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孩儿已经没事了。”
“怎么能没事?”叶夫人道,“瞧瞧你的脸色,哪有平时的一半好?也不知是怎么照顾……”
叶怀瑜笑了笑,语气也随之加重,“母亲!”
程静翕低垂着眉眼假装没听见,唇角边仍然留着一抹笑意。
叶夫人随即话音一转,眉目冷了些,继续方才的正题:“到底是谁伤的你?你素来不愿与他人结仇,到底是谁趁着你落单时去找的你麻烦?”
“母亲放心,伤我之人已死,是儿亲手所杀,至于背后到底是谁,儿接下来定会彻查清楚!”
“一定要彻查,胆敢伤我帅府的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本以为晚饭桌上会见着叶怀信,不曾想他却并不在府中,早朝后是回了家,但晌午一过便就匆匆出了家门,不知去向。
因而就只有茹娘带了两个孩儿过来,与他们一道吃了顿便饭。
席间程静翕话不多,可以说只有叶怀瑜时不时地和她说两句话,其他时候都只是听叶夫人和叶怀瑜念叨着些闲话。不过这些倒都是次要的,左右也不影响她吃饭。
茹娘一直顾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时不时地会接一两句叶夫人的话,也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附和。
一顿饭吃完,叶夫人说有事要与叶怀瑜说,但却没提程静翕,她便自己先行回去了。
临去叶夫人处前,她吩咐了碧儿去洗衣房拿换洗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耽搁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便自己沏了壶茶,谁知刚在自己院中的廊下坐好,茶将将倒上,那不速之客便就来了。
程静翕撩眼看了她一下,提着嘴角笑了笑,“才不过几日而已,竟会恍然觉得好久未见了。”
“奴家听闻公主殿下回来,特地前来拜访。”
谢琬琰仍是那副飘飘欲仙的打扮,直直地立在院门处,随时随地预备着升天当神仙的模样。
她没什么顾忌的走了进来。
程静翕微微一怔,“你将碧儿困住了?”
谢琬琰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殿下这是从何说起?奴家有多大胆子敢困住殿下的人?她只不过是偶遇了奴家的小丫鬟,两人也是许久没见,正巧叙叙旧呢!”
“叙旧也用不着这么久。”程静翕脸上无波,平静地道。
谢琬琰微微一笑,没有接茬。
她已站到了身前,程静翕抬手一指,倒了杯茶推到对面,“坐吧!”
谢琬琰依言坐下,小小啜了口茶润桑,开口问道:“公主此行还算顺利吗?”
程静翕冷冷看着她,并没打算回答。
谢琬琰又是一笑,忽然悠悠叹了叹,问她:“公主可还记得,皇上曾给公主立下的那个规矩?”
程静翕眉目一凛,眸子里射出瘆人寒光,“你想说什么?”
谢琬琰摇头,仍然是笑着,“奴家并不想说什么,奴家只是奉了皇命,来给公主一点提示。”
程静翕眉头轻皱,似乎已然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冷声道:“你自己走,还是我让人带你走?”
“殿下,”谢琬琰语气仍然不疾不徐,“奴家有办法让殿下离开帅府。”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程静翕不但声音冷,脸色更冷,“自己走,还是我叫人带你走?”
谢琬琰慢慢起身,给程静翕做了个礼,“殿下如此执着,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自己走,还是让人带你走!”程静翕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嘴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她脸上染着薄怒,语气也越发的不好。
谢琬琰的眼中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伤痛,她直直看进程静翕的眼中,质问她:“殿下自己都有了可以坚守的东西,为何当初却要毁了奴家心中所想坚守的?”
程静翕眯起双眸,耐心告罄,“你到底走不走?”
谢琬琰呵呵地笑了,她抬起手给程静翕看,“殿下,奴家若不想走的话,任他是谁也奈何不得奴家。”言罢,那双手慢慢收拢,握成了拳,狠狠往旁边甩去。
茶杯好似被推了一下,却是到了桌边就堪堪停住,像是力道拿捏极稳。
单是这么看着,都叫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想杀我?”程静翕笑了,“且不说我死后你能否逃得出帅府,因为叶怀瑜没那么傻,不过即使真的有幸可以逃离这里,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天涯海角的追杀吗?你觉得皇上是会继续留着你,还是利用你直至没有利用价值后一杀了之?再者,你来帅府的目的还没达到,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吗?为了这个,不惜将自己搭进去……”
谢琬琰眼中的戾气更加浓了些,她倏然上前,一只手抵住程静翕的脖子,咬牙威胁道:“殿下以为奴家不敢吗?”
程静翕静静回她,“是,你不敢。”
垂在一边的手紧紧攥起,谢琬琰整个人都绷的像根已到极致的弦,也许再用一点力就会一截两段,成为一副弯弯曲曲的样子。
她狠狠盯着她。
她也静静看着她,甚至嘴角边还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琬琰杀人一样的目光渐渐软了下去,眼眶随之红了,恶狠狠的将程静翕向后一推,两人就此拉开一段距离。
“殿下说的对,奴家的确不敢。”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言细语,可细听下去,还是会觉察出其中的几分要哭没哭的哽咽。
“那次的事,我的确有错。”
谢琬琰的笑有些让人心疼,闻言抬起头,“奴家明白,奴家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
程静翕怔了怔,而后微微一扯嘴角,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果然都是聪明之人。”
“世人皆善为自己考量,却从不推己及人,人之常情,奴家又有何不懂?”谢琬琰笑容惨淡,“怪只怪奴家自视甚高,不该自认拥有几分姿色便可叫世间所有男子为之倾倒,以色事人,终究不是什么长远之事。”
程静翕负手而立,敛眸不语。
谢琬琰今夜的话有些多。
“顾公子与这世间所有男子都不同,奴家与他相处下来,他却从未对奴家生出过什么不轨企图,一直以礼相待。许是也就因了这一点,奴家才会这般倾慕于他,却也是因了这一点,叫奴家如何也打动不了他。”
程静翕明白谢琬琰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并不想要她来回答什么,所有的问题她都可以给出答案。
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
“可奴家却仍然不愿死心,甚至在殿下几句话的提点之后,便生出了追根究底的念头,结果除了自取其辱,什么都没有得到。”
“于是奴家死心了,奴家将心中坚守的可笑之物尽数撕毁烧成灰烬,自此以后,奴家便再没有什么所谓的坚守了!”
听到这里,程静翕忍不住开了口,“既然早已做出选择,又何必还给自己留有念想,你连回头路都未曾给自己留,凭什么要求他给你留?难道这就是所谓美人之特权?”
谢琬琰怔愣地立在原地,片刻后,通红的眼眶中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程静翕叹了叹,迈步走到她身边,顿住一瞬,方道:“得空告诉皇上,外头已经有人进来了,事情要提早做打算。”停了一会,她续道,“我在帅府过的挺好,暂时不想离开,这句话也一并转告回去。”
谢琬琰低头微微俯身,“是。”
“你走吧,叶怀瑜要回来了。”
将谢琬琰送走,程静翕又在院中静静立了片刻,低头看着桌上那杯已然凉了的茶,方才的兴致也随之凉了。
叶夫人不知和叶怀瑜谈了什么,程静翕等到昏昏欲睡之时,才隐约听见了院门处的响动。
神思比先前清明了一些,而后便听见了碧儿与叶怀瑜的说话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程静翕只觉自己旁侧的被子被轻轻掀开,有人躺了进来。
程静翕翻身过去与他相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这么晚?”
“唔,”叶怀瑜低头亲了亲她,“母亲一直在哭。”
“为什么?”
叶怀瑜在她脸上流连着不肯离开,“先前她都是一直在忍着,我受了伤,她很心疼。”
程静翕闭着眼睛笑了,“我以前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说的是一家五口,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可做娘亲的却独独喜欢老幺,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在生老幺时年岁已经很高了,其他几个孩子皆已成家,却连一个孩儿都生不下来,她便将这最小的幺儿当成了孙子一样宠着。”
叶怀瑜笑了,“你想说什么?”
程静翕抵着他的唇,吃吃地笑了,“你……很小。”
叶怀瑜翻身压在她身上,“再说一次。”
“你小,太小啦!”
他的笑容里掺了点邪,大手狠狠捏了她一把,“叫我名字。”
“夫君……”
“叫我名字!”他又掐了她一下。
程静翕小声惊呼,求饶似的依了他,“叶怀瑜……”
“还小不小了?”
“不小了,不小了……”
窗外宁静,室内一片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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