闹了那么一场，还弄死了僵尸们的关键人物，恐怕最近僵尸们会伺机报复，甚至陷入暴走。所以像侯啸林这样继续独自住在第三医院的值班室里，显然就有些不太明智了。
    “不。我就住这儿。这儿是我家。”侯啸林倔挺挺的说着，把自己身上的那堆破布扔到了第三医院的走廊里，便一头扎进了一个小浴室里，努力冲洗了起来。
    “别啊，万一那堆僵尸回来报复呢？你还得回去下油锅。虽然你是死不了，但是你看，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啊。”宋小成站在浴室门外，大声往里送着话。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去哪儿啊？”
    就着哗啦啦的水声，侯啸林一边搓着浑身的油污一边大声说。
    “我带你去曾老师那，去西部大酒店。那大爷看上去很靠谱啊！”
    “你少来！我跟那老汉不对付。”
    宋小成咂着舌头，挠着后脑勺，感觉有些犯难。
    “哎，对了！南部战备仓库那边有一伙儿人，他们有吃有喝的，而且人多势众。他们的头头儿跟我有些交情，我送你去那儿怎么样？”
    “爆炎兄弟会？你怎么跟那种邪教也有交情？”侯啸林问着，语气却并不太惊讶。
    “呃……也不完全是邪教。”
    “我不去！”侯啸林果断的说，“那些人比僵尸还恶心！”
    “哎，老兄！别这么犟啊！你呆在这儿我是真的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侯啸林一边关掉水龙头，一边围着一条白毛巾走出了小浴室，“我又死不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直到两人坐在侯啸林的小窝里，一人吸溜着一碗泡面的时候，宋小成还是在极力劝说侯啸林。
    “要不这样，你跟着我走。以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罩着你。”
    “拉倒吧，你连你自己都罩不住。”侯啸林咧了宋小成一眼，继续吸溜着自己的泡面。
    宋小成撇了撇嘴，感觉的确说的的确是有道理。这世道，谁又罩得住谁呢？
    侯啸林飞快的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胡乱喝了两口汤，便在柜子里到处翻找着，最后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看上去就像是小卖部里三块钱一本的那种。
    “兄弟，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我就住这儿了，哪儿也不去。你要是真不放心我，你把这个本子带上。”
    侯啸林庄重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宋小成放下叉子，严肃的接过那个笔记本，心想这莫非是什么武林秘籍。
    “这……这什么呀？没字儿，无字天书啊？”宋小成随便翻着，本子里一个字也没有，就跟新买的笔记本没什么两样。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本子上下反转之后，封面和封底是一模一样的。
    侯啸林一把抢过本子，分别打开封面和封底，让宋小成看了看里边空白的两页纸。接着，便用一只铅笔在封面这一侧的内页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他再次展示时，封底和封面的内页都写着一模一样的“侯啸林”三个字，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龙飞凤舞。
    “这……”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本子咱俩一人一半，如果我出了什么麻烦的话……如果你想我了的话，就可以在这本子上找我。”
    一边说着，侯啸林一边把本子从中间一撕两半，递给宋小成了一半。话已至此，宋小成也再没什么好反驳的了，草草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泡面，这一夜便在侯啸林的小窝里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宋小成还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就被电视的声音给吵醒了。侯啸林歪躺在床上，傻乎乎的咧着嘴，看上电视上的综艺节目。没什么太多道别的言语，宋小成把自己那一半笔记本卷了卷，揣在兜里，便离开了第三医院，一路走回了西部大酒店。
    刚到门口，又是那个尖锐的电子播报音在叫喊着：
    “警告！侦测到入侵……噢，是你小子啊，切！”
    宋小成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什么玩意儿啊，到底是电子的还是人工的啊？刚打算抬头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冒充电子音，便被迎出门来的林郁给打断了。
    说实在的，以前宋小成还真没觉得小郁有这么喜欢自己。但是自从僵尸爆发之后，每次再见面的时候小郁都显得如同是久别重逢一般。大概她是真的惦记着自己的吧。想到这里，宋小成心里不由得有些温暖。
    “昨天过的怎么样？他们没难为你吧？”
    “没有，曾老师很好，还做了些好吃的给我。”
    一走进酒店大堂，那个神采奕奕的小老头便迎了上来。
    “啊，宋小成，你回来了！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宋小成从口袋里掏出了平冢谢的眼珠——一个蛋黄大小的黑乎乎的圆球。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个圆球好像比昨天更黑了。
    曾老师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圆球，盯着漆黑的球体，眼神渐渐遥远起来，就像是在观测着什么奥秘的真理。
    “曾老师？曾老师？”宋小成连喊了几声，才终于让小老头回过神来。
    “啊？噢！抱歉抱歉，哈哈哈！失态了。呐，这样一来就齐活了！”
    说着，曾老师转过身去，掏出了一根儿筷子长的不锈钢铁棒——甚至宋小成隐隐的怀疑那可能就是一根不锈钢筷子——铁棒的一头有一个卡口，曾老师拿着黑色圆球比划了一下，又用左手手指里伸出的工具微调了几下，便把那个圆球完美的镶嵌在了铁棒上。接着，便把铁棒递在了宋小成的右手中。
    宋小成接过铁棒，上下打量了一番，的确像是根不锈钢的筷子。又挥舞了一番，也没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
    “唔……这就是任务奖励？这有什么用？”
    “去门外，孩子，握着它，试试看你右手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