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边缘

    
    张扬看着远处的人群，听舅舅的语气不像是说着玩的，虽然以前爱开玩笑，但从不以生命当笑柄。
    “舅舅！我爸妈怎么会发生车祸的？”
    张扬急切的问着，听到舅舅继续哭着，他的眼泪也瞬间流了出来，舅妈开始在旁边劝说着。
    “张扬君，真的很抱歉，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和姐夫从机场回来，谁知途中司机突然犯了心脏病……才酿成了车祸！真得对不起……”小舅妈忍不住也哭了出来，一直在电话那头鞠躬道歉。
    张扬望着远处，就好像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是小孩子了，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邪恶的女人，看到了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嘲笑他，恐怖的身影在大脑中闪现着，他感觉全身都在跳动，发着抖，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张扬！”邹凯拍了下张扬，回过头那瞬间，邹凯被吓到了，本来还想恭喜他，后期剪辑做好，这部片子不愁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张扬眼神里的惊悚是邹凯这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的。
    张扬被邹凯吓了一跳，手机掉在了地上，不管地上手机里小舅舅和小舅妈说什么，张扬都无心再听了。远处有人放着礼花，传来的响声吓得张扬直哆嗦。
    “张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恩雅也愣在原地，她学医这么多年，猜到怕是出了什么大事，紧张的询问着。
    此刻张扬的脑中出现了幻觉一般，所有恐惧无助涌出心头，就好像地底裂开了一个窟窿，想把他生吞一般，眼泪根本止不住，听到周恩雅说话，还以为看到了安娜，这才回过神来，他眼泪汪汪的看着邹凯。
    “我得去东京！这里交给你们了，工作上的事，郑涵你们处理好！我必须得走！”
    张扬说完奔跑着离开。
    此刻的沈晓菁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因为她听到了对话的内容，她只想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邹凯见状急忙追了上去，“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
    “沈晓菁！发什么呆！告诉大家张总临时有事，去东京一趟，让他们别担心！”邹凯吩咐着。
    沈晓菁听到喊声这才急忙的跑向人群，一边擦着眼角。
    邹凯示意周恩雅陪着张扬，他急忙去开车。很快驾车驶了出来，张扬急忙上了车，周恩雅紧随其后。
    “张扬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扬两耳根本听不清谁是真实的声音，他满脑子回忆着父母，想着爷爷奶奶会多么伤心，想着大家该怎么办，他感觉人生没了希望，绝望的念头充斥着整个大脑。
    “拿着手机！有事联系！”
    周恩雅捡起手机，放到了张扬的口袋里，张扬脑子里嗡嗡的，若不是邹凯拽住他，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立刻出现在父母面前。
    “恩雅，你开车去机场，我去酒店把张扬的东西收拾出来！”邹凯开到路上后，把车停在了路旁，下了车，周恩雅开车赶去机场。
    张扬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时刻在跟自己作斗争，控制着不让自己出现问题。一遍遍告诉自己，朋友们，爷爷奶奶，都需要他，他内心挣扎着。
    周恩雅看出来，这么大反应肯定是至亲，要么是最爱的人，她什么也不问，娴熟地开着车，很快到了机场。
    张扬像个机器人一样，买了去东京的航班，邹凯很快把他行李收拾好，打车赶到了机场。
    “你的钱包！”邹凯看着钱包外边悬挂的那个小纪念品，小机器猫晃来晃去的，依旧完好无损，邹凯叹着气，自从做了警察以后，更加感叹时间一去不复返。
    邹凯见张扬没有理会他，追了上去，把钱包塞给了他，看着张扬如机器人一般急匆匆的，面无表情的进了候机楼。
    邹凯记得这种情形，当年他的一个外国朋友去世，他就是这种状态。邹凯默默的发着誓，尽管去做想做的，这里就是拼了命我也帮你守住。
    开往东京的航班很快起飞了，他行色匆匆，大脑里只接收对他有用的信息。粉丝们认出了他，围上他说话，他冷漠无情的没有理会任何人，以至于别人都以为他只是长得像张扬的人，他没了阳光灿烂的微笑，里里外外透露着阴暗之气，异常阴冷，让人心生恐惧。
    一路上，他除了机械般的拿证件，不管谁问什么，他都像没有电的机器人一样，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坐着。终于到了东京，他出了机场，一个人打车到了小舅舅家。
    小舅舅和小舅妈眼睛都是红肿的，刚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天色也暗了下来，街道上飘着枫叶，显得特别凄凉，好像在为亡者铺路，指引着方向一样。
    “我爸我妈呢？”
    杨华莱和加藤惠美夫妻两人，听到冷冰冰的声音，被张扬吓到了，他们的印象里从没见到过张扬这样过，仿佛要生吞了谁。
    “你这小子！我说了你别激动，我们照顾就行，我和你舅妈都收拾好了住到医院附近去！你的工作怎么办？这么大了，也不想想后果！”杨华莱激动的说着，妻子碰了他一下。
    “我爸妈呢！？”张扬继续重复，面无表情，他现在可比舅舅还高出半头多，像个机器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杨华莱，莫名的让人不寒而栗。
    “张扬君，我们叫了车，这就赶去医院，你别激动！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加藤惠美安慰的说，生怕张扬伤心过度。
    出租车赶到后，杨华莱和加藤惠美上了车，司机把一个行李箱放到了车的后备箱。
    张扬和加藤惠美坐在了后排，他突然看到放学回来的杨浩新和自己打着招呼，他只是机械般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前方。
    一路上，大家一声不吭，一直到了医院，张扬拿着行李箱进了医院，随着医生到了父母的病房。到了病房门口，张扬看到父亲已经醒了过来，他记忆中完美的父母竟然会成为现在的模样，他大脑中自动构思出一万种可能。
    父亲张明恩醒来后看着妻子杨华慧，他伸手想要碰到她，可是手都抬不起来，张明恩眼泪流了出来。
    “爸！妈！”张扬喊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都以为父母去世了，自己该怎么办，见到他们都活着，这才放松了心情。他看到母亲睡的很优雅，被黑暗笼罩的心，这才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看到了希望。
    张明恩见到儿子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泣的像个孩子一般。张扬静静的陪在一旁，眼泪跟着再度流了下来，医生和护士礼貌的陪着，只能站在一旁观察。
    “我完了，儿子！”张明恩颤抖着双手，这双手就是他的命，写作，琴棋书画都靠这双手，以至于他过于担心双手，他并不知道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扬扬！这里是日本最好的医院，医生已经尽力了，车祸是前天夜里发生的，而且下雨路滑，所以才更严重，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姐姐和姐夫！”杨华莱很自责的说，双眼通红。
    “非常抱歉姐夫！”加藤惠美一连鞠躬好几次。
    “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医生礼貌的征求着张扬的意见。
    “跟我们说就可以了！”杨华莱随着医生出了病房。
    张扬擦了擦眼角，对父亲点了点头，父亲也点头回应着，张扬出了病房。
    护士把检查报告给了医生，医生翻着病例，对着几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我们尽力了，您的父亲恐怕以后只能坐轮椅了，他腰部以下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恐怕很难再次行走！您的母亲，目前状况还不能确定，因为头部遭受了撞击，情况很复杂！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具体结果！”
    杨华莱以为张扬没听懂，再一次用汉语解释给外甥听。
    张扬听完一声不吭的进了病房，看着母亲，他一边流眼泪一边微笑着，亲了母亲的的脸颊，张明恩看着成熟的儿子既为他的成长高兴，又后悔当时没带着妻子回去参加儿子的杀青宴，如果行程变了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一晚上张扬都这样守在病房里，尽管有舅舅舅妈陪着，还买了食物，但张扬根本没有心情吃上一口。
    张扬思考着，难道我做错了什么，遭到了报应，还是发生了什么，让我的家遭受这种变故。
    张扬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医生亲自劝，他才勉强对付了一口，尽管舅舅和舅妈买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但张扬依旧没什么胃口。他陪父亲聊天，聊了很多，聊到了童年，父亲像个孩子一样，这在张扬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有张扬的陪伴，父亲的心情好多了，他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和母亲在一起的事，他觉得最不应该的就是跟母亲闹了几年矛盾，不该被爷爷奶奶的传统思想蛊惑，他非常后悔，甚至愿意用他自己的命换母亲平安无事。
    然而杨华慧只是睡着了一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确认父母都活着，张扬的情绪渐渐缓了过来，张扬终于忍受不住，在母亲床边睡着了。
    梦中十岁的小张扬，是那么的天真无邪，人见人爱，喜欢幻想，总是看着随便的图案就编出一堆故事，正在讲故事的时候，陪在一旁的母亲突然消失，变成了保姆，用双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张扬嘶吼着，只见杨华慧拿出枪打爆了保姆的头，保姆像一个没了气的气球，在屋子里到处飞，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扬醒来时，不知道谁给他盖上了医院的被子，他很确认母亲有呼吸，父亲睡的像个孩子，他很知足，天灾人祸躲不过，只要不死，就还有无限的可能。
    张扬拿着舅妈准备的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想着也该刮胡子了，张扬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电动剃须刀，顺便把一个指南针带了出来，张扬想起了杨浩新，想着他也长大了，欣慰的把指南针装进了口袋里。可就在他洗漱时，突然听到卫生间内有人正在争吵。
    “你怎么来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的说。
    “杨总！事情办成了，你怎么能这种态度，不这样，你以为董事长的位子会让你继承吗？这是天意，助你一臂之力，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只听男洗手间的门打开，张扬急忙的拿着东西，躲进了女洗手间。张扬看着一个女生，正在洗手，突然愣住，张扬示意她不要说话，女生配合的一声没出。
    张扬听着外边没了声音，急忙出了洗手间，快速漱完口，跟了上去，只见杨华莱和一个身材很胖的秃头男走在一起，张扬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古董商，大金牙，刚才洗手间里的就是她女儿，那个考上东京大学的女孩，大一宴会上她打扮的最奢侈，一直在炫耀。
    张扬停住脚步，女生追上了杨华莱和她父亲。
    “扬扬，还记得你金叔叔吗？”杨华莱听到女生说了什么，喊着张扬。
    张扬出于礼貌跟了上去，但大脑里却一直想着刚才的话，东京公司的唯一董事长就是自己的母亲，这起事故是人祸，张扬伪装着不知道刚才的话，追了上去礼貌的和两人打招呼。
    到了父母的病房，金家父女俩礼貌的像日本人一样，探访慰问，他的女儿穿着超短裙，踩着作响的红色高跟鞋一直跟着他父亲。
    张扬礼貌的和杨华莱送走了两人后，他借口出去买东西，拉紧外套，戴上了兜帽，悄悄地跟着金家父女，并把车牌子记了下来，打车一直跟着他到了他们的商铺。
    张扬看到门牌上写着日语，“今天休息”的提示语。
    但他没当回事，悄悄的进了门，把门锁上了。张扬确认楼上有办公室，他悄悄的上了楼。
    “蓝蓝？”金老板在里边喊着。
    张扬见里边没了动静，悄悄的上了楼，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见里边没有人，回头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打晕。
    张扬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处飞翔，他看到了迈克，看到了朋友们微笑的看着自己，只是突然一个胖子拿着猎枪给了自己一枪，然后踹了自己一脚，一直自由落体。
    张扬立刻被吓醒，醒来后的他，在什么上边摇摇晃晃的，四处还有野兽吼叫的声音，他摸着腹部隐隐作痛，他只记得有人把自己打晕，似乎有谁狠狠的踢过他一脚。
    张扬尝试的动了动，发现自己挂在了树杈上，张扬脸上都是擦伤，身上也是划痕。这时，树枝突然断裂，他掉在了山坡上，滚了一一段距离，磕碰在石头上。
    张扬疼的喊了出来，缓了很久，他盯着天上的满天繁星，大声的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双绿色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张扬认命一般，闭上眼睛。张扬见半天没有动静，再次睁开眼，仔细确认着，看到是一头小熊，在身边坐着，一直盯着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