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

    
    楚氏腹中怀着孩子, 方诺知晓必然要给她一个名分，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宁无愠来讲，直到他迁任郴州司马。
    司马在璟朝是从六品的官职，宁无愠这般自然是升迁。
    刚刚接到迁任的消息，方诺还没有往方府送信, 方慎便来了。
    到了县衙, 先不管别的，冲着宁无愠挥了拳头。
    方诺听人说他过来，忙先去寻他, 刚好瞧见宁无愠被他打得偏了脑袋。
    方诺怒，忙喝住他：“方慎！”
    “姐, 我替你打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宁无愠承诺过什么, 方致临死之前给方慎交代的一清二楚。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来！”
    “绿野, 去给他敷药, 方慎你跟我来。”
    方诺连正眼都没给宁无愠，让方慎跟她进了正房。
    “姐, 他当初怎么答应爹的, 现下还敢领个怀孕的女人回来！”方慎说着，手又攥了起来，青筋暴露。
    “行了，宁无愠是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 该当何罪？”
    “我...”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你不许掺和。”
    “姐, 我今天就带你和好音回方家。”
    “你回去好好读书，照顾好娘，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她，”想了想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
    方诺瞧他这幅样子，略微思索，扬声唤道：“绛霄，进来。”
    绛霄小步小步挪了进来，垂着脑袋，方诺冷笑一声：“你现下本事大了，还能往方家递信。”
    “夫人，我...”
    “行了，日后不许这般，绿野已经许了人，你若是有中意的也早些告诉我。”
    绛霄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夫人，奴婢现下不想嫁人！”
    “我再留你可就真成老姑娘了，”方诺笑：“你本就还长我两岁。”
    “奴婢没有中意的人，不嫁。”
    “你嫁了人也可以继续跟着我，媳妇子也好，没什么不妥的。”
    这般说绛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应道：“但凭夫人吩咐。”
    “你先出去吧。”她跟方慎还有话说。
    “爹不在了，你做事莫要冲动，方家现下担在你身上，便是生意我替你打理，你立不住方家也立不住。”
    方诺想到宁无愠的话，颓然地笑了笑，方慎见状，往前一步：“姐，他是不是威胁你。”
    “没有，你只需知道，好生读书才最重要，爹娘那一辈的情分，已经快要尽了。”
    方慎垂首：“姐，我知道了。”
    “早些回去，宁无愠马上要迁任郴州司马，赴任的时候记得来道贺。”
    “不去。”
    “来，该如何便如何。”宁无愠现下想让两个人死死绑在一起，那方诺便顺他的意。
    “这会儿随我去给他赔礼。”
    方慎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方诺往书房去。
    “药上好了？”掀开帘子，绿野正在收拾药盒。
    “上好了。”
    方诺走近两步，这人本就白皙，吃了方慎一拳之后，面上是青色的淤痕，涂了药膏看起来有些滑稽，还有没有涂匀的地方。
    “绿野，将这药匀好。”
    “是老爷自己涂的，不让我动手。”
    方诺瞧了他一眼，净手之后给他上药：“方慎来给你陪不是。”
    宁无愠敛眉：“他没什么不是。”
    方诺笑了笑，并不应言，将她脸上的药膏涂好，方慎上前，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姐夫，是我不对。”
    宁无愠摆了摆手：“不必，此事是我要同你们姐弟道歉。”
    方诺不言，孩子都已经有了，一句两句话又有什么用处。
    这厢动静闹得不小，厢房中，楚氏抱着还不算太显怀的肚子一动不动，她知道，这件事情宁无愠无论如何都会处置好。
    最后宁无愠迁任郴州，方诺也没有为难楚氏，宁大人携一妻一妾去了郴州。
    郴州本就是方家声音最密集的地方，州府方致先前买过一处宅子，配有看宅子的下人，离衙门也近，便住在此处，左右地方大，方诺给楚氏安排了一个小院，让人好吃好喝侍候着，她和宁无愠虽然在一个院子里，却并不住一间屋子，带着好音住在一处。
    “夫人，老爷一直住在书房，也并未去过楚氏那厢。”绛霄在方诺面前从来不叫姨娘。
    方诺将好音身上的盘扣解开，笑道：“与我有什么关系。”宁无愠也算识相，两人从楚氏进门那一日起都没有再住同一间屋子过。
    好音摇着方诺的手，又软又糯地说道：“娘，我想跟爹爹睡。”
    “那让绛霄抱你去爹爹房中？”
    “娘不去么？”
    “娘想睡在这里。”
    好音有些为难，半晌之后还是咬着牙道：“那好音也要睡在这里。”小娃娃两岁半，会说不少话。
    方诺抱着她亲了一口，又开始给她讲故事。
    绿野是从方家郴州的宅子发嫁的，方诺置办的嫁妆，比得过不少富户人家的姑娘。
    “夫人，您万事想开些。”
    方诺笑：“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她这段时间明显消瘦，本来是个细骨头的人，手上的筋筋骨骨都十分明显。
    绿野一身红妆，端坐在妆镜前，方诺瞧着她，竟然想起了当初她嫁给宁无愠时候的样子，又模糊又清晰，当初只咬了一口真是便宜，就该拽一口肉下来。
    送嫁这种事情，也有些辛苦，方诺觉得头晕，忍了下来，不想坏了这好事，等锣鼓队热热闹闹出了巷子，转身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扶住了绛霄的小臂。
    “夫人！”绛霄一声惊呼，旁边的下人忙去跟宁无愠通传。
    方诺本想制止，可实在没有气力，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便是宁无愠惊喜又担忧的面庞，他甚少有这般神情，看得方诺心下一沉。
    “诺诺，咱们又有孩子，两个多月了。”
    方诺怔愣了一瞬，宁无愠带回楚氏之前，两人同房过两次，她身子刚好也不敢折腾，都是草草了事：“怎么会，我上个月月信还来了。”
    “夫人是气血不调，胎像不稳，将滑血当成了月信。”方诺这才看到旁边有一位大夫。
    “这一胎要好生将养。”
    大夫最后这般讲，方诺闭了闭眼睛：“多谢大夫。”
    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方才宁无愠的神情她瞧得一清二楚，以为有了孩子，两个人的关系可以修复一些，方诺勾了勾唇，他想得太便宜了。
    因为要养胎，方诺让好音也挪出去住，宁无愠更是不能进卧房，每日再苦的药她也不抱怨，一口一口都吃了下去。
    方诺一直未曾让楚氏这厢请安，这个女人也不怎么在她眼前晃悠，也没听说做过什么讨宁无愠欢心的事情。
    这次母亲吃药，好音能上跟前，宁无愠早就告诉了她，娘亲腹中有一个小娃娃，搞得小家伙一会儿就要过来瞧瞧，摸摸方诺的肚子。
    她怀孕的消息传回两方老人处，没想到方慎竟然带着王氏来了。
    “楚氏的事情，先莫要再想，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事。”
    方诺点头：“娘，我知道，现下自己都快顾不住了，哪有心思去管别人。”
    “这就好。”王氏叹了口气，她虽然恼宁无愠，但是毕竟是女儿的夫婿，这几日她来之后，女婿前前后后对女儿嘘寒问暖，连个好脸色都未曾得到，她也曾想过宁无愠在官场日久，总会有逢场作戏的时候，没想到竟然带了怀着孩子的妾室回来。
    “诺诺，我一直对他好，是想让他对你更好一些。”
    方诺笑：“娘，您对我好便是，他对我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有您和方慎在，我难过不到哪儿去。”说着伸手抚了抚小腹：“不是还有两个孩子。”
    王氏苦笑，夫妻之间和睦有多重要她最有体会，没想到她跟方致算来算去，也没能给女儿找个完满的亲事。
    “绛霄说他从未往楚氏房中去过。”
    方诺不甚在意：“不知道。”
    “他心中在乎你，我瞧得出，夫妻间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事情，”王氏甚至想退一步劝一劝方诺，可看女儿神色坚定，摇了摇头：“罢了，你们两人之间的结，还是要自己来解。”
    方诺猜测楚氏的事情中，宁无愠在瞒她一些消息，可她并不在意，从他口中用方家和方慎威胁她的时候起，她心早就冷了下来。
    王氏在这里陪着她，又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气色总算是见好了些，本来身下时不时见红，这孩子也是坚强，再把脉说已无大碍。
    这日好音来找她，拽着她手指说道：“娘，我想跟你和爹爹一起睡，这样咱们家四个人就睡在一起了。”
    小娃娃才两岁半，哪有那么多心眼儿，方诺一听就知道是宁无愠教的，想了想说道：“去将你爹找过来。”好音忙不迭地点头。
    没两分钟的时间，宁无愠便抱着好音进了卧房。
    “等在外面？”
    方诺讽笑，宁无愠神色若常：“并未，等在书房中。”
    这人脸皮有多厚，方诺也算是见识过，懒得多话，让绛霄将好音抱了下去。
    “诺诺，你我好好谈谈。”
    “宁无愠，若是和离，倒能好好谈谈。”
    宁无愠叹了口气：“和离二字，莫要再提。”
    “那便没什么好谈了，” 方诺笑了笑：“好音是个小娃娃，你倒是会哄她。”
    “诺诺，这种事情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宁无愠，这件事情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从你用方家和方慎威胁我的时候，就再与我无关。”
    方诺神情冷淡，宁无愠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他当时情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现下再想，是碰了方诺最不能碰的地方。
    “和离之事我不会再提，可你也要记得，你为官的名声，有一部分是从方家得来的。”
    “放心，你是我妻，我便尽全力护好方家。”
    “好。”
    “是以夫妻当共处一室。”
    这人脸皮可真厚，方诺心中吐槽了一句，道：“我怀着孩子，你从书房搬回来，也只能在卧房支一张小榻。”
    宁无愠乐得：“无妨，我一会儿便让人将榻支起来。”
    就这般，宁大人每晚窝在墙角的一张小榻上，方诺怀着这个孩子，不怎么孕吐，夜间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之间翻来覆去，半夜时候察觉有人在床边给她拍背，一下子清醒过来，知晓是宁无愠，却僵着身子一言未发。
    这一季细麻布卖得很好，布庄的帐方诺也一一看过，宁无愠答应免下的赋税也免了，虽然离开安平县，新上任的县令宁无愠通过邹大人也打了招呼，方家在安平县收麻的生意，算是这般一直做下去了。
    楚氏院子里用的人，全都是宁无愠亲手安排的，方诺不知他是何意，也懒得去管，她显怀的时候，去花园里闲逛见过一次楚氏，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女人腹中是自己丈夫的孩子，方诺除了可笑竟生出不别的情绪来。
    “姐姐身子可好？”
    “还好。”方诺瞧她气色不错，也就不再多问。
    楚氏倒没什么跟她交好的意思，笑了笑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