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扯了扯嘴角不做声。
吴皇后眼里闪过一抹戏谑,不屑的看一眼万贵妃,道:“荷道姑,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做过什么事,如今便可细细道来,让万贞儿死了也要做个明白的鬼。”
荷道姑的声音便像秋日扫过枯木的冷风,吹进每一个人心里,“万贵妃体内的两只蛊虫寸长,常年活动于贵妃腹部,导致贵妃如厕不便,饮食不洁。去年底,小道有幸被贵妃看重,进了这凤藻宫,小道发现贵妃体内的蛊虫越发活跃,子时发作一次,午时发作一次,发作时贵妃腹痛难忍冷汗直冒,肚大如球,小道觉得那时的贵妃娘娘应当是生不如死。小道先是用银针封住贵妃下肢穴,用清明草熏十日,再喂以三尸脑神丹,再用我族不传之法诱引蛊虫。刚开始蛊虫自然是不肯轻易就范,这就委屈了贵妃娘娘,需要先饮亲近之人鲜血,日日三盅,十日后再食此人……”说到这里,张尔蓁硬是没忍住干呕出来,荷道姑继续道:“当初这蛊虫是如何养的,如今这东西就要如何出来。贵妃的大宫女便因此丧命。小道废了好大功夫才取出这两只虫子,贵妃也因此……容颜不再,苍老许多。”
邵妃看向贵妃年轻的脸庞,荷道姑呵呵笑了,声音刺耳,直直的钻入心底让人发麻,“贵妃娘娘是圣上心尖上的人,怎会允许自己如此丑陋?小道便又开始为贵妃的容貌想办法,自古以血养精,其中复杂,各位娘娘想必也不会想用到了。侧妃既然听不得这些腌躜事,小道就不赘述了。贵妃违背天道,应遭反噬,小道亦是,今日便是结束。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小道嘱咐过你,若是离开这富贵舒适的红木云纹蒋璇榻,可有什么后果?……想来你是不在意的,觉得小道这奴才仍能保你平安?呵呵……小道怕是不能了。”
万贵妃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她嗜血的双眸看着荷道姑道:“本宫就说你这二十年藏在哪儿了,原来是藏在静安堂!本宫待你不薄,你就甘心为这个失败者葬送自己?!甘心与本宫为敌?!”
吴皇后锐利的目光盯着万贵妃嘲讽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当年进宫的滇南女子,死的死,残的残,在你手里死的人有多少?你以为她们是俘虏便不把她们当做人,可你忘了,便是一堆俘虏里,也还有些是有血性的!纪芙如此,荷道姑也是如此!哈哈,万贞儿,可笑不可笑,你终于还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王皇后面上阴晴不定,邵妃一脸惊悚,万贵妃却笑了,亦嘲讽道:“本宫也算是风光了一辈子,临死了拉你们这群蠢货胆小鬼垫背也算是值得了!瞧瞧本宫,死了也是娇弱的美人儿,看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是一群老妪!凭什么和本宫平起平坐!本宫不后悔,本宫从不后悔,本宫只怨恨自己太过心软,早知道就别留着你们了!本宫像养狗似的跟你们玩,却忘了,哪怕是狗,也是会咬人的!”
张尔蓁很明显的感觉到愤怒的火焰蹭蹭往上升,王皇后再也不能忍,“啪”一巴掌甩在万贵妃脸上,长长的蔻丹划过万贵妃的脸颊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诡异的事又发生了,张尔蓁看着万贵妃娇嫩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松弛褶皱,沟壑纵横,像霜打的枫叶般凋零,满头的乌发瞬间苍白,年轻的万贵妃骤然变成了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太太。王皇后惊到后退几步,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吴皇后和荷道姑却很满意的看着万贵妃,笑意盈盈的点头。
万贵妃自然可以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她箭步冲向菱花镜,双手发抖的抱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脸恨不得贴在上面,“本宫这是怎么了?!这是谁!这不是本宫!本宫不可能会这样!不——”万贵妃抓起一旁的缠丝玛瑙盘狠狠扔向菱花镜,随着镜子破裂,终于听到万贵妃绝望无助的呐喊:“不!这不是本宫!”
张尔蓁浑身冰冷,她甚至动弹不得,这诡异荒诞的一幕让她惊恐到无法呼吸。她甚至不记得万贵妃又喊了什么,她只记得万贵妃披散着头发,抓起桌上的茶碗扑向吴皇后,然后看到万贵妃像断线的风筝,单薄的身子狠狠摔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像礼花绽放在黑夜里,又美,又孤独。
很久很久之后,呆滞的王皇后和邵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邵妃声音沙哑道:“……这……就结束了?”
王皇后讷讷道:“她……死了?”
荷道姑上前,缓缓探过万贵妃的鼻尖,清冷道:“没气了。”
张尔蓁踉跄一步,好一会儿才站稳了。她使劲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看见依然冷静的吴皇后,眼里满是嘲弄和……满足……
这么大的一盘棋,她到底下了多久……
“她终于还是死了。”王皇后喃喃,扶着桌案的手开始发抖,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开心的,她重复着“她终于死了,终于死了!”似乎一瞬间迎来了光明,模糊的记忆里还是张尔蓁一瞬间想到一首歌——《飞得更高》,虽然很不应景,但张尔蓁似乎看见王皇后后背上隐约的光辉,她大概是太兴奋了吧……
邵妃的眼角竟然闪着泪花,颤抖着嘴唇好久才道:“如今……怎么办?”
吴皇后又将目光转向张尔蓁,竟然有些慈祥:“蓁蓁,你可知道……你该说什么吗?”
张尔蓁先是不解,然后看着吴皇后从怀里掏出一柄锐利的尖刀,眼睛眨都不眨的刺向万贵妃的胸部,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看着吴皇后意味深长的眼神,张尔蓁还是缓缓问道:“……为什么是我?”
吴皇后不屑的看向王皇后和邵妃,话却是对着张尔蓁说的,“因为她们不合适。”
张尔蓁挣扎道:“为什么是我?”
吴皇后笑道:“想想太子,你觉得呢?”
王皇后和邵妃一齐直勾勾的看着张尔蓁,很明显她们知道这在说什么。王皇后甚至紧张道:“张尔蓁,你就说是你做的,本宫尽最大的努力保你平安!”
邵妃也道:“你放心,邵家不会亏待你!”
张尔蓁只是朝着吴皇后问:“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吴皇后缓缓点头,唇角带笑:“荷道姑帮了我们,我已经答应过她,若是她无事,便可以安然出宫去。”荷道姑向着吴皇后微微行礼,眼底平静无波,然后乌黑的眼睛看向张尔蓁,正色道:“侧妃是有福之人。”
张尔蓁苦笑,不知道过了多久……却也只能认命的点头,这情况下,即便她说不行,也不可能了……吴皇后的眼神如此坚定,她觉得她拒绝不了……
“臣妾原只是来探望贵妃娘娘,谁知娘娘突然发狂,举着一柄刀子要杀臣妾,臣妾慌乱之下,夺过刀误伤了娘娘。”张尔蓁木木的说完,看着躺在地上的万贵妃只觉得凄凉,她对万贵妃道:“万家因为万贵妃你的独宠,万荣无法无天,逼我远躲山东,害我父亲朝堂受辱。死在万荣手里的姑娘何止几条,他死了,万贵妃也死了,万家……也该安心了。”万贵妃的血流了很多,她苍老的面容看起来却很祥和,一头白发浸在血泊里慢慢染成了红色,无论万贵妃生前是多么的可憎可厌——
人死了,便如灯灭吧。
吴皇后带着荷道姑离开了,她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让王皇后心惊心悸。直到吴皇后离开后很久,邵妃才一脸嫌恶的看着地上的万贵妃:“生前风光如何,死了还不是这样,没得让人恶心。”
如果那天的情节是电视剧,吴皇后便是精明的导演,策划的一切都很完美。张尔蓁拿着刀状似一脸慌张,王皇后一脸震惊的装作阻拦张尔蓁,邵妃娘娘伏地痛哭,瞧瞧,多么完美的场景,只差皇上的配合了。随着“皇上驾到”的尖叫声,被白若扶着的皇帝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张尔蓁一脸“惊慌”的回头,逆光下看不清皇上的五官和表情,她只听到太监尖利的喊叫:“杀人了!来人啊!抓刺客!”
张尔蓁扔下刀子,她朝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皇帝的表情——一脸的悲痛。白若呢,似是嫌恶的看着地上,然后……一脸怜悯的看着张尔蓁。张尔蓁懂,白若是觉得自己没救了,觉得自己死定了?还是觉得自己终于被人利用了?终于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成了别人的棋子?
张尔蓁没有下跪,王皇后和邵妃娘娘一脸悲伤的跪在地上,张尔蓁觉得自己跪不下去,也说不出求饶的话,她愣愣的看着皇帝,然后听到皇帝急切的大喊:“打入天牢,给朕打入天牢!”然后是王皇后和邵妃求饶的声音,张尔蓁冷笑的同时如释重负,最诡异的人死了,这些跳梁小丑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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