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后,洛县。
闻道中学,大门口刻着“朝闻道,夕死可矣”大字,一色穿蓝白校服的学生赶着早课铃冲过保卫处,铃声一停,没有过的都被拦在了学校外。
“几班的,叫什么名字,自觉点自己记下来。”
保卫指着桌子上的名单,对着他们衣服上的名牌核实着,对一个走一个。
“12班,张大树?”
名单上是这么记录的,但是却来了一个敞着校服外套,手插着裤兜,没戴名牌的高个男生。保卫顺着往上看,只见对方夹着本书,乱糟糟的头发下有一张俊朗又稚嫩的脸,还冲他露出了一个非常爽朗的微笑。
“笑什么笑?”
“天气不错心情好啊。”
“心情好?你迟到还很光荣?”保安见多了这种问题学生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到就头疼:“衣服怎么穿的?”
“用手穿的。”
“名牌呢?”
“丢了。”
“丢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张大树?”
“那我没办法了,我又不是你。”
“你!”保卫被堵了回来,有气没地方撒:“行,把衣服穿好,跟我去教导处!”
薛有邪挑了挑眉没回话,突然瞟了一眼保卫:“哎你裤子大门开了啊!”
趁他低头一看,薛有邪飞也似得绕过了他,提着书包就冲进了学校里,只留下保卫在原地无奈的吼着。
“给我回来!”
……
正值盛夏,烈日炎炎,办公室内,系主任放下手中的试卷,满脸怒火的瞪着眼前的人:“站没站姿,坐没坐相,衣服也不穿好,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地方?你家后花园吗?每天都在混日子,你看看你期末考试的卷子,你要是真的不会做就算了,可你在卷子上涂鸦是什么意思?公然挑衅老师们吗!”
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嗓子又哑又软的,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老师,你不要生气,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下次下次!你自己说说,你保证过多少次下次了!”
薛有邪的态度让主任更加火大,她拍着桌子,直接站起了身:“你明天把你的爸妈叫过来,我要当面跟他们聊一下你的教育问题!”
薛有邪的表情僵了一下,但那样的表情只是一瞬间闪过,很快他就耸了耸肩:“没问题,你叫的动算你厉害。”
主任闻言也顿了顿,她看着薛有邪那张年轻俊朗,笑的云淡风轻的脸,那是张就算犯了错,也能让人例外心软的稚气面孔。她叹了口气,生生压下胸中的怒火,好言相劝道:“薛有邪,你平时很聪明,为什么总是不肯认真起来呢?这星期结束了就放暑假了,这学期就完了!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考得上好高中呢。”
“考不上就算了呗,我又不是读书的料。”
“你……”
主任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后者便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出去接电话了。见系主任离开,薛有邪看了一眼自己试卷上的那些胡乱涂鸦,轻轻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晚自习以后,学生们成群结队的陆续走出来,薛有邪戴上耳机骑着自行车,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一条小道时,不经意间,薛有邪发现不远处的夜宵店门口,几个高年级的男学生,正围着一个和他穿着校服的娇小女生,后者脸上明显带着不耐,但身边的几个男孩子却还是围着她,不让她走。来往偶尔几个路人,向他们投去目光,但都只是看了一眼,不想招惹麻烦匆匆离开。
那被纠缠的女孩子,正是有邪他们班上的班花艾琳,据说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是搞文学的,长得又白又秀气,身材高挑,学习认真,在班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气白富美。
原本抱着同学爱,薛有邪是该去帮个忙的,但一看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他又退却了。第一低年级的跟几个高年级的做对是自讨苦吃,第二那群高年级的学生里,还有他不想看见的人。
于是薛有邪装作没看到准备离开,偏偏这时候,远处的艾琳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穿过人群,一抓住他就不放开,眼底全是无助。
“真麻烦……”
没办法,被这样求救的眼神看着,实在无法无动于衷,薛有邪摇摇头,只好停下了自行车。
“学妹,我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借我一点呗,别这么小气吗,改天我请你吃饭啰。”
为首的男学生人高马大的,长得又白又胖,活脱脱一尊弥勒佛,伸手就过来拿艾琳的书包,后者当然不愿意,想要拿回来又敌不过男生们的力气。
一只捏爆的易拉罐沿抛物线从空中落下,精准的落到了胖子拽着书包的手上。那学生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硬物砸了一下,当下吃痛的收回了手。
“靠!谁啊?是谁?!
胖子愤怒的四下张望,找寻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正好路过”的薛有邪。薛有邪从几人身边经过,像是才听见了胖子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无辜的看着胖子等人。
“你叫我啊?”
“薛有邪?!”胖子气急败坏,快步流星,一把揪起薛有邪校服的领子:“你胆子肥了啊,我的事你也敢管啊?”
薛有邪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路过路过,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嬉皮笑脸道,说着还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了堂哥,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邹姨送你的新车啊。”
“要你多管闲事?”薛有文作势要揍他:“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
但薛有邪立刻做出了投降的手势,面露惊慌:“哎哎哎?我错了!我说错了还不成嘛?”
“哼,就你还想管我?”薛有文猛得松开了薛有邪的衣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没爹没妈的拖油瓶……”
薛有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轻巧的笑着:“都这么晚了,我也要回家了,堂哥要和我一起吗?哦我忘了,你自己开车出来了。哎,我可记得沣伯说过,没有考上大学之前,你不能开车的啊。”
“你!”薛有文听他提到薛沣,气势瞬间就灭了,他犹豫了会儿,恨恨的用手指着他:“你敢跟我爸告状试试看!”
薛有文说完,瞪了薛有邪一眼,招呼着身后那几个男孩子,不甘心的退走了。薛有邪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轻的笑了一声,捡起地上艾琳的书包,拍了拍灰,递到艾琳的面前。
艾琳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薛有邪,看着他手中的书包,还是不敢接。
“不要我扔了啊?”
薛有邪说着就要扔书包,被艾琳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他觉得好笑,也没多说话,背着自己的书包转身离开了。
“薛有邪!”
艾琳出声叫住他。
薛有邪回过头,少年的五官软软糯糯的,甜俊中却又透漏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狷狂味道。
“你……你能送我回家吗?”
“干嘛,你怕那小子又回头啊?放心,他不敢了。”
“不是……”
少女结结巴巴的,脸红了一大片,也不敢再抬头看他,薛有邪想了一下,还是没懂艾琳的意思,然后他非常神秘拿出一把车钥匙,在手里得意的转着:“不好意思啊,我要回家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夜深了,步行街道人迹鲜少。
薛有文带头,后面跟着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其中一个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哎,有文,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历啊,薛有邪……这么奇怪的名字,是你的弟弟吗?那看人的眼神,真让人不爽啊。”
“什么狗屁弟弟,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怪物!”薛有文本来说起薛有邪,难掩嫌恶之色:“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事故,两个人都没了,不过我妈告诉我,他父母亲也不是什么好货,死了活该。要不是我爸可怜他收养他,他能长到这么大吗?养不熟的白眼狼!”
薛有文越说越气:“还敢搬出我爸来吓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另一个同伴连忙替薛有文顺气:“好啦好啦,别跟小孩子置气啦!哎对了,你不是把你阿姨送你的别克车开出来了嘛?我们一起去溜一圈啊!”
薛有文听到这里总算开心了些,不再想薛有邪那个臭小子的事情,他长长吸了口气,解释道:“那吃饭的钱你们请啊,我可是为了你们才把车开出来的,要是我爸知道了,不得把我腿打断。”
“行行行!我们心里都有数的,谁敢在薛大队长面前作妖啊,除非你那个堂弟泄密……”
“他敢吗!”
“不敢不敢。”
薛有文冷哼了一声,这才伸手去掏口袋里的钥匙,在万众瞩目般的眼神中,薛有文脸色突然一僵。
“我的钥匙呢?!”
“爱在朦朦胧胧前生今世和他生……”
月黑风高,深夜,了无人烟的郊外丛林,童月一边哼着走调的粤语歌,一边拿着手电寻着路。唱到中间大概是自己也听不下去了,又换了一个跑到喜马拉雅山的调子,继续哼着:“怕错过了也不会知……”
可能是唱的歌带跑了自己的方向感,童月渐渐忘了路该怎么走了。她停了下来,从身后的包包里掏出一块小罗盘,罗盘上的红色指针在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八卦符号前飞速转了转,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童月顺着那个方向,再用手电照了照,一边对着罗盘一边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来到林子的尽头,罗盘的方向指着马路对面的一片丛林。这个大半夜的,敢在这里出现的,多半不会是人。这个世界上啊,人是最可怕的东西,她除了人什么都不怕,也没多想,就耿直的往前走了。
宫本武藏说,谁能阻止年轻武士的赴死呢?哦,用来这里可能不合适,童月她也没想到,自己不就是简单的穿个马路,怎么会因此掀起了接下来毁天灭地般的序幕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过马路的时候童月没注意看,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童月抬起了头——一道刺目的白光映入眼帘,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别克车撞翻了人,一个踉跄漂移,冲进了树林里的坑中,终于刹住了。撞了人之后,薛有邪呆在车里,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是懵逼的。
就在那几秒钟,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他戴着手铐领着一群警察来看尸体,薛有文柳秀容得意的嘴脸,他穿着黄色囚衣被困在监狱的栏杆后,薛沣失望的转身离去……不不不!薛有邪甩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现实。不一定死了,还有希望的。
叫你不会开还非要开车!尼玛那么重的撞击声,绝对死透透的好吗?镇定啊薛有邪!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啊!学校有教过你急救的措施!
你身体里可是流着人民警察正义的血液!废话那么多干嘛快救人啊靠!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完毕,薛有邪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喂!你没事吧……”
借着微弱的车灯和月光,薛有邪发现草丛之间躺着一个身影,迅速跑过来,但刚扶起她,手上就突然触摸到一股灼热的浓稠液体。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啦,薛有邪低下头,只见那人的太阳穴位置深深的扎进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薛有邪吓了一跳,才发现受害者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两眼都失去了焦距,俨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世界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后,薛有邪面露惊恐之色,往后一栽,抛下少女,连滚带爬的向别克车跑去了。
月色幽静的森林里,车子发动,很快从黑暗中消失了。只留下刚出场,就倒在丛林里没了气息的的童月。
这爱情故事呢,其实多少人都说过了,有为妖女不惜一切的,帝辛为一句“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他是爽了,成汤江山都给他整没了。换在琼瑶的故事里呢,那就是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最后一定得搭配山无棱天地合般的惨烈才够浪漫。程蝶衣说,一辈子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算是一辈子。
多么轰轰烈烈,感人至深啊,一段完美的爱情,一定要配上个诗情画意的开头。哪有女主角一出场就被人撞死的?
说好的这会是个赚人眼泪的爱情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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