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圣显目光落在大相公晏仲安的身上,“大相公可有对策?”
大相公晏仲安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躬身说道:“战与不战,根本不用讨论。即便我不同意战,只怕天下都不同意我的观点!”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俱都点头称是。
莽沧流寇肯定要打,无论是大衍天子周圣显还是朝堂中的大小官员的意见都是如此。难得一见,文武百官的意见出其一致。看来是这次战事失利,把大家都逼急了,造成了空前团结。
毕竟,真要让莽沧做大,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这次得往死里打。
“只是朝中可用兵马不多。”晏仲安又抛出一个当下谁都知道的难题。
周圣显闻言叹气,心中叹道说了等于白说。“那抽调东西两线兵马,可行吗?”
“兵贵神速。远水难解燃眉之急。”大相公晏仲安开口说道:“如果抽调东西两线兵马,外敌来袭又当如何?两线兵马不可随意调动。”
两线兵马不可调度,那又该怎么办呢?
满堂寂静,听着这君臣一对一答。
大相公晏仲安把话题引到大将军谢世忠的身上,“如果我没有记错,大将军手上还有一支兵马吧?”
大将军谢世忠一声冷哼,“这支兵马乃是勤王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这可是先帝遗命。”
“大将军主动请战的底气,难道不是源于这支兵马吗?”晏仲安问道。
晏仲安见大将军谢世忠撇过头去不再理会自己,便转过头面向周圣显说道:“我可以让兵署执事再启兵役,征兵两万已是极限!”
大将军谢世忠一听此言,一脸讥讽着说道:“那些个新兵蛋上阵也不能杀敌。要它何用,只能勉强凑数充当炮灰!”
周圣显唯恐两人再起争端,便从中打断对话,转问御史丞。“孙御史有何意见?”
孙思诚从班位中站出来,向大衍天子行礼,回答说:“行军打仗的事情,我是外行。还是多听听将军武官的意见!”
周圣显闻言点头微笑,问道:“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发表意见?”
大衍帝国官拜大将军一职的有三位,一位率部镇守西线,一位陈兵东线位于元嘉边防处,最后这位便是大将军谢世忠。其余将军品序略低,受三位大将军节制。东西两线,要长期驻守,故两位将军不曾参加朝会。另有两部单独建制,一部是征伐莽沧失利由左怀仁将军率领的平南军,另一部为京师守备军。
只见京师守备军统领阎芒山出列,说道:“如若大将军率兵出征,定然能够万无一失。因有前车之鉴,五路诸侯不能不防。所以,此次征伐能够动员多少人马才是关键。”
阎芒山说完,大家陷入沉思之中。
莽沧流寇号称百万雄狮,真正的作战力量约为三十万人左右。大衍帝国征战的人马久经沙场,又有精良战备,以一当十应该绰绰有余。平南将军领兵十万,外加五路诸侯各率部两万,共计二十余万。这场战争得到全力支持,按理说应该不会打输……
周圣显接过话题,“大将军需要多少人马可以平定莽沧?”
谢世忠闻言立马伸出一只手掌,信心满满的说道:“勤王军五万精锐去平寇,足够!”
朝堂之上无人觉得大将军谢世忠有轻敌托大之嫌,毕竟,他的军功都是由一场场硬战累积而成。
周圣显略作沉思,目光投向大相公晏仲安,“大相公意下如何?”
晏仲安上前一步,说道:“勤王军乃国之重器,能够以一当十,这点勿需置疑。但此时正值莽沧士气高涨之际,这点兵马还是不够看。我建议从守备军中分出部分人马交给大将军指挥,我再往战场输送两万新卒,这样才会万无一失。”
晏仲安话音刚落,京师守备统领阎芒山不乐意了,从他统领的军伍之中抽调人马,那不是变相削弱他的军权吗?
“我不同意大相公的观点。”
阎芒山出列行礼,盯着晏仲安的眼睛说道:“守备军是护卫京师的重要力量,怎能轻易动用?如有不轨之臣闹事,又当如何处理?”
晏仲安也不答话,静静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大衍天子,由他定夺。
周圣显左思右想,难以决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诸位大人一心卫国,其心可鉴,其情可明。但事分轻重缓急,要以大局为重。谢将军年事已高,都能为国请命,阎统领又何必在意区区几部人马!”周圣显环视一众大臣,缓缓站起身来,又道:“我赞同大相公的观点。”
大衍天子周圣显最后一锤定音,结束朝堂议事。
下朝之后,一众文武围拥恭贺大将军谢世忠得偿夙愿,可以出兵征讨莽沧。唯有守备军统领阎芒山一脸怒容,也不理会大家,愤愤离开皇城……
大相公府疏密院内,晏仲安正和一名落魄儒生对弈。
这名老儒生衣衫褴褛,肤色暗沉,面容无光,像极了一名乞丐。
两人安心对弈落子,没有开口讲话。屋里无人旁观,墙角纯铜香炉里燃着产自豫州的龙涎古香,烟熏袅袅,幽香四溢。
大相公晏仲安手里捻着一枚白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棋盘,却迟迟不肯落子。那名儒生也不出言催促,就这样静静看着。
晏仲安思虑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落子。
那名儒生嘴角微微翘起,笑道:“大相公,你这是自毁长城呀。让我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说罢,只见他从容挽起衣袖,从棋笥内捻起一枚黑子,落子屠龙。
晏仲安脸上露出少见的微笑,说道:“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呢!”
那名儒生抬头瞧了一眼大相公,略有深意的问道:“大相公所言是指棋盘之内,还是棋盘之外呢?”
晏仲安默默注视着那老儒生一颗一颗拾起白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棋盘形势早已明朗,黑子占尽优势。继续落子也是苟延残喘,翻盘无望。
“你说呢?”晏仲安站起身来拍拍衣袖,示意认输。
“大相公好大的手笔。十万人马如同弃子,说丢便丢。”老儒生一边复盘一边自言自语。
晏仲安说道:“我这点手笔哪能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老儒生笑了笑,低头不语。
“这次重返大衍,便不再挂念枷南了吧?”晏仲安看着老儒生的动作问道。
老儒生捻起一枚白子,“放在这里好了。”放完棋子之后,又重新审视局势,低声说道:“落子无悔,那就这样吧!”
晏仲安在等着老儒生的回话。
老儒生眼睛离不开棋盘,嘴里念念叨叨,“大衍和枷南有什么区别吗?大相公,你可别让我失望呀!”
……
御史督查王右龄的面孔中透着一脸疲惫。他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左手拎着一壶烧酒,右手腋下夹着一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肉脯。
王家娘子正在门口焦急的等候,远远就望到丈夫的高瘦身影。她高兴的迎上前去,接过丈夫手中的酒和肉,“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个点你应该早就回来了。我很担心你在路上出了事情,便在门口等你。孩子们肚子饿的慌,我便先将饭菜上了桌,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王右龄饱含深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结发妻子,轻轻抬起右手,摘去掉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落叶。“先进屋吧,孩子们都在等着。”
后脚还没跨进门槛,王右龄看了一眼娘子手中提着的东西,说道:“吃完饭后,你先哄孩子们睡觉,我要去一趟孙大人家。”
王家娘子在门口楞了一下,提着东西的双手紧了一紧。
饭桌之上,王右龄一直默不吭声。
“前阵子东家又来催租了,两个孩子也长大一岁,裤子都短了一截了。”王家娘子默默拔着米饭说道。
王右龄“嗯”了一声。
王督查的一双儿女坐在椅子上,小儿子脚都没落到地上,在那晃荡。两人一边拨着白米饭,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提回来的那包肉脯看。
王右龄虽然在朝为官,每月能领着俸禄,但要养着一家老小并且交着租子,日子过得很清苦。如果不是王家娘子操家有道,只怕日子更难得过。
桌子摆着一盘青菜,一盘萝卜。夫妻两人都没舍得动筷子,专门留给两个孩子吃。
“你要是改改脾气就好了。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难。”王家娘子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眼神,埋怨了一声。
王右龄停下筷子,没有说话。
王家那双儿女倒也懂事,稍大的女儿喊了一声“娘”,示意爹爹似乎在生着闷气,不要再说话了。年纪稍小一点的儿子撇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父母。
王右龄伸手夹起青菜放进小儿子的碗里,说了一声,“乖。吃菜。”
王家娘子看到儿子的眼神,心一下子变得软了起来,那些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王右龄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问道:“爹和娘都差人送回老家了吗?”
王家娘子擦了擦滑落的汗珠,沉默的点点头。
“你们几时动身回去?”王右龄问道。
“就这几天吧。等你领了俸禄把欠下的租子给东家交了,我们便动身回去!”
那双儿女围到母亲身边,撒娇着说道:“娘,不回老家,好吗?”
王家娘子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悄悄滑落下来,抚着那双儿女的脑袋,安慰着说道:“老家好着呢,有漫山的鲜花,还有摸不尽的小鱼……”
“虽然有鲜花和小鱼,可是爹爹还在京师呀!”小儿子嘟囔着嘴巴说道。
王家娘子闻言泣不成声。
王右龄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说道:“这些年,确实让你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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