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开封城,已是步入了初冬,干燥寒冷的北风,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样疼。
外出贩卖吆喝的挑货郎虽是穿着一件塞着发黄棉絮制成的旧袄,但裸手挑着担子出门后还是冻得浑身打摆子,吃力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一阵阵白雾从鼻息喷出,任着凛冽寒风直吹,不一会儿便都冻红了脸颊。憋足了一口气,一声长长的吆喝便惊醒了沉睡的古城,也似是宣泄着挑货郎心中的苦闷。
开封城内,刘府一众下人早早地便起了身如往日一般打扫完了庭院,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从刘正彦到杨管家,再至下面的每一个小厮,都在忙着装饰厅房或是搬桌摆酒。
为了庆贺老爹的五十大寿,刘正彦责无旁贷牺牲了自己的晨睡时间,领着刘虎与杨管家一起在府内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务。
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为老爹庆祝的第一个寿辰,刘正彦前世享受不到这种合家欢乐的时刻,今生便不想再有遗憾,更何况现如今府内的经济状况已经得到了初步改善,必不能再让老爹过得如往年那般寒酸。
昨日从宗府回来之后,刘正彦便将杨管家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询问清了平日里与老爹交好的朝堂官员,包括李纲、苗履、宗泽等在内的十几位文臣武将,刘正彦皆是一一登记在册,并按名逐字亲手写了寿宴请柬,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引得身旁的杨管家啧啧称赞。
不过,对于那些执掌朝政的权臣,刘正彦虽知老爹与他们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但刘正彦经过妥善考虑,还是派出家丁将请柬送到了他们府上,至于他们会不会来,刘正彦并未做任何期待,至少在礼分上自己已经做到了雨露均沾,没有落下一家权贵,亦省得小人在背后议论谗言。
请柬均被人送出之后,刘正彦又跑了一趟北街,逛了一圈珠宝店之后,花下重金为杜氏老妈买了一对上好玉镯与一支金黄发钗,在古玩店里,刘正彦又看上了一块唐代的端石砚台,准备将其送给近来喜好文房用品的老爹。兜兜转转,刘正彦见贺寿的礼物准备得差不多,便径直折回了刘府。
对于儿子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杜氏老妈自是欢喜得要紧,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看着已是人老珠黄、鬓角微白的杜氏喜极而泣,并将自己为其买的首饰用红布包了起来,准备放进小盒存放,刘正彦心中亦是一阵泛酸,老妈出生于富足商户,未嫁与老爹之前从不缺少金银首饰,可自嫁入刘家之后迫于生活困难,已是私下里吩咐杨管家偷偷当了不少嫁妆,这些事老妈从未与老爹说起过,自己还是昨日从杨管家那第一次听到的。想想老妈平日里自以朝廷命妇为贵,一心维护刘家的尊严体统,从不与娘家张口要一两银子,刘正彦不由得心生几分敬佩。
看着母子二人温存体贴的画面,刘法亦是乐得直捋胡子,满是欣赏地看着刘正彦,并不由得暗暗感叹道,自家彦儿终是长大了。
......
“噼噼啪啪。。。”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刘正彦精神抖擞地站在府门前迎着一位位前来道喜的客人,街道邻里的百姓亦是赶过来聚在门前道了一声喜,讨个好彩头,在刘正彦吩咐下,杨管家差人为这些百姓分发了一些黍米。
“正彦贤侄,哈哈,贺喜令尊高寿,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来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画有巨幅山水画的卷轴交给了负责整理登记贺礼的杨管家。
闻声看去,不正是前些时日来过府上的李纲,对于这位历史名臣,刘正彦可是敬重得紧,赶忙走过去恭迎入府,“同喜同喜,李叔叔能来,家父必是十分高兴,李叔叔快快请进。”。。我滴乖乖,李纲送的山水画,是不是值老鼻子钱了。将李纲送进府后,刘正彦压抑不住好奇心,仔细欣赏了一番李纲的画轴,从装裱到画工无一不是异常讲究,能有这般造诣,真不愧是后来的文臣之首啊。
正当刘正彦陶醉于画中山水而感慨万千的时候,一阵粗犷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刘正彦闻之不禁打了一哆嗦,老魔头来了。
“哇哈哈哈,彦娃子,老夫来也,快快叫你家老寿星出来迎接老夫。”宗泽迈着十分豪野的步子,提着两份看着沉甸甸的礼盒从不远处的轿子走过来,见刘正彦正站在门前迎客收礼,便十分魔性地大笑了起来,大手一甩,手中的两个礼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扔到了刘正彦身前,被刘正彦双手抱住。
。。同样是历史名臣,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看着不顾仪态张嘴大笑的宗泽,刘正彦虽是十分欣赏他热爱生活、不要脸皮的人生态度,但是想起刚才李纲温文尔雅的模样,刘正彦甚是觉得,这两人。。根本没法比。一个像是被文曲星君开了窍,另一个则是像被老天打通了为老不尊的任督二脉,放浪形骸得很。
硬生生扛了宗泽拍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巴掌,刘正彦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差点将怀中礼品掉落到了地上,“嘿嘿嘿,宗叔叔早上好,家父正在客厅里等着您的大驾呢,李纲大人也在府中,天气寒冷,宗叔叔还是快些进府吧。”
“哦?李纲那后生也来了,哇哈哈,真是好生热闹啊,待老夫进去打将一番,今日定要灌得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有你,彦娃子,待宾客到齐,莫忘了与老夫痛饮三百杯。”听到刘正彦说李纲也来了,宗泽许久未见这位正值壮年的朝堂后起之秀,心中亦是十分喜悦,虽急着入府,但也并未忘记昨日刘正彦对自己的许诺,进府之前又再三叮嘱了一番后,这才放心地一路大喊大叫着直奔客厅而去,惊得府内亲朋宾客以为是山贼打进府来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老魔头,刘正彦心中不禁舒了一口长气,提起精神,又斗志昂扬地迎接着纷至而来的亲朋好友们。
常言道,不接不知道,一接吓一跳,刘正彦十分惊讶自己家竟有这么多亲戚,有些自己并未送去请柬的远方亲戚竟也从乡下大清早赶了过来,什么七姨娘家的三叔公,二表叔家的三舅妈,各种各样的辈分称呼直搞得刘正彦晕头转向,幸有深晓人情世故的杨管家帮衬着化解尴尬。一通迎接下来,刘正彦已是笑得脸都酸了。。。这些俗礼真是累死人啊,果然还是睡觉舒坦,刘正彦不禁又有点想念后花园的那颗老槐树了。
然而,如潮水般涌入府中的亲戚大军,还是如一泡尿般将刘正彦从想要睡觉的美梦中滋醒了。。
“哎呀,您好您好,快快请进!”
“嘿嘿,同喜同喜!您老快进屋坐会。”
...
刘正彦如机械般一直重复着几句相同的话,在贺喜的宾客中逐渐迷乱,直感觉自己的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脸也是僵得不能动弹,见谁都是一副喜气洋洋,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笑脸,惹得七大姑八大姨甚是喜爱,纷纷吵着要为刘正彦说一门好亲事。
刘正彦想哭,却哭不出来,这种真的是很难受,比弄丢钱包还难受。
“狗子!见到本公子前来这么开心,够兄弟!嘿嘿,我爹也来了,就在后面。”天气虽是寒冷,但苗傅依旧是骑着家中的骏马而来,再配上一身华丽锦衣,帅气得一塌糊涂,也难怪那些商户之女会被苗傅迷得神魂颠倒。
刘正彦此时十分想摆出一张鄙视的表情,奈何用手揉了一番脸庞后还是十分酸楚,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刘正彦只得用手对着正站在自己身前的苗傅做出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当然,对于刘正彦竖起的中指,苗傅根本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将怀中的玉如意掏出后,直接放到礼物堆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不用谢!权当本公子对刘叔的孝敬之意!”苗傅故意冲着人群高声喊完后,又凑到刘正彦身旁坏笑着小声说道:“这是我岳父上个月嘱咐我送给我父亲的,不过我没给,偷偷留下了。”
听完苗傅的话,刘正彦紧接着便将竖着的中指倒了过来,以表达自己对苗傅的无限鄙视。
放完礼品之后,苗傅并未径直进府,而是留在外面帮着刘正彦招呼宾客,颇是劳累了一番。
不一会儿,一顶四人轿子便落在了刘府门前,一位双眼炯炯有神,身材孔武,皮肤古铜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听着身旁的苗傅唤了一声爹爹,刘正彦这才知道了此人乃是老爹在西北禁军时的同袍,苗履。
“正彦见过苗伯伯,家父及诸位叔伯早已在府中等候苗伯伯多时。”刘正彦上前躬身一礼,仪态十分谦恭,接着又对身后的杨管家说道:“杨叔,快快将苗伯伯请进府,莫让苗伯伯受了风寒。”
“嗯,贤侄有礼了。”
苗履满眼赞赏地瞧着面前的俊朗少年,果然是文采不逊文臣的好后生,如此谦逊有礼,看来我将门之子讲究起来也不比那些腐儒差嘛!
不过,当苗履看到正躲在刘正彦身后的苗傅时,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后,便在杨管家亲自陪同下,去了府内客厅。
“恨铁不成钢?看来你爹想捶你啊,嘿嘿。”待苗履走后,刘正彦满脸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神情,幸灾乐祸地对苗傅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爹想捶我?”苗傅甚是不解道。
“百炼成钢嘛!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中说的。”看着苗傅满脸呆滞的神情,刘正彦再次对其投去了鄙视的神情,“哦对了,他还说过,人傻钱多就要多读书,不要沮丧,看来你和虎子都还有希望,加油!”
苗傅睁大了眼睛,眼中冒出了幽幽绿光,其实,刚才刘正彦对自己讲的那些什么维奇斯基的,自己从来没有听人讲起过,“狗子,你跟我你跟我说实话,以前上私塾的时候,你背着我给了先生多少银子?怎么你讲的这些从未听先生在课堂上说起过。”
刘正彦露出惊讶的样子:“啊?你没听先生讲起过吗?大家都知道啊。”
苗傅见状甚是懊恼地挠了挠头,“可能我当时偷懒打瞌睡了。”,这个私塾上的,自己真是亏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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