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

132.一抹蚊子血

    
    小野美黛最近与谈竞走得很近,频繁会面,连栖川旬都注意到了,在闲聊时开玩笑似的询问,谈竞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小野美黛含羞带怯地抿嘴,含糊道:“他……近来的确是常来约我。”
    “每次都约在新丽都。”栖川旬道,“难道滨海没有其他的馆子了?”
    小野美黛扑哧一声笑出来:“因为先前偶尔提到很喜欢吃新丽都地蛋糕,就被他记住了,每次都约在新丽都……那蛋糕我已经要吃吐了。”
    栖川旬前仰后合,忍俊不禁,但她没有针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做出更多的评论。两人在领事馆顶楼的机密会议室里一边用餐一边聊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栖川旬翻着今天送上来的报纸,谈竞的《共荣时报》放在最上面,他已经开始执行兴亚院交给他的任务,利用媒体阵地为新的政治团体造势。昔日针砭时弊的犀利文采再次出现在油印纸张上,但其笔尖所效忠的势力却已经完全改头换面,令人觉得物是人非。
    栖川旬照例要先读谈竞的文章,一边读一边赞不绝口。小野美黛桌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的响起来,像一柄利剑刺破空气,发出铮铮哀鸣。她疾步走出去接上,听见听筒里传出来的急切声音:“报告,金贤振在警察署的牢房里枪杀了藤井寿。”
    小野美黛愣了几秒,开始发问:“藤井寿现在怎么样?”
    “一枪毙命,已经死了。”
    小野美黛一怔,想起于芳菲从领事馆离开那天,谈竞拒绝将金贤振叫到领事馆来接人,而是坚持将于芳菲送到她自己住处去时说的话:“她这个样子,恐怕会刺激到金贤振”
    小野美黛定了定神,又问:“他是怎么进入警察署的?”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他持有政保局谢局长的手令,要求提审藤井寿。”
    “那他人现在在哪?”
    “在警察署,已经羁押起来了。”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道,“他没想着反抗,将人杀死之后,立刻卸枪就擒。”
    “知道了,”小野美黛道,“我立刻汇报给总领事。”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说话的内容已经惊动了栖川旬。电话刚扣上,栖川旬便发问:“怎么了?”
    “藤井寿死了。”小野美黛回答,“被金贤振枪杀的。”
    她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又轰然作响,直击耳膜,小野美黛不得不中止汇报,又拎起听筒:“总领事办公室。”
    “报告!金贤振自杀了。”
    小野美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来行刺藤井寿,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她将听筒拿开耳朵,对栖川旬继续汇报:“金贤振在警察署自杀了。”
    栖川旬原本就没想再对藤井寿高抬贵手,金贤振阴差阳错地替他完成了这个目标,因栖川旬做到极限不过是剥夺藤井寿的军籍,将他赶出军部,但金贤振却一步到位,要了藤井寿的性命,让他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栖川旬默然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他……倒算是终于为母亲报了仇。”
    多年前藤井寿的父亲炸毁了前清亲贵前往满洲投奔康德皇帝的专列,金贤振姐弟的生母和嫡母,以及同胞兄弟们都在那辆专列上。这件事发生时他们还在日本接受训练,日本人给了他们一模一样的说法,一人选择深信不疑,另一人则开始暗中调查,因为日本人给的答案模糊不清,他最初调查的目的,只是为了揪出重庆方执行暗杀任务的那个人,没想到越察越深,最后得到的结果却和日本人的说法完全背道而驰。
    金贤振并没有查出真正的凶手,实际上,在栖川旬亲手揭开这个谜底之前,他的调查中止于火车被炸和重庆方没有丝毫关系这一结果。但这个结果并不被于芳菲所接受,她固执的相信日本人灌输给她的那套说辞,憎恨着虚假的仇人……然后混沌度日,靠心狠手辣将自己伪装得坚不可摧,但其实内里却全然不堪一击。
    谈竞在当天下午便获知了金贤振身亡的消息,立刻动身去了于芳菲的住处。房门没有锁,四处空空荡荡,居住痕迹全无,似乎从来就没有人在此停留过一样,唯一的痕迹是一堵新刷的墙。谈竞动手刮开那面墙的新涂层,干涸的褐色血迹混这白屑纷纷而下,好像一场泣血的暴雪。
    于芳菲……他站在那堵墙之前,脑海里一片空茫,竟然不知如今应该为铲除一桩麻烦而觉得庆幸,还是应该为这一对姐弟而感到悲哀。
    白墙上那一处被他刮开的血口像一抹蚊子血一样钉在那里,他不知道这处房产是归于芳菲所有,还是仅仅租赁使用,他想为金贤振处理后事,便往小野美黛处拨了一个电话,叮嘱她如果警察署准人领取金贤振遗体,便给他报个口信。
    小野美黛应下了,随口问道:“于芳菲呢?”
    他轻轻回答:“我不知道。”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从此再也没有人过问她的下落。小野美黛甚至连一息的沉默都没有给她,便着急开始下一个话题:“我今日查阅了机要处机密档案储存记录,有一个保密级别为最高的密码本,根据档案记录,这个密码本每次被取阅,都是栖川旬亲自取走,又亲自放回。”
    谈竞皱了一下眉:“亲自?”
    “亲自的意思是,开启保险箱的密码,只有栖川旬一个人知道。”她顿了一下,又道,“因为这本密码取用次数并不频繁,记录又和别的密码本取用记录混在一起,所以我先前一直没有注意。”
    谈竞重复了一遍:“密码只有栖川旬一个人知道?”
    “是,我不知道她办公室里会不会有记录,准备找机会潜进去找一找。”小野美黛道,”栖川旬掌握着领事馆所有保险箱的密码,为了防止错漏,她有一个专门用以记录密码的簿子。”
    一次徒劳无功的试探,谈竞心想,别的或许会被混淆,可机密保险箱这种重要级别的密码,怎么可能会被记在纸上?
    但他没有反驳,只道:“你一切小心。”
    葛三爷迅速从谈竞处知悉了这一情报,日方高层用以通讯的加密密码本,不仅对于重庆来说极为重要,就连延安都十分重视。他立即对谈竞下达命令,务必协助小野美黛取得密码本,然后想办法拓印副本传回延安。
    “你明天去见她,然后否决她从栖川旬办公室里找密码簿子的计划,告诉他你找到了一个擅长破译密码箱的专家,让她想办法把这个人带进领事馆。”葛三爷说着,忍不住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被写到纸上?栖川旬又不是健忘症……”
    谈竞笑了笑,小野美黛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陆裴明也早晚会制定出一模一样的开锁计划,只是擅长开密码箱的人不好找,而陆裴明找到这个人之前,小野美黛不愿束手以待罢了。
    葛三爷口中那个“擅长开密码箱”的专家很快被领到谈竞面前,他一见之下,忍不住大惊失色,这人正是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二胡。他震惊不已,二胡却泰然自若,还主动伸手道:“谈会长,好久不见。”
    “来,重新认识一下,祝七,我要引荐给你的开锁专家。”葛三爷笑道,“二胡是随口诹的,他真正的代号是祝七。”
    祝七做二胡的时候,出于任务要求,一直在谈竞面前故弄玄虚,因此显得阴沉毒辣,高深莫测。但谈竞却是实打实地给祝七留下了捉摸不透的印象,此刻再见面,两人都有些拘谨,祝七在得知要和谈竞一同执行任务时,竟然还露出了一丝惊恐。
    “我会尽快把你引荐给秦广,”秦广正是小野美黛的代号,谈竞一边手速飞快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道,“在介绍的时候,我会说你是军统这边的人,是王老板介绍给我的,我们曾经搭档执行过任务。”
    他说完,将方才写的那张纸推到祝七面前:“这是和王老板及我们搭档任务的全部资料,背熟,一个字都不能错。”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