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苔

    
    这两日又有模拟考试，虽然是考试但还是不能浪费任何学习的机会，照常的时间到教室上自习。
    这天早上下了小雨，一转眼又是春天了。
    李艺安和他们几人的考场还没有开门，几人撑着伞来到了高二的教室门前，那里是有过他们很多愉快回忆的小花园。
    雨中的海棠、玉兰、樱花又相继开放了，伴着丝丝小雨，空气清新的沁人心脾。
    这样让人忘却烦恼的场景，那么熟悉，像是去年的他们还在这里一起经历那些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的事。
    大家都笑开了，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到最后想起稍后的考试真是感到一阵扫兴。
    孟筱梦一手撑伞，踏着阶梯开玩笑道：“走！我们弃考！”
    大家都一口答应，胖比作势拿起书包要走，大家都笑了起来。安静的雨中小花园就是几个人肆意的笑声。
    这次的考试在最高的一栋教学楼顶楼，阳台上视野开阔，江面、公园、学校的景色一览无余。
    一众同学聚在一起，考前不用学习的时刻是少有的自由，显得珍贵又令人愉悦，大家嬉嬉闹闹笑声不断。
    胖比揽着萌妹说：“看！这是朕为你们打下的江山！”
    大家都笑，这笑声直撞到李艺安心坎上了，原来这就是拨动心弦的感觉吗？
    在这个普通、不经意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清晰地抓住了青春，它离我们就这么近，凝成了一声声笑定格在回忆里。
    这样的时间越快乐越短暂便越珍贵越发的让人想珍惜，它太美好了，甜到人心里去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赞美青春，因为它短暂，转瞬即逝，却在这极短的时间留下最灿烂的美好年华的回忆。因此，显得珍贵无比。
    走上考场时，李艺安和方荀一边踏着台阶，一边吟道：
    白纸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
    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今年小花园旁的樱花树被移走了，连最后一年狗子送花给李艺安的机会都没有了，突然生出了一股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伤感来。
    不过两人趁着清明到学校前的江边公园逛了逛，初春天气柔暖日光温和，江边垂柳抽了嫩芽，绿的让人心生怜惜。
    学校里的樱花虽没有了，但公园里的开的甚好，团团簇簇美不胜收。
    太久被束缚在学校里了，片刻的自由让人倍加珍惜。
    再过几十天就是彻底的自由了，每个人心中几乎都是一种希望而又惶恐的心情。
    前几日，学校难得给高三举办了一次活动，洗脑式的励志鸡汤。
    大家喊着苍白空洞的口号，但是又好像真的投入进去了一样喊得撕心裂肺：“努力拼搏，拼出奇迹，拼出未来！”
    然而，什么才叫“拼”？李艺安像一个脱离了他们的旁观者，她不懂，那学渣逆袭拼出来的励志故事听的太多了，但是，她在心里问，到底什么才叫“拼”？
    全身心的投入学习，认真学习，学到深夜，难道以前不是这样过的嘛？那就这样吧，自己已然在拼了，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了。
    毕业的氛围渐渐从浓厚的学习氛围中凸显了出来，大家商量着毕业照要穿什么样的班服。
    大家意见各不相同，最终分为了一部分保守派选择普通印花短袖，和少部分以孟筱梦为代表的激进派强烈要求要穿裙子，毕业照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穿得美美的呀。
    班上女生多，穿裙子多好看。大家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孟筱梦急了，一拍桌子道：“有谁要穿短袖的，站出来！哪个女生不想穿裙子吗？毕业这么重要的场合，难道你们想穿着普通短袖敷衍了事吗？”
    班上瞬间鸦雀无声。最终班服定为了白衬衣和百褶裙，有保守的女生也可以选择长裙。
    狗子方荀作为文娱委员担任了采买工作，其他人也帮着统计码数长短等等。
    后来孟筱梦得知，有些女生因为觉得自己胖或是腿不好看，不敢穿裙子，所以一开始很是犹豫。
    可是毕业这样的场合，不论高矮胖瘦，每一个人都是主角，应当有着足够的从容和自信，自信本就是美的。
    胖比陈雅文，饶是几个极好的朋友三年来也从没见过她穿裙子，但是孟筱梦着实很感动，胖比对她选择百褶裙很支持，穿裙子真的很可爱啊。
    孟筱梦别具一格的穿百褶裙打着领带，特地为了耍帅学习了如何打领带，来到班上又帮着几个男生也打了领带，一下子大家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越到分别越依依不舍了起来。
    拍毕业照那天，操场上聚集了高三所有的班级，看着其他班彩虹色的仿佛志愿者服的班服，大家都享受着四处投来的艳羡目光，那时候的每一个人都美极了。
    男生们白衬衣黑西装裤，打着领带，直接达到了三年来的颜值巅峰。
    好像从来没有觉得看他们这么顺眼过，大家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天一样亲密过。
    老师和同学之间的距离感在这一天终于全部消融了，大家分别去找了各科老师单独合影，有女生直接抱住了“万老板”，孟筱梦终于也名正言顺的挽着语文老师，笑的很是开心。
    那天的胖比显得特别有男友力，拍照的时候公主抱了孟筱梦和狗子，李艺安在一旁看着段明明跃跃欲试，对胖比喊道：“胖比！段明明也想被抱！”
    段明明正要去打李艺安，就被胖比拉过去一把抱了起来。大家都在下面哄笑成一片。
    大家好像没有特别强烈的眷恋不舍，没有很浓厚的伤感气息，没流一滴眼泪反而笑的格外开心。拍了毕业照以后，心里更多的是对毕业后自由的渴望。
    最后几天的日子过得飞快，越是临近高考大家反而放松了下来，老师们似乎也把重点从成绩提高放到了心态调节上，最后几天所有老师都成了心理老师似的。
    社会对这场大型考试的关注也聚焦了起来。
    李艺安最近总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感到一阵阵反胃，她并没有很在意，自认为自己一点紧张感和压力都没有。
    确实是这样，她心理上感觉不到任何压力，只希望高考能尽快结束。
    去年幻想着自己毕业的时候会怎样在学校撕书狂欢，结果到了离校的这一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学校明令禁止了这种行为，以扣押毕业证为胁，大家都安分了下来。
    像普通放学的一天一样，大家一如既往的离校与朋友告别，带着在学校的所有行李，都知道不会再有明天了，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这样一群人聚在一间教室里了，但还是坦然的说着“再见”。
    没有离别的伤感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高考前一天，李艺安还在看书，她想再看看吧，以后或许再也不会翻开这些书了。
    这一次无论是什么结果，自己也已经尽力了，不会再重来了。
    家里都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气氛，父母都怕多说了什么会给她压力，母亲来到书桌前，又端来一杯牛奶，嘱咐李艺安：“把要带的东西都再检查一遍，喝了牛奶就早点睡吧。”
    李艺安合上书说：“好。”
    但是一端起牛奶，她又开始作呕，她连忙放下杯子起身去翻看早已准备好的文具袋。她真是一点没觉得这样的反常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孟筱梦在外婆家，明天早上舅舅开车送她去考场。爸妈提了好几大包的零食过来，孟筱梦从来没见过爸爸给自己买那么多吃的。
    一大家的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希望能营造一个轻松地毫无压力的考前。
    对孟筱梦来说好像确实没什么压力，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高考当天的状况真是声势浩大，警察公安巡视，各种爱心送考车，考场外还有送水点，作为这场全社会都关注的考试主角，真正到了这一天好像确实有点紧张了。
    方荀回老家考试了，陈雅文，李艺安，孟筱梦刚好在一个考点，只是分布在不同的考场。
    李艺安只要一踏进那栋楼，她都感觉到隐隐作呕，口袋里时刻都装着一把糖。
    两天按部就班地很快过去了，考完最后一场英语出来的时候，李艺安一个劲的克制住自己，那种伴随了她近一周的恶心反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她眼里都是强忍的泪水，颤抖着从口袋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这一刻她的脑子里是：眼泪别下来啊别下来！我哪有那么脆弱，简直让人看笑话……
    万万没想到，终于如释重负的自己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很平静。
    后来也很平静，尽管每个人内心都有着暗潮涌动的毕业情结。但是抱头痛哭没有，依依惜别没有，推杯换盏的聚餐也没有。
    一切都在平静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