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空壳,不知跪了多久。
陈湛会来的,因为今天是灵希的忌日。他会来找自己算账,他会一枪打死罪孽如渊的白玉。
但陈湛没来,来的是玄月和阿虎,他们从叫花堆里问出了关键线索。
“白玉!”玄月紧张如死灰般的脸瞬间喜极而泣,她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阿虎紧赶过来,“老大?老大!”
白玉滞漠的看了阿虎一眼,眼睛斜了斜,看了眼缠在身上的女人。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把女人推开。而后,一手撑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老大,”阿虎拦着他,“你要去哪儿?你全身都是血,你知道吗?”
众枪围堵,白玉以血肉之驱硬闯。当时,他唯有一个念头——即便是死,这条命也是陈湛的。
白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刚要说话,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强撑的意识瞬间灰飞烟灭。
“把他送到我家,”玄月对背起白玉的阿虎说道,“我这就去叫大夫。”
“华小姐,从这儿去青云盟更安全。”
两人来之前,看到了闹市口的尸体,看到重金缉拿白玉的通缉令。
“可是,他伤的这么重——”青云盟那破旧的地儿,玄月怎能放心。
“还有老胡呢,他的医术您也知道,”说罢,阿虎不等玄月反应,背着白玉朝山凹里急速奔去。
阿虎把白玉背回青云盟,伙伕老头率先看到,他痛心疾首的一拍大腿,长嚎,“老大啊!”
“把老胡叫来,赶紧的。别嚎了,赶紧去!”
老胡来了,虽然平日里阿虎他们给他冠了个“庸医”的名号,但关键时刻,庸医却很“顶用”。
他撕开白玉的衣服,上下嘴皮子一碰,“我救不了,送医院吧。”
啥?阿虎怒睁圆眼,“老胡,你别瞎巴巴,赶紧的把子弹取出来。”
上一次,青云盟对抗斧头帮时,白玉身上的枪子也是老胡取出来的。在阿虎看来,如出一辙,虽然,此次子弹分布的范围明显扩大了不少。
“子弹碰着骨头了,”老胡指着白玉左胸的位置,忽而,又伸出一指放在白玉鼻前,“还有气儿,抓紧往医院送。”
“你——”阿虎一口闷血涌到嗓子眼里,“老胡啊,关公还能刮骨呢,咱老大能忍,你给他刮刮,刮刮啊。”
“不是,”老胡挑了挑眉,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送医院嘛,多大事啊,谁规定医院不收土匪了?”
阿虎恨不得扇死他,他强压了声音,“通缉令!内滩有老大的通缉令。”
老胡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平日里土匪跟土匪斗的白老大,这次升级了玩法。
升级归升级,老胡作为一介中医,着实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做打算吧。”
你混蛋!急的抓耳挠腮后,阿虎一拳砸向老胡的肚子。
老胡闷哼一声,“你小子……”
阿虎瞪着血红的眼睛,“万一老大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送过去陪葬。”
“……”
“先止血!”
老胡被硬赶上架。
这时,阿彪飞一般的窜过来,惊慌大喘,“虎哥,虎哥,不好了。”
还能有什么不好,阿虎瞪了他一眼,“瞎咋呼啥,说。”
“淮帮明天有动作,他要打我们。”
重组后的新淮帮除了灭韩三也那票儿外,很久没有动静。此次,应强突然进攻青云盟,是因为魏井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强已经知道拿那块玉的是青云盟的二当家阿虎,他打定主意让青云盟背锅,但明白的要人,青云盟肯定不给。思来想去,应强才决定趁魏井去日本的时候,干一票青云盟。
淮帮荷枪实弹,装备精良,搞定一个破落户的青云盟轻而易举。所以,应强不着急进攻——悠哉悠哉的看着刀尖上的猎物绝望求生也是一种乐趣嘛!
哈!阿虎一屁股蹲在地上。奶奶的,怎么事儿都赶一块儿去了。不能乱,他阿虎绝对不能乱。
“上次,老大改造的短枪有多少了?”
“100支差不多有了。”
100支可打不过全副武装的淮帮,阿虎紧扣着脑袋,十指深陷脑浆。
“哥,你也别急,之前斧头帮也比咱厉害,不也没怎么着嘛,”阿虎担忧的往屋里瞅了一眼,“倒是咱们老大……”
“这事儿别往外说,”阿虎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你带着弟兄们把咱青云盟的防护做好就行。”
成!阿彪应下了。他走,一步三回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老胡终于出来了。阿虎赶紧上前,“咋、咋样了?”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老胡脱掉沾满血迹的粗布外衣,咔嚓扭了扭脖子。
“暂时?暂时是多久?”
老胡斜了他一眼,“我还没见过这么命硬的家伙呢,死不了。”
阿虎放心了,双手开弓,噼里啪啦拍着紧绷的脸。
“不过可能会残……”
啥?阿虎又瞪圆了虎眼,“啥意思?”
“啥意思,”老胡摸出根旱烟点上,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和腿弯,“这两处的子弹卡进骨头里了,半天内,若取不出来……”
阿虎的脑袋轰的炸了,半天,就算现在下山找到大夫,把他绑上来,再动手术也来不及。
“刮骨——”他可怜兮兮的望着老胡,“试试吧,求你了,老胡。”
老胡一脸看无知门外汉的表情凝视着他,“你还是祈祷比较管用。”
“老胡!”
老胡叹了口气,旱烟烧到手指,一向儒雅斯文的他暗骂了一句,“我没办法,你把我送到阎王那儿,也没办法。”
老胡拎起药箱就走,未几,把药箱砸的稀烂。
阿虎从井里打了盆冷水,一头扎了进去,燥热的脑袋总算冷静了。他推开门,走到白玉床前,盘腿在床脚坐下。他看着床上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人,悲戚的脸突然拧成一团。
四年前,白玉恍若天神一般出现,救活了被众帮围困下垂死挣扎的青云盟。而后,他被阿虎等人推举为新盟主。
不知何时,那个叫陈湛的乞丐成了白玉的座上宾。不知何时,他和白玉商议了刺杀大计。更不知,这样决死一战的大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论怎样,他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帮之主,为何行危险之事时,白玉总是把众帮兄弟排除在外。
阿虎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被“祥和”表象深深掩盖的问题。啊!粗糙的心好痛。
他揉了揉眼眶的泪儿,“为什么?为什么?”
他碰了碰毫无反应的白玉,“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他委屈难以自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
阿虎背走了白玉,玄月如同被抽空了骨架,一屁股跌在地上。
眼湿鼻酸心生生的疼!玄月不想哭,可忍不住。泪儿一道道滑下,她随手抹了一把,“坏蛋白玉!混蛋白玉!”
刚才,白玉推开她时恍若对待陌生游虫。
冰凉的山水混着泥淖渗进鞋子,玄月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坐了很久。她扶着墓碑,强站起来。
倏然,她看到了墓碑上的字:英女南灵希之墓1909-1925
“1909,1925?只活了16岁?”玄月蛾眉微蹙,叹了口气,歪着脑袋蹲在墓碑前,“灵希?”
顿了顿,她又问,“你是白玉喜欢的人?”
蓦然,她想起那日跟白玉告白前,他眼里流转即逝的柔情。如此,那应该是给南灵希的爱吧。
玄月长叹一声,对着墓碑双手合十,神情黯然。
她失魂落魄犹如荒野飘来的孤魂,不知不觉飘到了奈何天的后门。屈膝在二楼窗口的玄朗看到了,他一跃从窗子跳下去,诈尸般从后勾住玄月的脖子,一声大吼,“哈!”
“啊——放手!”玄月惊声尖叫。
“放手~”玄朗学着她的声音矫揉造作了下,随即嫌弃,“你瞅你那样儿,占你便宜,我下得去手吗?!”
见是玄朗,玄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仅此而已。新仇旧恨加一起,玄朗没有迎来预期的暴揍,很是奇怪。
“抑郁了?”他顿了顿,偷瞟了眼眉头紧皱的华小姐,“有人欺负你?谁敢?谁?我去揍他。”
玄月看向他,清澈的眼神没有半分杂质,“我见到白玉了。”
玄朗一愣。
“他快死了!”泪儿又蹦出来。
玄朗勾着她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里面说。”
长衫中年男子仍在那个位置,看着宛如情侣般模样的男女走进来,他不由得多看一眼。
玄朗把姐姐带到包间,锁好了门。
“白玉现在在哪儿?”玄朗急切问道。
玄月越说,玄朗的表情越凝重。他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拨了个号码,“我是华玄朗,嗯,我有个朋友快死了。枪伤。好,我现在过去接你。”
玄朗抓起外套就要下楼,这时,电话铃响。
“喂,谁?”玄朗拿起听筒,因为心急,嗓门不由得变大,“小白菜啊?”
“你小子怎么不泡露华浓,改奈何天了?”小白菜要想找玄朗,往露华浓打电话准没跑儿。但是最近,这小子却频繁改道儿,“哦对了,浓姐让我带个话。”
“我没工夫闲聊,有事赶紧说。”
“看来浓姐还得守阵子空房啊,不过,浓姐都说了,你从女人身上移情到男人身上了,真的假的?”
“我挂了啊。”
小白菜正经了,“我刚才看通缉令了,更新了一条内容。”
“啥内容?”
“你的小心肝上榜了。”
通缉令上不仅画出白玉清楚的点名了画像上的人是青云盟大佬的白玉。而且,悬赏金额翻倍。
玄朗抓着玄月匆匆下楼。
柜台后的吴旷吆喝了一声,“华少爷走了?”
“走了,”玄朗一摆手,“今天的帐记到华玄月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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