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浮踪

    
    任务就这样布置下来，我的反对无效。
    萱和我一起，第二天就按要求返回县城。
    谈判的事情，老领导似乎也派了先遣部队，我们还在路上，哥俩好就有人主动联系我。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很客气，听起来也非常熟悉。
    “请问您是大国经理吗？我是哥俩好集团的，有些事情想找您当面沟通一下。”
    温软的腔调，勾起我很不愉快的回忆。
    这是光头伍月的声音，自称为哥俩好集团公关部主任的家伙，如此低调，和上次跑到我办公室要挟、威胁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伍主任吧？”，我有点戏谑的回应道，同时感觉有点可笑。
    “哎呀，大国经理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这小人物呢！”听得出来，伍月的语气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尴尬。
    他谦卑的腔调，让我感慨万分。
    “看来这做人啊，还是低调点好，不能太嚣张，世界这么小，鬼知道，本来两个冤家对头，谁和谁会在什么情况下再次相见呢？！“
    “不知道大国经理，现在是否已经到县城了吧？住在哪里呢？”，伍主任小心翼翼的问道。
    “噢，我还没到呢，最近也比较忙，很遗憾，这两天恐怕没时间和你见面了。”，我冷冷的回答，同时挂断电话。
    过了没两分钟，手机再次响起来。
    我看了一眼，还是伍月的电话，便把手机递给萱，同时向她做了一个手势。
    萱心领神会。
    “您好，请问你找哪位？”，她的口气也很生硬。
    我不由想起这个原本在县城里也算身份显赫老板娘，出狱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迫于生计，在哥俩好大厦会所遭受的屈辱。是啊，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有谁会对过去一直骑在自己身上，颐指气使的旧交还有一丝好感呢？
    “您是......？我找大国经理。”，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萱看了我一眼，我再次比划了一下手势。
    女人冰雪聪明，冲我点了点头。
    “大国经理现在很忙，我是他的助手，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吧！”
    电话里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伍月什么也没有表达，讪讪的磨叽了一会儿毫无边际的客套话，明智的结束了对话。
    看来我和萱的配合奏效了。
    谈判对象必须对等，不能还没开始，就让对方降低级别，压着你说话。
    这是基本的商业常识。
    我们的用意很清楚，你一个小小的公关部主任不配和集团公司的总经理直接对话！
    到了县城，刚刚找了个不显眼的宾馆安顿好。
    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号码看上去有点陌生。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人感觉很意外。
    “大......国，好兄弟，听说你......你来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啊？”
    我不由的笑了。
    “刚刚从老狐狸窝里出来，马上又要和小狐狸开始斗争，老子最近的经历，也算是天下无双了。”
    小伟还是那么势利，江湖。
    我心想。
    “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你的好兄弟了？”
    “我回来和你打个屁招呼啊，再说了，我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想当年，在收购我们采矿场的问题上，你是如何对待我和大志的？我和你还是兄弟，我呸......”
    “天底下，还有如此脸皮厚的家伙！”
    说心里话，本来我还是对哥俩好集团即将面临的遭遇充满同情的，可是一听到那结结巴巴的讨厌声音，内心里反而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要看到宿敌被无情的打击后，落魄的下场了。
    这整个事，我都算是局外人，被动的接受京官的任务，也纯粹是为了看戏。顺便在事件中找到突破口，让自己的公司绝处逢生。
    收购和被收购的两方都不是好鸟，狗咬狗，一嘴毛。
    想到此，我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了。
    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装作很亲密，很友好的样子，。
    对着电话兴奋的嚷嚷道：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伟老板啊！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挺好吧？”
    小伟似乎没有想到我如此夸张的虚伪回应，电话那边，半天没声音，他应该是愣住了。
    “好......好，我挺他妈的......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生硬的挤出一句话来。
    “大国啊，别......别住你那酒店了.....到，到我这来吧？”
    听语气，邀请倒是蛮有诚意的。
    “我的酒......酒店，什么都有！住着，包你......你满意。”
    言外之意，有点讨好和收买的意思。
    “噢，是吧，我知道，县城里你的酒店是最好的，可是你知道，我这还跟着女眷呢，不方便啊！”，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逗逗他。
    “女眷？......”他有些意外。
    “是......是嫂夫人吧？”
    “不是，是我的助手！”
    他嘿嘿的笑了，笑声有点不怀好意。
    “噢，不是家.....家里的，那是床......床，女助手，炮.....友？牛.....牛逼。”
    虽然结结巴巴，辞不达意，但是基本思想表达清楚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佩服我是一个多情种子，出差谈生意也要带个女助手。
    我哈哈的笑了，看来哥们的层次还是十几年前的水平，没有什么长进，我未来谈判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电话那边，小伟也吭哧吭哧的陪着笑了半天。
    喘了口气，他话题一转，走到正题上来。
    “哥们......听说你......你要主持集团的收......收购.....收购谈判？”
    我没做声，听他接着说下去。
    “他......娘的，天底下......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虽然没发看到他的面容，但是可以想象这激烈言辞后，所隐藏的狰狞表情。
    “不过，大......国，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你也是受人之拖而已，我不想多说......说了，你看哥们.....哥们表现，再说话不迟！”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我被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搞得有点晕头转向。
    实在不明白，小伟给我打电话的真正含义。
    示好？
    他都说了，我不是关键人物，言外之意很清楚，讨好我没有什么意义。
    威胁？
    好像当前的局势下，我不威胁他，他就应该阿弥陀佛才对。
    事情和我本是关联不大，也懒得去分析，我惬意的躺在宾馆里，等着北京老家伙的团队做进一步安排。
    迷迷糊糊之间，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我扫了一眼，是伍月的电话。
    看来哥们还没死心，一定要找我聊点什么。
    我没有理会，也没有接听，把手机调为静音模式，任它响个不停。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沉的睡意中醒过来。
    天色渐渐地黑起来了。
    窗外，街上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透过窗子，映入屋内。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我晕晕乎乎的爬起来，打开房门。
    看到了伍月谄媚的微笑。
    还没等我清醒过来，他身影一闪，快速的滑进屋里。
    我揉了揉眼睛，看他已经自顾坐在了靠阳台的椅子上，不禁有点恼怒。
    “伍主任，我现在正休息呢！”
    伍月嬉皮笑脸的冲我点了点头。
    “大国经理啊，我知道你在休息，同时，你也肯定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可是古人说的好啊，“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这么大的经理，大老远的，从京城返回老家来，总的给兄弟一个表现和亲近的机会嘛！是不是？”
    我差点被气的笑出声来。
    感情这哥们一直不停的打电话，夺命连环CALL就是为了表示亲近一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表达亲密的方式？
    “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请出去吧，我真的需要休息！”，我打个哈欠，开始下逐客令。
    说心里话，我对这个人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听完我的话，他的屁股像被黏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不急，不急，兄弟，您等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还是笑咪咪的神情。
    同时随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双手递给我。
    “大国经理，这是哥俩好集团的一点心意，卡里存了一个整数，密码写在卡后面。”
    “你放心，这卡很安全，完全不用担心使用时被追踪到。”
    说完，他冲我挤了挤眼睛。
    “一个整数？”，我装糊涂。
    “一个整数是什么意思？”
    伍月看我没有拒绝的意思，神情不免有些得意。
    “大国啊，这一个整数的意思，就是一千万啊！”
    这次，哥们连我称谓敬称都省去了，一副贿赂事实木已成舟，领导交代任务大事已成的神态。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上去比前些日子在我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咋咋呼呼的恐吓还要可爱十倍。
    我再次打了个哈欠，同时把卡扔回去。
    “太少了！你拿回去吧？”
    “太少了？”，他接住卡片，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像看外星人一样，用眼神开始上下扫描我。
    也许说一千万好处费太少的人，在他的眼里都是怪物吧？
    “你知道我这次和你们哥俩好谈判的标的额度吗？”，我冷冷的问道。
    他傻乎乎的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似乎被我淡定的表情震撼住了。
    “这次可是大手笔，我们此次收购行为涉及的金额高达七八个亿，你自己说，一千万对这个数字来说，是不是有点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
    我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公关部主任。
    他的嘴因为惊愕，张开的可以吞下一头大象。
    看来小伟在交代他任务之前，并没有明确的给他说明，哥俩好集团目前生死攸关，命悬一线。
    而他们这些公司的小人物们，也即将面临着交易之后的巨大震荡，也许职业人生就此改写。
    错愕之后，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飞快的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屋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