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千锦坐在暖阁内,命水儿掌了琉璃灯,仔细欣赏那把古琴。
万金不换的宝贝。千锦用手摸着琴弦,满心欢喜,远观近看,喜不胜收。
水儿很久没看到过自家公子如此开心的样子了,不由也跟着高兴。
千锦自幼喜欢抚琴,而且颇有天分。只是可惜,他一出生,便注定要承袭千家的祖传技艺,他必须用更多的时间去练习、钻研石刻。
其实千锦并不喜欢石刻,即便他天生就有一双巧手,而且在石刻上更有着惊人的天赋,所以他即便没有用十分的努力,依旧抵得他人百分的成就。
可这依旧不能让他的祖父完全满意,他的祖父希望他可以成为千家石刻技艺最杰出的那个人,登上别人从未到达过的石刻顶峰。
他不希望千锦心又旁骛。所以,他反对千锦抚琴。千锦只能偷偷地练琴,用一块木板来模拟,或者将一块块美玉雕琢成琴的形状,来满足心中的那份渴望。
随着千锦的石刻技艺越来越精湛,越来越得到爷爷千晓生的褒奖和夸赞,千晓生慢慢也不再完全干涉千锦抚琴,只是吩咐他要分得出轻重,抚琴只是养性,石刻才可以修身。
千锦对爷爷的吩咐诺诺,并求母亲为他物色了一把古琴。而他最梦寐以求的,却是眼前的这柄焦尾亲。
这是琴中圣物,据说是上古传下来的宝物,更是几百年前琴圣的爱琴,并随着他的离世而失踪。
千锦第一次见此琴时,简直是惊为天物。只是那不菲的价格只能让千锦望而却步。这也并非是他千家出不起这个价钱,只是祖父以为不值得花而已,千锦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去。
千锦以为,他此生都与此琴无缘,哪知却在今日又见到了它,且还能拥有它,随意赏玩、弹奏。
这琴自然是云轩送他的。云轩让他弹奏一首离殇之后,就将此琴赏了他:“弹得还成,拿回去仔细再练吧。”
千锦抱着这琴回到自己院子,还有些喜不自禁。他自然是十分纳闷,怎么云轩就知道自己爱琴呢?
千锦不由又想起往事,那一年,他和父母被董林派去的人截杀,他逃跑时,怀里还抱着母亲买给他的古琴,虽然比不得焦尾贵重,亦是千锦的心爱之物。
只是可惜,那琴后来被匪徒一刀砍断。千锦想起往事,瑟瑟发抖,他还记得他把匪徒自叔父身下拽出来时,是多么恐惧,多么绝望,而那匪徒却还要戏弄他,用长刀假装劈向他的脸,他吓得生生昏死过去。
“你不能杀他。”云轩穿着长袍,戴着斗笠拦在他身前:“董大哥要想杀他,除非先杀我。”
前面的话,千锦没听清楚,但是那一句“你要杀他,除非先杀我”的话,千锦至今记得分明,那果真是云轩的声音啊。
也许,云轩那时看到过断琴,所以至今还记着。不知这焦尾古琴,他是何时得来,亦或本来就是他之物,亦或是旁人借花献佛,云轩又把它给了千锦。
千锦焚香净水,端坐抚琴,琴声平和悠扬,在夜色中犹如仙乐飘飘。
其实,只要云轩想,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带给千锦快乐。
千锦便是刻薄的性情,却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更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云轩和凌墨在一起,才是般配。千锦想象着,云轩和凌墨并肩而立,江山如画。那自己呢,也许只默默站在他们身侧,就好了。
千锦不慕名利,亦不喜张扬,更不喜欢争夺,他其实只是一个最恬淡的性情,安静平和,别来刻意地欺负我,就好。
千锦忽然想起自己怀孕的事情,相像着自己肚子大了时的样子,他不由苦笑,却并没有真得觉得羞愧,反倒有一种丝丝的甜蜜。
孕育生命,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无论是女人或是男人,而男人也能生子,这岂非更是上天的一种恩赐吗?
而且,这是云轩的孩子呢。一定会像宝儿、霜儿那样乖巧、孝顺、机灵又可爱。
悠扬的琴声也传进了云轩和凌墨的耳中,云轩随着琴声的节奏在凌墨的身体里弹奏。
凌墨又痒、又痛,又是好笑:“丞相……喜欢这琴声吗?”
云轩“嗯”了一声,将凌墨换到自己身上:“这是千锦所奏,他的琴艺倒是拿得出手。”
凌墨借机缓着体力,并不肯动:“那墨儿陪丞相多听一会儿可好。”
云轩才不上凌墨的当:“你还是趁着这音律乖乖地侍奉本相,否则本相可要罚你含冰了。”
凌墨无奈,只得随着那音律辗转起舞,让他家云轩大人尽情享受。
天亮的时候,凌墨还觉得浑身痛,不想起。云轩笑道:“那你就再多躺一会儿,你今儿的请早,本相给你免了。”
若是以往,凌墨最少要早起大半个时辰的,沐浴更衣后,要来云轩的院子侯着云轩起床,侍奉他更衣,给他请早。
凌墨听了云轩的话,就闭上眼睛,再躺一会儿,觉得这扶妻之后,果真是有好处的,可以赖床了呢。
云轩昨儿也免了千锦请早,所以他也不急着起来,用胳膊抱了凌墨,沐浴着晨曦,再静静地躺会儿……只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直到风前在门外高声喊叫:“大少爷、凌公子得起了,夫子一大早进府了。”
云轩和凌墨被讨厌的风前弄醒,才发觉两人竟是都睡过头了,不由都有些不好意思,凌墨就更不好意思,埋怨云轩道:“都是丞相昨夜贪.欢……”只是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
云轩淡淡一笑:“新婚燕尔,自是难免。”却扬声骂风前道:“一大清早地喊什么喊,再乱喊乱叫,就罚你一辈子不许说话。”
门外立刻静无声息了。
云轩半躺着,等着凌墨收拾齐整了,才抬手抬脚,由着凌墨侍奉他更衣,又等着凌墨侍奉他穿鞋。
“丞相大人您能快点儿吗?”凌墨忍着气:“一会儿去晚了,不怕夫子念你吗?”
云轩还是笑:“夜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功夫?”
凌墨无语了,他家丞相大人要是耍起赖来,还真有许多歪理呢。
凌墨确实有些多虑了,待他和云轩去得堂上,才发现今日夫子来见的主角不是他,也不是他家丞相,而是四少爷杜云昭。
“看看,看看。”夫子让云昭站在众人之前,指着他让众人看,杜百年、云朗、云逸、云婓和子清就把目光都落在云昭身上,把云昭看得有点儿毛骨悚然,他去看小孟,小孟在旁边笑得跟朵花一样,频频点头。
“才华横溢,才华横溢啊!”夫子连连夸赞。
侍立一侧的云朗将两张纸笺递给云轩,云轩接过来一看,第一页上是一首诗:“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二页上也是一首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是宝儿和霜儿的字迹。”云轩低声问:“这两首诗莫非都是昭儿所做?”
云朗点点头,低声道:“魏夫子昨夜见了这两首诗,惊为绝句,今儿一早就冒昧前来了。”
“藏龙卧虎,藏龙卧虎啊,少年英才,少年英才啊!”魏夫子连连感叹,杜百年是又惊又喜,反反复复地打量着云昭,开始觉得昭儿是个宝贝了。
“这两首诗都是你所做?”云轩问云昭。
云昭这个心虚,他很后悔,昨夜干嘛答应替宝儿和霜儿作诗呢,所以他就把王安石的诗随便背了两首给宝儿和霜儿,这下惨了,露脸了!
好在刚才宝儿和霜儿向云昭通风报信的时候,云昭已经偷偷先问过小孟了,本朝或是前朝,有没有一个叫王安石的政治家、散文家?小孟很肯定地告诉他,没有,所以,云昭才不至于在此时落荒而逃。
“就算……是吧。”云昭还是有些犹豫,脸也红了,自己这算不算是剽窃、侵权啊?自己这明明就是文贼啊,文贼也是贼啊。
“现在已到秋日了,过几天就是赏菊盛会,还说什么春风又绿。”云轩怕云昭太过得意,失了谦虚,故意挑毛病:“你且再做一首秋日的诗来,请魏夫子指教。”
云昭犹豫了一下,在脑中回想着他还记得的描写秋天的诗句,忽然目光一亮,背诵道:“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幽幽!”
“好!”魏夫子第一个叫好。“好!”杜百年也赞了一声。小孟立刻举起巴掌“啪啪”地拍起来。子清也立刻附和着拍起了巴掌。云朗和云逸和云婓只好也跟着凑热闹、拍巴掌。
云昭就分外心虚了:“昭儿随便念的。”
原来云昭倒有这种天分,云轩也很高兴。只是高兴着高兴着,忽然问道:“那么说来,昨夜宝儿和霜儿的课业,是你帮他们做的?”
云昭傻了,小孟也愣了。屋里的气氛变了。
“夫子尚未用早饭吧?”杜百年忙对魏夫子打哈哈。
“正是,正是。”听杜百年一说,魏夫子确实觉得自己饿了:“冒昧打扰,冒昧打扰。”
“魏夫子不必客气,上我的院子吃去吧。”杜百年请魏夫子出门,两人并肩吃早餐去了。
云轩在堂上正首的位置坐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立得更加笔直了。云昭的腿有点儿哆嗦了。
“才华横溢、卧虎藏龙啊。”云轩淡淡地道:“敢帮着宝儿、霜儿在课业上作弊,敢捉刀代笔,替自己的侄儿们蒙骗师长了!”
云轩“啪”地一拍几案,云昭吓得一哆嗦,小孟扑通就跪下了:“是小孟的主意,请大哥重责!”云昭只好也挨着小孟跪下了。
“真是你的主意?”云轩看小孟:“是不是打量着伯母要来了,我不敢拍你是吗?”
小孟摇头:“小孟不敢。这次,确实是……昨儿都夜深了,宝儿和霜儿非在屋里逗着决儿玩,不肯回自己的房里去,我一催他们,他们就说做要作诗,再找灵感……可那也太耽误和和昭儿,我们……那啥……良宵苦短……”
小孟说得含混,但是所有人都听懂了,云昭气得想去缝上小孟的嘴,说谎都不会吗,你个蠢东西!”
“传杖!”云轩也不想听了:“云朗打小孟三十大板!”又微侧了头,吩咐侍立他身侧的凌墨:“你去给我重重教训宝儿、霜儿,也打三十板子!”然后又吩咐云逸:“你也去拿戒尺来,打昭儿的手,也是三十下。”
等着凌墨告退下去,云朗和云逸开始噼里啪啦打小孟和云昭的板子,云轩才有时间喝口茶,这家里闯祸的人太多了,幸好,打手也不少。
“你们两个仔细看着。”云轩也没忘一直侍立在窗前,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云婓和子清:“任谁敢犯了家里的规矩,都别想着能躲过去!”
“清儿不敢!”
“婓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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