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年的为奴生涯,夫差对这个曾经的杀父仇人也越来越失去警惕了。三年过后的一天,夫差染病,而早已看出了这次疾病非常普通,不久即将自愈的范蠡再一次给勾践献计:要他装作懂得偏门医术,并且去品尝夫差的粪便来为吴王诊断。
勾践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吴宫深深,一个行色匆匆、看上去忧心忡忡的马夫诚心实意地恳求着,告知宫廷守卫,自己可以诊断大王的疾病。于是勾践得到了入宫的机会,然后,这个曾经的王者,做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将夫差的粪便,放在嘴里尝了尝。
看起来,这个低眉顺眼的人,就像一个真正的奴隶一样。一个真正没有了欲望和野心,只希望能够屈辱地活下去的卑贱下人。
不久之后,吴王夫差原本就并不严重的疾病,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法和灵丹妙药,也能够凭借自己多年军旅锻炼出来的强劲的体魄而自然痊愈。对于勾践这一次的做法,夫差很满意,一个为了活命和取悦自己,甚至亲口尝了自己粪便的亡国之君,早已经不是自己同等级别的对手了,甚至对于夫差来说,这个敢于做如此恶心事情的奴隶,会成为自己的威胁这种想法,都已经没有了。至少,他觉得如果换做了自己,应是宁死也不会做如此下作而屈辱的行为。而自己,不恰恰正是一个伟大的合格君王吗?勾践,应该再也不配成为一个国王了。
在文种等越国臣子坚持不懈地行贿和努力之下,吴国朝堂之上的一些官员也有意无意地开始帮勾践开脱。于是,在勾践尝粪事件发生不久之后,吴王夫差在与各方朝臣商议下,决定放勾践回国,让勾践安心做一个年年纳贡、岁岁称臣的附庸国傀儡。
勾践、范蠡回国之后,每年选出国内的能工巧匠,定期送给吴王,建造宫殿,极致享乐。而送上的不光是工匠,还有足够晃花人眼的真金白银、珠宝礼物。并且遍访民间,选出了两位绝色女子,进献给夫差。这两个绝色女子其中的一个,就是后来名传千古的四大美女之首——西施。
一个在村中浣纱的少女,被范蠡、勾践选中之后,就此开始背负动摇吴国、光复越国的重任。三年时间,西施一直在学习舞蹈和宫廷礼仪,终于,成为了一位仪态万千、足以令任何君王无法自拔的绝美女子。同样,选中了她的范蠡,也在后世中留下了很多美好的传说和故事。
然而,真正的西施,在范蠡眼中,何尝不是一个被物化的筹码。范蠡能够为了勾践复国,将一个充满了锐气的强硬君王,规劝成一个可以为了达到目的毫无底线的枭雄,在他的心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过对错,只存在利弊。一个绝美的女子,在范蠡心上,或许只存在着男性最原始的,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而已。
对于越国,西施是一个背负了政治目的的间谍,对于吴国,这是越国表达孝敬的一份大礼,那么对于范蠡来说,西施到底应该算是什么呢?
绝无关乎情,只关乎利。就像后世对范蠡的赞美一样,这个“商圣”具有着绝强的经营头脑,一切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商品,包括他自己,亦是如此。陪伴勾践入吴为奴,看似只有折辱,实际上,这其中何尝没有潜藏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当他劝告勾践,将文种留在国中,自己亲身赴险的时候,也不正是将自己丢上交易场的一次赌博?
人们对于美好事物总是充满了欣赏与喜爱,尤其是美丽的弱女子,更是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士子们出自雄性最原始的保护欲。当所有人都希望这个可怜的女子能够拥有一个妥善的命运之时,范蠡携西子泛舟江湖而去的美好传说就应运而生了。然而范蠡本身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美若天仙的红颜知己,而是一种绝对的自由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追求这个目标而努力,即便身陷囹圄,即便为奴受辱,在他看来,都是实现目标的手段和过程罢了。
这样一个能够为了达到目的而赌上一切的范蠡,显然绝对难以被美色所羁绊。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可以平衡盈亏的商品和筹码。无论西施,还是勾践,甚至吴王夫差与好友文种,都在范蠡心中的算盘中上下跃动着,演绎着他们自认为满意的人生,却没有注意到,范蠡早已将他们的一切,掌控自如。
所以,西施在范蠡的眼中,应该只是一件品质精美的商品吧。即便这件商品美得令人无法自拔,然而对于范蠡来说,一个以绝对自由为最终目标的智者,又怎么会对一件商品动情呢?
并非是无情,只不过在追求自我的过程中,所有的情感都在为自己让路,一个足以在强大的国家机器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独行者,他永远都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爱任何人,因为,他一定只是最爱自己的。他的这份热爱自己的感情,无比炽烈,足以将一切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事物,化为灰烬。
范蠡一生都在追寻着道家所提出的绝对自由,在他的算计之中,无论是作为一个到亡国之君身边来共同谢罪的败军之将,还是日后成为了天下霸主的座上宾,甚至抛却了功名,远遁江湖,乐此不疲地经营商贾,都是他不停地在出世和入世的边缘上,肆意地舞蹈。他所渴望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唯有自己,凭借着才华和智慧,不断地让功名利禄萦绕身边,却始终没有为其所困。而这些旁人眼中的名利,并没有成为他享受自由的枷锁,反而成了他畅快淋漓的人生的最好舞台。
并非没有人看透范蠡,只不过看透范蠡的人又何尝没有被某些因素束缚,他们赞美范蠡,诋毁范蠡,评价范蠡,却都依旧在这个算尽了天道盈亏的智者手中,涨着,落着,就像一件比西施更好,或者比西施更坏的商品,给自己贴上了价值的标签与枷锁。而范蠡,却始终笑眯眯地,摆弄着命运与天道的轮盘,在每一场交易中,拨动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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