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诺从未想过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 皇帝的身体却一直不见好, 拖到最后还是立了大皇子为太子,四皇子为福王, 三月份驾崩。
宁府宁大人的侧室和庶子上山进香被掳,不知所踪, 京中,皇上多了一位娴妃和一个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宁无愠迁任翰林侍读, 方诺随他入京,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先前在京中置过一处小宅子,如今正好得住,里里外外安置下来,比郴州稍显拥挤, 但到了京城寸土寸金, 比起不少家底不厚的官员,已算舒心。
这日宁无愠回来,进屋之后便让方诺屋里的丫鬟都退下, 拉着她坐在罗汉床上,说道:“明日随我入宫一趟。”
那一对母子不知所踪后,方诺问过宁无愠,他却未多言, 却不见悲伤惊慌之类的神情, 想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 现下新帝登基, 竟要见她一个妇人, 方诺笑了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怎地还能让我到宫中去?”
“皇恩浩荡罢了。”
这般讲方诺便不再多问,笑:“既如此,便要准备一番,免得御前失仪。”
宁无愠点头,跟她讲起了在宫中行走要注意的事项礼仪,方诺是得王氏真传的人,礼仪上面自是不会有什么错处。
红墙绿瓦的地方,大气庄严,方诺跟在宁无愠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皇宫之中行走,都是屏息垂首不敢有半分造次,没想到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妇人,竟能让皇上在养心殿见她。
随侍的还是位熟人。
“微臣叩见皇上,娴妃娘娘。”
见到先前这位宁无愠的侧室,方诺竟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诧异了一瞬也跟着宁无愠行礼请安。
皇帝笑:“起来罢。”
方诺起身,乖顺地站在宁无愠身后。
“宁夫人,许久不见。”
娴妃开口,方诺屈膝应道:“娴妃娘娘万安。”
皇帝将方诺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身量算是高挑,容色艳好,不过也不算绝色,想想宁无愠言语之间死心塌地的那副样子,倒有了些兴趣。
“宁方氏,朕的爱妃和三子,你照料得不错。”
“臣妇惶恐,不知是娴妃娘娘和三殿下,疏漏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娴妃笑,仍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宁夫人莫要这般讲,你将我母子二人照顾得很好。”冬日炭夏日冰,都是早早送去,有了宁煦之后,好吃的点心水果都是要分来一点,说起来方诺确实是个善心人,她也不是什么中山狼。
皇帝牵过娴妃的手,也道:“朕听说当初无愠求娶你的时候,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也是为了朕,为了江山社稷才出此下策,既他求了,朕便来与你将这件事情讲清楚。”
宁无愠忙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惦念微臣的家事,微臣实在惶恐。”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你这个翰林侍读整日心不在焉,朕瞧着心里也不痛快。”又瞧着方诺说道:“宁方氏,朕的宁侍读可是好男儿。”
方诺扫了一眼养心殿中的摆设,虽然金光闪闪,皇帝也是谈笑风生,却不觉得有半分暖意,却还是要应话:“皇上放心,臣妇的心结已经解开了,现下想想,也算是为皇上分担过些许烦忧,倒觉得皇恩浩荡荣幸之至。”
皇帝抚掌:“这便好。”
“对了,你的弟弟在朕身边做侍卫,这两日差事忙,过几日便让他出宫去。”
说到方慎,方诺笑开了几分:“多谢皇上。”
宁无愠夫妇刚离开,娴妃便给皇帝揉捏起肩膀,柔声道:“皇上觉得这宁夫人如何?”
“进退有度,倒不似商户女。”
“皇上应是不知,方氏的母亲先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绣娘,从慈宁宫出来的人,规矩自是不会错的。”
皇帝幼时得太后垂怜,才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听娴妃这样讲,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跟皇祖母还有几分渊源。”
两人出宫之时带了不少赏赐,回到家中,宁无愠让人将皇上的赏赐收好,二人一道去了方诺房中。
“诺诺,瞒了你这么久。”
方诺摇头:“无妨。”她只觉得知道了一件大事,也没有旁的太多情绪,心下不起波澜。
“郑氏也不过有名无实。”
方诺抬头,笑:“老夫老妻,这些事情过去便过去。”
宁无愠定睛看着她,面上浅浅的笑意,忽然觉得有些压抑不住的情绪,一把将方诺抱在怀中,声音有些暗哑:“诺诺,当年我求娶你,许不是十分真心,现下还能否真心相待?”
方诺身体僵硬,当年她差一点儿就将一颗真心拱手捧上,可现下实在是没这种精力,翰林侍读如何,不过是个五品京官,这人怕是要往万人之上的位置去站,如今算风平浪静之时,日后若再波涛汹涌,难捱的只能是自己。
想了想还是轻轻拍抚了宁无愠的脊背:“夫妻自要真心相付。”
她这般讲,宁无愠敛起眉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却轻柔温和:“好。”
宁煦启蒙之后,整个人便跟小大人一般,说话行事比之好音稳妥不少,本来就不是爱吵爱闹的孩子,现下连走路都是规规矩矩轻声慢步的。
对于宁尚从府中消失这件事情,好音倒是来方诺跟前问过,宁煦只在一旁听着,方诺说去了更好的住处,好音追问,宁煦只跟没听到一般,不过两个孩子跟宁尚都不算十分熟悉,问过也就罢了。
宁无愠现下在翰林院供职,忙碌还是忙碌,但沐休时候便会在府上待着,对宁煦也比对好音严厉些,父子二人坐在廊下读书,方诺远远看着,一大一小神态极像,不过宁煦长相更肖她些。
方诺正看着,下人过来通传,说是周大人携夫人前来拜访。
这倒是许久未见的故人。
再见云婉扬,仍是瘦削的样子,却看出了几分疲态,眼下也爬上几条细纹。
“方姐姐,许久不见。”
方诺笑应:“日后便可常过来坐坐。”
先前云婉扬不是多话之人,这次相见倒是方诺一直坐着听她讲,说些当年在书院的事情。
宁煦进来寻她,方诺笑着招呼儿子,又问:“怎么不带孩子来,我都未曾见过。”
“还要读书呢,”说到孩子,云婉扬眼中跟点起一簇小火光似的,话也开始止不住:“我那孩子本就听话,他爹却还拘着,读书都没个歇息的时候。”
方诺笑:“想来周大哥就是个严父。”
“可不是。”云婉扬瞧着宁煦,又问方诺:“不是还有个姑娘么?”
“好音今日也在读书,前两日偷懒,被我罚
了。”
“方姐姐是儿女双全一个好字。”
云婉扬神色黯淡,言语之间不无艳羡,方诺知晓这些年她再无所出,便放柔了声音说道:“儿女都是债,我听无愠说过远志,是个好孩子。”
“这倒是,家中除了远志还有两个孩子,都唤我一声母亲。”当初进京的时候,周处古就带了一个通房丫鬟。
“那两个孩子也是好的,不过我还是想要个亲生的女儿,到底贴心。”云婉扬笑着说,方诺却看她眼中有薄薄的泪花。
方诺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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