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游牧民族和汉人作战,先天上就带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拥有数之不尽的战马,只要人手足够,他们顷刻间就能组织起一群强大的骑兵。
而面对游牧民族强大的骑兵,汉人拿什么来与之为敌呢?
中原缺马,所以想跟游牧民族比拼骑兵的数量,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汉人生性聪明,学会了利用精良的装备和先进的战术来与游牧民族周旋。
在所有的最精良的装备中,重骑兵,无疑又是其中威力最大的一种。
满身覆盖铁甲的重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好像是重装坦克一般的存在,他们在短距离的冲锋和破阵的功能,简直是无与伦比,缺乏结实的盔甲和锋利的武器的草原骑兵,每次跟重骑兵作战,都会如同摧枯拉朽般被轻易地碾碎。
所以在草原骑兵中的心目中,重骑兵就犹如天神般的存在,只要哪一场战役中出现了重骑兵,敌对的草原骑兵就会心旌神摇,士气大跌!
后来在北宋时期自立称帝的西夏,就是因为组建了强大的重骑兵部队“铁鹞子”,先后在好水川、定川寨,大败宋军二十余万人,又在河曲击败了辽国皇帝辽圣宗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甚至俘虏了辽国数十位皇亲国戚。
当世最强大的两大强国拿都西夏没办法,而西夏的国土,却仅仅只有宋朝的四分之一那么大,由此可见,重骑兵在冷兵器战争时代的巨大作用。
所以当那群吐谷浑骑兵看到周军的阵营中突然冲出数百重骑兵时,连脸色都变了,纷纷大叫大嚷着仓皇的朝两边让开。
之所以朝两边让开,而不是往后跑,是因为贡齐多还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而按照吐谷浑人的军规,在战场上没有接到命令而后退者,直接斩无赦!
可是重骑兵部队的出现,还是给吐谷浑人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这些人马皆裹在重甲中的人型坦克,犹如一台高速路过的压路机,凡是他们所经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无数的吐谷浑骑兵因为躲闪不及,被直接撞翻在地,然后数百斤重的人马一个挨着一个从他们身上碾过,这可比被自家的轻骑兵碾过惨多了,他们的血肉直接化成泥水,粘附在青黄不接的草地上,仿佛一片血肉组成的沼泽,令人闻之作呕,望而生畏。
好在这时候,吐谷浑人的大营中也终于发现了这一异常的情况。
当看到那些身穿银灰色铁甲犹如史前巨兽一般出现在战线上的重骑兵,贡齐多等人也感到又惊又怒,因为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周朝的小皇帝在逃命的时候,身边居然还带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
要知道,重骑兵虽然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堪称破阵的神器,但是他们的保养和花费也相当巨大,可以说是麋耗甚巨,每一个重骑兵每年所花费的金钱,不下千贯之多,就连吐谷浑的可汗伏当都养不起这样一支军队,周朝的小皇帝,却带着他们千里逃亡,一路从汴梁逃到西域?
贡齐多觉得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可是他终究是宿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喊到:
“鸣金,快,鸣金收兵!”
“是!”那传令兵立刻跑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吐谷浑的中军阵中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鸣金之声。
没办法,重骑兵带来的影响力太大了,主要是那种仿佛可以传染一样的惶恐,令吐谷浑的士兵们失去了冲锋的勇气,而骑兵一但不能冲起来,在面对步兵的时候,就不再具有任何优势。
贡齐多也很懂,他知道,吐谷浑的骑兵们因为这个意外的打击,已经暂时失去了冲锋的勇气,他必须将人马收回来,等重新动员一番之后,才能让他们恢复士气,继续跟汉人拼命。
而当吐谷浑中军阵中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来是,正在前方和周军纠缠在一起的吐谷浑士兵们,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周军的重骑兵部队就像是耕田一样,沿着两军交锋的前线反复犁了一遍又一遍,无数的吐谷浑勇士惨死在对方的铁蹄之下,而当那些不怕死的勇士们试图用手中的刀剑,来个以命换命、以血还血之时,却又发现,他们的刀剑砍在人家银灰色的盔甲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甚至连人家的皮肤都未能割破。
绝望,一种无边的绝望,开始在吐谷浑骑兵们心中蔓延,他们根本想不到要怎样才能杀死这些可怕的“怪物”!
好在这时候,后方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吐谷浑骑兵们顿时如蒙大赦,再也顾不上正在和他们纠缠厮杀的周朝士兵,连忙调转马头逃荒似地跑回了阵地。
等回到营中一清点损失,贡齐多忍不住气得差点儿鼻子都歪了,他带来的三千多人,竟然在这一战之中损失了近两成,足足有六百多人!
要知道,冷兵器时代虽然打仗看似很热闹,但事实上战损比一向非常低,一般情况下,一支称得上是精锐的部队,如果战损比超过五成,就基本上面临崩溃了,当初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大清军队,实际上能够承受的战损比就相当低,他们只要战死超过三成的士兵,就会士气低落,进而引发溃逃。
就连号称“上帝之鞭”的蒙古军队,战损比也一般不会超过四成,一但超过这个数目,蒙古的军队就会失去进攻的欲望。
历史上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大多数士兵其实是死于战后的伤病感染,而并非直接战死在战场上。
可如今贡齐多野心勃勃的带了三千多人来,就是想要一口吞掉周朝的军队,建立一个大大的功勋,可没想到功勋还没能见到,自己的军队却已经死了近十分之二。
要是再来这么两三次,那他岂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贡齐多只觉得一阵心烦气躁,忍不住拿身边的手下撒了一阵气,在将一个不小心触怒到他的手下狠狠鞭笞了一番之后,他郁闷的看着喀宗巴和李处耘等人问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死的汉人,他们居然还藏着一支重骑兵在军队中,若是我们要想消灭这支重骑兵部队,就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吐谷浑勇士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不值得的地方?”
他的话让李处耘稍微有些尴尬,因为他也是贡齐多口中的汉人之一。
所以李处耘保持了缄默,不想跟这个粗俗的野蛮人一般见识。
倒是喀宗巴表现得很积极,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之后,小心翼翼地对贡齐多建议到:
“重骑兵部队就像一堵城墙,令我们无法逾越,但是千夫长您可别忘了,这里是大草原,是一望无际的宗科尔巴瀚海,没有任何一堵城墙,可以完全堵死我们的去路,即使是伟大的万里长城也不行!”
他的话令贡齐多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一时间拿捏不定,于是粗声粗气的训斥他道: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我们吐谷浑人都是耿直的汉子,不要学那些汉人一样说句话绕来绕去!”
看来他对汉人意见很大,导致旁边的李处耘已经开始忍不住心底暗暗腹诽了。
但喀宗巴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直接说到:“汉人的军队现在都在河的这一头,我们为什么不派出两支军队,分别从上下游绕过去,袭击他们的后路?要知道,汉人的妇孺都在河对岸,只要能抓住他们的妇孺,汉人的军队就会军心大乱,到时候不管他们的重骑兵有多厉害,都会被我们困死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了!”
“好!”喀宗巴的话刚刚说完,李处耘已经忍不住抢先叫了一声好。
因为他觉得喀宗巴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够毒辣,够阴险,即使是换成他站在柴宗训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对这一招束手无策。
而贡齐多的反应虽然慢了点儿,但是同样很快领悟了喀宗巴的意图。
“好!”他也忍不住拍手称赞道:“喀宗巴族长,你不愧是我们大草原上的白狐,这么恶毒的主意,只有你才能想的出来!”
说完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喀宗巴的肩膀,然后叫来身边的手下,对他们吩咐道:
“你们分别各带一千人马,沿河流上下游过河,袭击周军的后营,我这边一收到你们发动进攻的信号,就马上出兵,替你们拖住周军的主力。记住,将所有男人都杀死,把女人和孩子抓起来,等打赢这一仗之后,我会请求可汗,把汉人的女人统统都分给你们,我会让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地品尝一下汉人女子的味道!”
“是!”
那些吐谷浑的骑兵一听可以分到汉人的女子做赏赐,顿时立刻就红了眼,刚才还有些萎靡不振的士气,瞬间变得高昂无比,然后他们踏着急切的步伐,从吐谷浑大军的阵营中冲了出去。
另一边,柴宗训和李重进等人同样也在清点损失,继续布置接下来的防御。
这一波的重骑兵出击,确实打了吐谷浑人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吐谷浑人的进攻刚刚发起一半,就被迫后退,所以给周军带来的伤亡,其实也并没有很大。
只有一开始抵挡在阵营最前方的长枪手,阵亡了数十人。
那一队冲出去的重骑兵,竟然奇迹般的一个伤亡都没有,甚至就连运气不好、被吐谷浑人意外伤到皮肉的都一个没有!
柴宗训不由得大呼幸运,同时对这支重骑兵部队也多了几分重视。
就连李筠,在回到中军阵中之后,也忍不住高兴地拍了拍李重进的肩膀,欢喜地称赞道:
“李太尉,真是好样的,没想到你手下竟然还有这么一支精锐的重骑兵部队,你可是瞒得我好辛苦啊!”
他话语中虽有称赞,但也不免有些吃味,以开玩笑一般的口气,暗地里责怪了一番李重进瞒着他重骑兵部队的事。
李重进也是苦笑一声,无奈的解释到:
“其实并非是我故意要瞒着李太傅,只是这支部队,耗费了我不少心血,我一直将之视作最后的底牌,再加上陛下也不让我随便向别人透露……”
说到这里,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柴宗训,却发现柴宗训正伸长了脖子,看着吐谷浑人的军阵,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陛下,怎么了?”李重进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转过身去也朝着吐谷浑人的军阵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心情就忍不住一阵激荡,然后愤怒地大骂了一声:“握草!”
原来他伸长了脖子,刚好看到无数的吐谷浑骑兵从他们的军阵两翼冲出来,径直朝着河流的上下游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李重进也是带兵多年的老将了,哪会不明白这些吐谷浑骑兵的意图?
“大事不妙,他们想过河,包抄我们的后路!”他立刻脸色大变的对柴宗训二人说到。
“我知道。”柴宗训眼神有些闪烁,显然心里也略有些慌乱,不过他还是强自令自己镇定下来,朝李重进二人求问到:“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能拖下去了,我们渡河!”李重进当机立断的说到:“我们留在河对岸的,全都是老弱妇孺,若是被吐谷浑人冲过去了,那他们就死定了。而且吐谷浑人要是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们这边所有的人,也只剩死路一条!”
李筠也赞同他的意见,焦急的说到:“陛下,快下令吧,要是被吐谷浑人抢在了前面,那范先生、王中书他们,还有太后,全都有危险了!”
柴宗训心头一凛,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冒出一身冷汗。
但是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却又犹豫了几息的时间,突然坚决地说到:“不行,我们还不能退,天色还没黑!”
“陛下!”李重进拖长了声音说到:“等我们过了河,沿河而守,拖到天黑不是一样,何必在这边跟吐谷浑人死磕呢?”
柴宗训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摇头倒:
“不行,如果我们过河,吐谷浑人一样可以在别的地方过河,到时候我们有老弱妇孺所拖累,就没办法顺利把吐谷浑人引进布好的陷进了。我们必须在这里坚守,一直守到天黑之后才行!”
李重进咽了口唾沫,不解地问到:“可要是吐谷浑人抄了我们的后路,将我们堵在这河边上,那又如何是好?”
柴宗训咬咬牙,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对李重进说到:“没办法了,我们必须把吐谷浑人吸引回来。舅父,你去派人亮出朕的黄罗伞盖,朕要假装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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