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 宁无愠便带着好音来了,见到外孙女,方致高兴了不少, 抱着她在方府各处转个不停,宁无愠问方诺:“如何?”
方诺敛眉:“我瞧着不怎么好, 强撑着罢了。”为人子女说出这种话并不容易, 宁无愠叹气,扶着她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
等方致高兴够了, 将宁无愠叫到跟前,说道:“没什么大事,那小子却着急忙慌找你们,不过既然来了, 就跟你交待些事情。”
宁无愠忙道:“您请讲。”
“收麻的事情,你和诺诺做得很好, 不过也要小心惹人眼红,反手参你一本官商勾结, 若说盈利,方家确实没有多少。”
宁无愠听得出方致言语之间有些气虚,将茶盏递过去, 方致吃了一口, 继续说道:“你想要往青云上,这我知道, 慎儿日后也会助你, 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 望你记着当初来求娶时候说过的话。”
“无愠铭记在心。”
方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官场中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
最后两人还是带着好音动身回清水镇过年,宁无愠先前已经送了书信回去,跟宁母讲明了晚归的缘由。
方诺坐在马车上,想着方致嘱咐她的话,有些心不在焉,这些话也是到了他们临行之前才说的。
“诺诺,你性子要强,跟无愠有事情定要先平心静气,万万不能咄咄逼人。”想了想又道:“若真不合适,回方家也无妨,秀坊是你的,让好音在方家发嫁,方慎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跟交代遗言一般。
“诺诺在想什么?”方诺瞧着明显在走神,宁无愠捉住她的手,开口问道。
方诺回过神,应道:“想我爹。”
宁无愠轻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中也不多言。
回到清水镇,宁母早早就已经等着他们了,见到方诺,先问:“你爹身子现下如何了?”
“还好。”方诺扯了扯嘴角,有些疲惫。
“你这孩子,若不是年关近,我现下便也想动身去瞧瞧。”
方诺挽上宁母的手臂:“娘也莫要太费心。”
“是亲家又是故交,自然要多惦念,这次你们回去,我跟你们一道。”
宁无愠也道:“这次初二便动身。”
“多谢娘。”方诺跟宁母道谢,宁母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
她惦记方致脸上或多或少会挂上愁容,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应酬,到了晚上却睡不着,怕扰了身边人,也不动,只躺着。
过了一会儿,宁无愠忽然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醒了?”方诺只是动了动脚,还真以为吵醒了宁无愠。
“知道你没睡,”宁无愠将她手心的湿汗擦了擦:“睡着了总会找暖和的地方,哪里像今晚一样一动不动。”
方诺赧然,她醒过来的时候确实常常在宁无愠怀里
。
“睡吧。”宁无愠拍她后背,怎么哄好音便怎么哄她,方诺窝他怀里,迷迷糊糊还真是睡着了。
初二下午便一道动身回方家,亲家相见,分外热络,方致穿得喜气,将不甚好的面色压下去了一些,笑着同宁母说道:“劳烦弟妹跑这一趟。”
“他们两个都惦记着你,我也是这般。”
“天冷,有些乏,不是什么大事,方慎这个小兔崽子,自作主张跑到安平县去找他们。”方慎这会儿也出来见客,就坐在下首,被方致指着鼻子骂:“着什么急,去给你爹报丧?”
“爹,”方诺见他这般,出声截了话头:“他不也是担心你。”
“孩子们都是一片孝心,”宁母在一旁说道:“诺诺跟着无愠在安平县,离得有些远,不能常回来,自然牵挂得紧。”
“到这个年纪,他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也不愿因为我这身子让小辈奔波。”
宁无愠只坐在一旁听着,并不多言。
宁母住了一日,宁无愠便送她回清水镇,顺道便回衙门,方诺跟好音留下,说住过正月十五再走,没想到正月十五那日,方致抱着好音坐在摇椅上,坐着坐着睡了过去,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消息往安平县去的时候,宁无愠不在县城又去了府衙,等他快马赶回方家,只剩下门口的白藩和灯笼,昭示着这户人家刚刚办过丧事,他牵着马站在巷口,想到在府衙答应的事情,竟然黏住了双脚,半步也迈不出去。
还是门房出来先瞧见他,忙应了几步:“姑爷回来了。”
宁无愠回神,问道:“你们小姐呢?”
“这会儿在夫人房里。”
方致下葬那日,方诺哭不出声,却昏倒在了方致墓前,现下已经平复了不少,正坐在王氏房中陪她。
听外面通传说宁无愠回来了,方诺也不想起身,见他掀了门帘,道:“回来了。”
宁无愠先拜见王氏,然后转身看着方诺:“诺诺,我...”不管怎样讲,他回来晚了。
“知晓你去了府衙,娘说多停两日等你回来,我做主早些下葬,你换了衣裳去爹面前上柱香便是。”
方诺站起来,晕的往后一仰身,宁无愠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腰:“慢些!”
王氏道:“让慎儿带你去吧,诺诺歇着,几日几夜没合眼了。”
宁无愠扶着方诺坐下,道:“我给岳父奉一炷香后回来。”
方慎下巴上都是冒了不少青青短短的胡茬,抿着薄唇,见到宁无愠唤了声姐夫。
方致的牌位设在后面祠堂中,方慎带着宁无愠往那厢走,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越往祠堂走,宁无愠瞧得出,他手握成拳头捏得极紧。
等他给方致奉香叩头之后,便又返回王氏的院子。
方诺正倚在软塌上,绿野在身后给她揉头,瞧着昏昏欲睡,不过宁无愠估计她没多少睡意。果然听到他的脚步声便睁了眼:“过来了。”
“岳母呢?”
“歇下了。”
“那你随我也去房中睡一会儿。”宁无愠说着,就将她半扶半抱了起来。
方诺由着他将自己送回了卧房,脱了衣裳睡在床上,没想到宁无愠上了床:“我抱着你,暖和些。”
“对了,好音你去瞧了么?”小娃娃哪里懂得这些事情,还是让丫鬟们看顾着。
“绛霄她们会看顾好的,你放心,先睡一会儿。”
方诺脑中的弦绷得极紧,宁无愠靠过来的时候竟然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往他怀里钻了钻,打了个哈欠,她三天三夜没合眼,完全是强撑着在做事。
宁无愠拍哄着她睡觉,脑子里却飞速转着,方诺睡得不安稳,手一直拽着他的中衣,他便躺在床上不动,直到天色渐晚怀里人才醒了过来。
“如何,想用些什么吃食?”
方诺刚想应,便听到外面青杏的声音:“老爷夫人可起了?小姐哭着要找娘亲。”
“将她抱过来。”宁无愠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青杏抱着好音来了,小家伙哭得鼻涕眼泪,宁无愠披了外衫,方诺还窝在被子里,小家伙一见父母亲高兴得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让我瞧瞧。”方诺伸手,宁无愠将好音放在床榻上。
好音到了母亲怀里,便开始笑起来,方诺叹了口气,捏了捏她小脸:“还什么都不懂呢。”说着说着又喃喃自语:“大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知道外公的好。”
“你多跟她讲讲岳父的事情,”
方诺点头:“起来用晚膳,再去瞧瞧我娘。”
王氏瞧着更平静些,方致身子什么情况她最清楚,想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见他们过来,问道:“诺诺睡得如何?”
“挺好的。”这一觉她确实睡得神清气爽。
“那便好,无愠来了,你也稍稍放松些,你爹的身子,早晚有这一天,该安排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算起来还多活了两年。”王氏语气平缓,还稍稍带着笑意,可听在方诺耳中还是心酸得厉害,忍不住又汪了眼泪。
宁无愠见状,拍了拍她的背,应道:“岳母节哀,过些日子也可以去安平县住一阵,散散心情。”
“倒不错,”王氏笑:“等过了这阵子我想去,便跟你们知会。”
方慎从外面进来,脸上的胡茬已经干干净净,王氏见他,道:“不能再蓬头垢面了,过了你父亲的头七便往书院去。”
“知道了。”
方诺瞧着自己的母亲,这种时候还能撑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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