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仇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压岁钱(下)

    
    爷爷奶奶和父亲三人目光交流了一下,爷爷起身,拿起锭子,小心翼翼将清油灯捻子往下按了按,光线又回到了原来。
    未等坐下,烟霞过去挑旺。
    爷爷干咳着去了院子,“烟霞,你出来一下。”
    “哎!”烟霞高兴答应而出,“爷爷,什么事?”
    “不许做声!”爷爷扯住烟霞耳朵来到了距离屋子较远处的前院,“你这个小傻瓜,谁让你挑捻子的?不知道灯油是为了应付你姑姑到来,下午才用一个钱买的吗?”
    烟霞疼得“呀呀”小声叫着,“放开我。爷爷,烟霞再也不敢了,求您今夜让灯一直亮到我姑姑离开好吗?”
    “那····发压岁钱时,你向她多要些,不然,还有那只耳朵。回去不准向你姑姑告状!”
    是的,穷人家点灯油都是从嘴里节省的,更何况很多家庭根本就没油吃,实在是嘴馋了,就用菜刀剁碎几颗杏核或者核桃仁,再在碗里用木锤子捣碎,拿到锅里炼出点油来。
    点灯油也是如此。
    不过,要论价格,杏核、核桃仁比胡麻更贵。
    尽管黄杏姊一直代养着烟霞和诺康,但与他们家人接触交流时间并不多。当初,分别带走两个孩子之时,都是两位母亲原身显灵于身上,博得了两家主人无奈之信任,再说,两家大人身体和生活状况都非常拮据,求之不得。
    给烟霞和诺康发压岁钱不过是个名义,黄杏姊将多数钱给了两家大人。
    “婶婶,这个您拿着;撂哥,这些给你。”
    两位双手接住铜钱,撂哥感激道:“杏姊,麻烦你这几年了,每年还给烟霞做几身新衣裳。我身体残疾,知恩难报,下辈子,就让我给你当牛耕田做鸡下蛋吧。”
    三个人眼里都闪烁着泪花。
    “撂哥快不要瞎说了。你们有家人多好,好歹也是个陪伴,有陪伴,就没有寂寞的不眠之夜。哪像我,孤零零的,每逢节令,除了痛苦回忆什么也没有,要不是牵挂着烟霞和诺康,可能早就崩溃了。”
    烟霞和爷爷进来。
    “姑姑!”烟霞亲昵环住了黄杏姊脖子,一肚子委屈不敢倒出。
    “呵呵!你们爷孙俩出去做什么保密事儿了?这么久。”
    “帮我找了个东西,没找见。咳咳!”
    黄杏姊未多想,双手递给几枚铜钱道:“叔,这几个钱您收下,是杏姊给您的压岁钱,什么时候去法门(街道)赶集了,买点好吃的解解馋。烟霞。”
    “姑姑!”穿着新衣裳又要收压岁钱,烟霞喜来多方,声音甜的仿佛刚出窝的百灵鸟,“烟霞先给您磕个头吧。”
    放手就地跪下,慢慢地、深深地给黄杏姊磕了一个头,“烟霞祝姑姑新年快乐!”
    “呵呵!烟霞快起来,姑姑受之不起。”
    黄杏姊拿出钱。
    烟霞这份,比爷爷奶奶和父亲每个人的都多。
    托于烟霞眼前,黄杏姊道:“烟霞,你想知道姑姑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接过压岁钱,烟霞回答出乎意料:“不想知道。姑姑!烟霞明白,姑姑的每一个钱一定都来之不易,每一个钱都代表着姑姑含辛茹苦和亲娘一样的无限爱心。烟霞一定会记住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像侍奉亲娘一样对姑姑好,让姑姑每日都开开心心吃好的,穿好的。”
    黄杏姊心里暖暖的,瞬间,幻身成了烟霞母亲,连连哭诉。
    “我的闺女,娘对不起你呀!自从你出生以来,没给你穿过一件新衣裳,吃过一顿包饭,娘心疼呀······”
    烟霞明白,这种事情在黄杏姊身上发生已经有很多次了,她也知道,黄杏姊与她无任何亲属和血缘关系,但她更明白,黄杏姊为她和诺康所付出的艰辛和承受的压力。
    现在,母亲阴魂回来了,又在哭着道歉。
    装好了压岁钱,烟霞双手捂耳,“娘!不要再惦记了。您快离开吧。杏姊姑姑才是烟霞的最亲娘亲。”
    撂哥手捂着脸伤心流泪了。
    “快!快拿那个。”爷爷慌神了。
    奶奶跑到炕前,拿来一支桃木条-子,嘴里叨叨着“打鬼打鬼”满屋子抽了个遍,又抽打着黄杏姊,“此乃人身,鬼神离开,阴魂速去!太上老君在此!急急如律令!”
    黄杏姊止哭苏醒,她不完全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但她知道自己被附身了,草草告辞匆匆而去。
    送走黄杏姊回来,烟霞急着熄灯,进门一看,清油灯已经灭了,丁点红红的灯芯花于黑暗之中一闪,一闪。
    小烟霞幼小的心灵五味杂陈,拿出来所有的压岁钱双手递给了爷爷。
    “爷爷,全部给您。我不要了。”
    “好孙女,懂事多了。”爷爷伸手,嘴巴乐呵呵。
    “不!不准要孩子的压岁钱!”父亲终于开口了,“爹,这些钱,不仅是一笔财富,更是杏姊代表烟霞娘的一份爱心祝福。你全拿去,万一孩子有个好歹该怨谁?”
    气氛由恐怖紧张变为凝固。
    爷爷无语,双手烤火起来。
    火盆的劈柴早已燃过,只剩下了结霜一般被灰烬裹住的微暗火星。
    昏暗之中,烟霞背过身数钱。
    “叮!叮!······”
    轻微的铜钱撞击声,此刻却响亮得出奇,每响一下,所有人的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爷爷,奶奶,爹,姑姑一共给了八枚铜钱,我们家四口人,正好每人两个,烟霞开始给大家发压岁钱祝福新年了。”
    “不对!”爷爷道,“我仔细听过了,一共应该是一十六个。”
    烟霞冤枉,气哭了,展开了拿钱的小手,“明明是八个。过了年我就八岁了,姑姑是按照虚岁发的。”
    “那····怎么会有那么多响声?”
    “呜呜!我数了两遍。不舍得呀!”
    七星河东岸周家村段。
    周梦渊住处。
    老太婆窑洞里。
    周梦渊,灵芝,老太婆,毛蛋四个人都坐在炕上,毛蛋在灵芝怀里。
    “叔叔,今夜为什么叫‘除夕’?明天为什么叫‘过年’?除夕除什么?过年过哪儿去了?”
    周梦渊刮了下毛蛋鼻子,“这个呀,让你祖奶奶告诉你。”
    老太婆呵呵一笑,“孙儿呀,你就别为难奶奶了,要过年了,奶奶有幸再增寿一岁,愉悦心情不用你调动,你是学问人,你给孩子讲,让他掌握真正的知识。”
    “这方面知识没有具体记载,从古至今一直是口头传说。传说嘛,呵呵,让你娘来讲。”
    “别损我了。”灵芝望了一眼周梦渊,那眼神,像是白眼,又像是放电,“少爷是才子,还是由你来讲吧。”
    周梦渊舒眉一笑,“毛蛋,叔叔也请你回答一个问题,现在,你是想先要听故事,还是想先要发压岁钱?”
    “先要发压岁钱!”
    “为什么?听故事可以让你开心呀。”
    “不。有钱就可以在货郎跟前买好吃好玩的。祖奶奶说了,有钱人就贵,有钱能使鬼推磨。”
    “毛蛋,祖奶奶这些话是哄你开心的,只有一半是对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一个土匪,有很多很多钱,可是,人们都想杀了他,为什么?他的钱都是抢来的,人们恨他,所以,只有是靠自己能耐赚来的钱,才是光明正大的,才能是贵人。”
    林芝道:“听你叔叔说得多好。”转脸又对老太婆说,“奶奶,毛蛋还小,辨不清是非,以后不要再给灌输低俗的思想了。”
    “你有不管。我们一老一小日夜在一起,八辈子话都说完了,孩子寂寞,你总得陪着呀。”
    见气氛即将不妙,周梦渊赶紧打岔,“来来来,今日高兴,奶奶有惊无险,是我们大家的福分。”掏出来一把铜钱,分出一半,“奶奶,这是您的。”言间跪起,“渊儿给奶奶磕头了。祝奶奶新年吉祥!健康长寿!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呵呵!快坐起来。孙儿这压岁钱,奶奶必须收下。”
    “毛蛋,这是你的。快快长大,跟随叔叔大干一番事业。”
    “快谢叔叔。”林芝道,“赶紧给你叔叔磕头。”
    毛蛋跪起,可能是新棉裤太厚了,磕头时身体一歪——滚了,换坐在了老太婆怀里。
    “灵芝姐,给你发多少才合适?照顾奶奶这么久了,也没给过工钱。”
    “要什么工钱!落难之时,少爷能收留我娘儿俩已经感激不尽了······”
    “不不!不全是为了你们,我不经常在家,奶奶身边的确不能没人,这笔账我心里记着呢,早晚是要加倍补上的。待我实现了心愿,我就会一门心思赚钱,让奶奶、你娘儿俩,还有更多帮助过我的人,都住进新房,过上好日子。给,这几个碎银你收下,实在花不出去,门上来银匠了,就打个钗子耳环什么的,将它利用了。”
    “新房!新房!什么时候盖新房接沁儿呀?你们都老大不小了。”
    灵芝使了个眼神,“来,你听我说。”
    周梦渊伸长脖子耳朵凑过去。
    灵芝悄声道:“我只想要你。”
    周梦渊也悄声道:“奶奶一直在泪水倒流,今夜,不能让她哭。”
    也许亲情之间会有感应,灵芝讲话,老太婆一个字也未听见,周梦渊所言,却听得一清二楚。
    “孙儿,就让奶奶哭出来吧,憋在心里,脑子和身体都很受伤。呜呜!啊!啊····我的亲人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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