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张尔蓁敛裙下拜。
太后穿着灰鼠镶金边的吉祥如意纹锦长棉衣,旁侧立着贴身的褚嬷嬷,一脸慈爱地点点头。
褚嬷嬷搬来个棉墩子放在张尔蓁身后,太后示意她坐下,像拉家常似的,声音和蔼温柔:“许久没见你了,宫里生活可还习惯啊?”
张尔蓁状似腼腆道:“劳太后挂心,臣妾一切都好。”
太后笑眯眯地问道:“听说你除了去太子妃那儿请安,整日哪儿也不去,成天的闷在宫里,应该比不上在外面的时候自在吧?”
张尔蓁不明白太后这话什么意思,便继续做个温婉的孙媳妇:“臣妾一向不喜欢走动的,尽日天凉了越发懒散了些。”
太后慢慢啜了一口热茶:“听说沁丫头生病了,皇后忙的一日几趟的派太医往东宫去,太子妃也是一得空了就往凤藻宫跑,只有你,整日懒懒的哪里也不去,若不是今儿哀家找你来,你又打算睡上一整天了?冷宫那儿……,你也不去了?”
张尔蓁正悄密密的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古色古香又富贵雅致,冷不丁听到太后提起吴皇后,不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原本想打着哈哈混过去,可太后那双幽深诡秘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臣妾是去过一次,再也没去过了。吴娘娘不准臣妾再去,臣妾原本只是好奇,如今见到了倒也罢了。”
“好奇……,你可知道,在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二字。”太后沉声道:“你若是指着她替你撑腰,大可不必,她自身难保,更是久不掺和宫里这些事儿,当年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你若是再去搅和这些,你可知道有多危险?当今皇后岂会善罢甘休,万贵妃又岂容你蹦跶,后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就做的那般天衣无缝?”
“臣妾知错,臣妾确实漏洞百出。”要不您老是如何知道的?张尔蓁自然不是那等很傻很天真的类型,“臣妾知道,兴许有人暗地里盯着臣妾,就等着臣妾自投罗网呢,可臣妾到底年幼,那时候慌不择路也是有的,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等想着臣妾犯错口诛笔伐者,也不在乎这点儿了。”
太后眼角漾出笑意,瞅着耷拉着小脑袋的蓁侧妃道:“早就提醒过你,这宫里不比外面,凡是务必小心些,你还是不上心,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冤魂。”
张尔蓁笑着回道:“臣妾何德何能,能得太后这几句话,太后宽心,臣妾与太子一体,绝不会做有损太子有损皇家声誉的事儿,也不敢以微薄之力与之相抗,臣妾为太子分忧足矣,不愿拖累太子。”张尔蓁宣誓带上红领巾时的气概也不过如此,太后越发满意,直点头道:“早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宫里最缺的也是明白人。”但最冷血无情的,自然也是明白人。
张尔蓁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无论是为她好,还是为太子好,她心里还是充满感动,这位慈祥的老太太,指尖把玩着鹡鸰串珠,舒适的倚在柔软的金线蟒引枕上,与前世电视剧里的太后形象截然不同,张尔蓁想到当年小燕子见到太后说的天真话:我能叫您奶奶吗,叫老佛爷觉得别扭啊。最后结果如何?老佛爷成了小燕子和永琪结合的一大阻碍,所以张尔蓁不敢小看此时的太后,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老祖宗,谁敢小看?
太后也不着急说其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几句,“……婉华说你给她讲了个故事,却没有结局,哀家倒是听到过这个故事,都说妲己是祸国妖妃,纣王昏庸,那你觉得商朝覆灭,如何?”
这可牵扯到家国大事上,张尔蓁不敢马虎,拍马道:“臣妾自幼时曾拜在夫子门下习过些文墨,知道纣王原也是骁勇善战的君主,大胜有苏族,妲己作为战败俘虏被送到纣王身边,此后纣王才越发沉迷女色,臣妾那时候便想着,如若妲己安分守己,纣王又怎能昏聩至此,所以商朝覆灭,臣妾愚见,错在妲己。”嘴上这么说,张尔蓁心里是很不屑的,当今圣上不就在重蹈纣王后尘吗,一国倾灭,将罪责赖到女子身上,实为不耻。张尔蓁又暗暗谴责自己,这般顺嘴胡说怕是要遭报应啊!若是纣王是个省油的灯,何至于民愤滔天,天怒人怨。不过显然太后对张尔蓁的回答很满意,她一直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儿子中年越发荒诞是因为万贞儿那个妖妃,太后心下叹口气,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你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婉华是小孩子,你不会与她计较这些个的吧。”
“那是自然,四公主天真,臣妾喜欢的紧。”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张尔蓁忙行礼出来,大佬们比领导可怕多了,人家让走,还不赶紧的乖乖回东宫去?
这边褚嬷嬷轻轻锤着太后的肩膀,太后眉间抑郁,不满道:“丹房那边到底在干什么,你查出来没有?”
褚嬷嬷叹口气道:“昨夜里进去了五个宫女,说是伺候皇上的,后又进去了一个老道士,别的也没甚动静。”
“凤藻宫那边呢?”
“万贵妃除了太子妃之外,谁也不见,今儿也没去坤宁宫请安,小夏子早上来报,说是万贵妃病了,病的还很严重。”
太后冷笑道:“皇帝几日没见她,她就又病了,这病来的可真巧。”
“老奴原也是这么想的,以为万贵妃不过有又装病,可是小夏子说万贵妃这次是真正病了,若真是装病,皇上早就知道了,还像如今这般遮遮掩掩的,万贵妃连九皇子也不见,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的侄女前脚病了,万贵妃后脚也病了,你说这里边是不是有问题?”
“沁侧妃是那日离开赏花宴后病倒的,可到底与邵妃娘娘有没有关系,老奴暂且不知。不过若真是与邵妃娘娘有关系,皇后早就去储秀宫了,哪能这么风平浪静的。”褚嬷嬷犹豫了会儿又道:“兴许也是没找到什么证据,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太后慢悠悠道:“这些人啊,一个人有一百个心肝,除了算计就没旁的事儿了。皇帝这几年做的最正确的事儿啊,就是立了樘儿做太子。真等到那时候,不论是皇后还是万贵妃,还是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女子,日子都不会好过。如今她们还瞧不出来,这蓁丫头是个谨慎聪慧的,日后富贵不必多说,哀家只希望这丫头能多劝着太子些,日后别太多杀戮,也别着了别人的道。”
“太后的心是好的,想必蓁侧妃能够领会到。”
“这皇宫里越发压抑憋闷,改日咱们去庄子上呆阵子,省得烦心了。”
“太后想要出宫去,皇上自然也是高兴的,待老奴告诉皇上,收拾收拾就去。”
“哼!哀家一出去,皇帝自然高兴,没人约束着他了,巴不得哀家不回来!罢了罢了,哀家也管不了许多,也没有多少活头了,由着他们折腾去。”
褚嬷嬷劝道:“太后您身康体健的,太医说您能长寿无疆呢,说那些个作甚,老奴还想着再照顾您几十年呢。”
太后笑笑不再多话,她还是出宫去吧,这皇城里越发不安稳,她没有那些精力也没有那些手段去管,只要太子安稳,朱家江山稳固,她就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也许张尔蓁真不该出东宫,因为她现在没有在回去的路上,她被万贵妃派来的小太监请到了凤藻宫,她可以选择拒绝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位面白无须看起来阴沉可怕的太监直直的拦着布撵不肯移动一步,张尔蓁百般不情愿,布撵还是落到了凤藻宫门口。
张尔蓁被引着进了凤藻宫东边的暖阁,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房里两侧立着六名宫女,皆低着头,张尔蓁走进了,一个青绿装宫女打起了帘子,张尔蓁才隐约看见塌上消瘦的人形,穿着一袭水红色睡袍,长发乌黑,只看这身形,还真看不出是个将近五十岁的娘娘。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张尔蓁屈膝行礼。
“赐座吧。”万贵妃一摆手,一旁的宫女搬了个棉墩子过来,张尔蓁堪堪挨着边坐下,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帘子里面。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万贵妃的声音带着些虚弱无力,但是冷厉的感觉依旧在,张尔蓁猜不透万贵妃要干什么,只是低着脑袋乖巧回答:“臣妾愚钝,不知贵妃娘娘有何指教。”
万贵妃冷笑连连:“太子在宫里的那些日子,你日日纠缠,太子离宫,你便龟缩起来,请安也不来,行礼也不用,怎么,当这皇宫是你府上,想干什么还由得你的小性子不成?!”
张尔蓁糊涂道:“贵妃娘娘明鉴,臣妾每每卯时正刻去给太子妃请安不曾落下,何来无礼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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