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曦和程恩到殷氏住处,见殷氏跪坐在木桌前,坐立不安的摆弄着食盘。
苏枝曦知道,是因为自己常年不与她亲近,见面便是剑拔弩张,势如水火,才让殷氏对苏枝曦忽而好转的态度,表现出极度不适应。
苏枝曦走进屋,跪坐在殷氏身侧,笑着问道,“阿娘怎不先吃。今日想梳个花朵髻,偏程恩手生,梳了这么久也不见梳好。”
殷氏干干笑了笑,讪讪回道,“也不饿,等就等会儿。固诺来时,厨房已经备下了小米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苏枝曦拿筷子夹了一口小菜在嘴里,嬉皮笑脸道,“阿娘的菜,自然是最合我胃口的。”
她接过冬梅递来的小米粥,也不管烫不烫,先小口吸了一口。
殷氏瞧见,笑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没个样子,烫着了怎么办!”
“好久没吃阿娘这的饭菜,闻着了香味,哪里忍得了。”
苏枝曦低着头又吸了一口。
殷氏道,“只要你喜欢就好。”看见苏枝曦饥不择食的模样,又道,“慢些,慢些吃,没有人给你抢。”
苏枝曦怕殷氏心急,便听话的放下了碗。碗中的米粥已被她吃了大半。
殷氏见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里说不出的欢愉。
苏枝曦本就是冲着殷氏欢心,才把米粥喝的那么急,如今看见殷氏开心,她觉得嘴巴烫那几下也是值得的。
想起前世的任性妄为,自私自利,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殷氏和弟弟苏金珍了。
今晨起来她也想明白了,说不怨恨是假,但再活一世,其花心思费尽心力报仇雪恨。
倒不如平心静气,好好的与阿娘还有弟弟过好一生。
就像她与道人的话中所说,上一世辜负了自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不论是林氏的步步为营,苏景嫣的机关算尽,裴之寒的虚情假意。
还是李承载后宫的云谲波诡,居心叵测,笑里藏刀。
让自己越陷越深至不可自拔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苏枝曦夹了些小菜,放在殷氏餐碟中,瞬时讨好道,“阿娘你试试这鸡汁笋丝,香脆可口,去年在孙府吃过一次,欢喜的很。就闹着要她给了我食谱,开始孙冰冰还小气不给,后被我闹的实在没辙,也就给了。”
说完又夹了一道酸豇豆,道,“还有这道酸豇豆,我记得从前只要我不吃饭,你就让厨房做这道菜。后面我搬去另住,食欲不好便会叫固诺给我去厨房要这道菜。”
“阿娘,”
苏枝曦细声叫了一声殷氏,小心翼翼的试探说道,“往后朝食我都到阿娘这吃可好?”
殷氏大约没有想到苏枝曦会说这话,大脑一愣,不知道回什么。
苏枝曦也看出来了,又说,“只是朝食,旁的还是在我自己住处吃。我知道阿娘素爱清静,可是早上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些什么。备的多了,要被大娘责骂,备少了,你知我口味刁钻,又没了吃饭的兴致。再说…”
殷氏见苏枝曦解释不断,知道是自己方才的一时犹豫伤了孩子的心。
便又懊悔又生气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你来我这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恼你。我方才没回你,是一时欢喜过了头。看把你急的。”
说完眼眶又红了。
苏枝曦低着头,眼睛也是湿了一圈。
血肉亲情,那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怎么前世她就能那样的糊涂,与自己的亲娘生疏成那样,竟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呢?!
苏枝曦喉咙发酸,便连忙往嘴里送了一口小菜,含糊不明道,“知道了,往后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让阿娘伤心了。”
殷氏看着眼前埋头在碗中的女儿,心头一热,两行清泪溢出眼眶。
女儿总算是大了,懂事了。
两人这顿朝食吃的慢,苏枝曦缓过了神,便总挑着好话说,逗的殷氏很是开怀。
后冬梅过来把饭食撤了,殷氏又命人上茶。
苏枝曦听了,方觉原来母亲也是个不善表达的人。
这煮茶最费功夫,她虽未明言,但细枝末节之处,是想苏枝曦多一些的陪伴。
苏枝曦看破不说破,从侧问道,“珍儿今日怎的没过来,从前他粘阿娘可是粘的最紧的?”
殷氏头也没抬,说道,“怕又是去东市看杂耍去了,听说倭国人里有变戏法的,能把死物变活。”
“这才辰时,东市都还没开市呢。”
殷氏已拿起桌上的白布,仔细擦拭着桌上的精致器皿。
再用竹杓把陶罐中的清泉水舀到另一个瓷锅中,至炉火上等水烧开,再将白瓷罐里的绿色粉末倒进小碗,用竹刷仔细旋磨。
“珍儿今年6岁,阿爷请了哪位师傅给他蒙学?”
“哪里请的了什么师傅,如今6岁,成日还知知道玩。去年好不容易在外面请了先生教他识字,他还整日里称病抱恙,把你阿爷气的不行。”
苏枝曦听了殷氏的话,极是震惊问道,“珍儿如今6岁,还不识字?”
殷氏叹道,“也识的几个。但还实在上不了学。”
苏枝曦见殷氏愁眉不展,怕语气太重,令她更心烦,便平心静气的问道,“孩子心性总是贪玩的,珍儿这样,怎的没轻罚他。我听说大哥从前也不好学,是阿爷给打乖的。”
“怎么没罚,你阿爷去年将他打了一顿,关去了柴房。可珍儿倔强,竟还绝食,好不容易才给救回条命。这事让你阿爷知道后失望至极,说他既然有如此气魄和主见,那日后便不用再管了他。这倒是合了珍儿的心意。自那以后,我更是开不的口,只要开口,他便用寻死来吓唬我。哎…”
苏枝曦听了殷氏的话,心里只觉阴寒。
林氏好算计,先是让她身败名裂,如今又把手伸向了金珍。
金珍绝食,才5岁。一个5岁的孩童去哪里知道什么叫绝食,又怎么知道这绝食背后的深意是以命要挟。
这恐怕都是林氏的未雨绸缪。
毕竟一个出人头地大有作为的金珍比一个不长进的二世祖,对她权威的威胁要大的多。
不过这一些,也只是苏枝曦的猜测。
不论真假,她都不会把这些话说给殷氏听,徒添殷氏的烦恼。
苏枝曦轻握着殷氏的手,开口宽解道,“阿娘你别操心,珍儿年幼,心性不定。今儿还贪玩,指不定明儿就爱诗文了呢。你看我不也是这样,从前总嫌您烦,也让你操了不少的心。给珍儿一些时间,慢慢的他是能懂的。你也别担心,如今我大了,他要听不进你的话,我来说就是了。”
苏枝曦的话,殷氏听了心中也确实舒缓了不少。
可不是嘛,从前事事要她操心的女儿,如今不也长大了,能替她分忧了么。
殷氏叹气,欣慰的笑了笑,拍了拍放在她手背上的小手,说道,“有你这话,我便也放心了些。”
“阿娘宽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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