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传之孝贤皇后

第六百四十一章: 珠帘半下香销印

    
    永璋存着的忧虑因为皇四女的降生而烟消云散,幸亏额娘这回诞下的是个小公主,否则他又得要再多上一个宿敌。不错,一母同胞,看似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额娘不看好自己已经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心里很疼,疼的永璋恨意丛生,曾几何时,额娘就是他全部的指望。就连昔日被养在皇贵妃身侧,他也只要额娘,一心盼着额娘能回到自己身边。却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往情深罢了。终究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儿子给额娘请安,恭喜额娘平安诞下四皇妹。”忍着心口的疼,永璋满面堆笑的走进钟翠宫的内寝之中,亲昵的向纯贵妃行礼。
    苏婉蓉依着软垫,正看着身边的小女儿发呆。见是永璋来了,苍白的脸上不禁浮现笑意:“快起来,地上凉极了。”其实她知道,自己能诞下个女儿是福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小公主,四皇妹这样带着性别的字眼,她就觉得刺心至极。
    也许是过分的敏感了一些,当苏婉蓉看见女儿脸庞的那一个瞬间,她便觉得贵妃之位已经是此生的终点,再想要得以晋封,除非如同慧贤皇贵妃那样,得死后哀荣。心里有些苍凉,但面上只有喜悦。苏婉蓉召唤永璋近前来,笑道:“过来瞧瞧你四妹,小鼻子小嘴儿的,和你幼时多有几分相似之处。”
    “真的么?”永璋欢喜得紧,快步走上前来:“四妹果然娇俏可人,让人一瞧着就喜欢。将来一定会像有额娘的美貌。”脸色稍微一紧,永璋略有些羡慕:“可惜四妹能养在额娘的身边,儿子却不能。”
    苏婉蓉轻轻伸出手,拍了拍永璋的手背:“要额娘来说的话,你比你六弟、四妹都有福气些。你是陪伴额娘最久,也是额娘最寄以厚望的孩子。”
    永璋故意不解,疑惑道:“额娘不喜欢六弟么?儿子瞧他聪明健壮,乖巧且懂事,长大一定会有出息的。”
    “是。”苏婉蓉无限慨然:“你六弟再好,对额娘也是淡淡的。在他心里,皇后才是嫡亲的额娘。如今皇后的龙胎也足有五月余,额娘瞧着,一定是个小阿哥。纵然皇后疼永瑢,也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永瑢的命数如何,根本就不是额娘能左右的。
    倒是你,你是雍正十三年生的,转眼就十二了。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替你指婚,赏你宅子,让你参与朝政之事,这样一来,你便可以与大阿哥比肩了。额娘说句私心的话,着后宫就是半个天下,母以子贵,子以母荣,根本是息息相关的。额娘不指望你,又能指望得上谁?”
    虽然永璋明白这个道理,可话从额娘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悲伤很不是滋味。原来,在没有永瑢之前,他才是指望,又或者说,再永瑢不济之后,他也才是指望。如此一来,他是否有出息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有没有永瑢的存在。
    且说,额娘明显是告诉自己,要想有一番作为,就离不开她这个嫡亲额娘的帮衬。永璋也明白,没有额娘的孩子路会难走许多,于是脸上的笑意便柔和了许多:“儿子多谢额娘的教诲,必然会好好的用心,给额娘争气。”
    “那就好。”苏婉蓉不是没看出永璋的心思,只是她有些厌倦了。和旁人勾心斗角,算计的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偏是自己的儿子也这样算计,怎么不叫人伤心。也许这就是她作恶多端的报应吧。“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永璋将目光从四妹脸上移开,略微显露了忧愁:“今儿是天苍日,额娘不记得了么?”
    “哦。”苏婉蓉垂下眼睑,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皇贵妃便去了一整年了。可我怎么觉着,她其实一直都在呢?”
    盼语推开储秀宫内寝紧闭多时的房门,缓缓的走了进去。身后的叶澜正要尾随着进来,却被她制止:“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别烦我。”
    “是。”叶澜领着一行人退了下去,由着娴贵妃一个人呆在这里。
    没有开口,却先是哽咽了。盼语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的怀念皇贵妃。“你可知,你走了之后,我有多么的孤单寂寞。想找找个人斗斗嘴,撒撒气,又或者一较高下都没有。你倒是好,一了百了,而我呢?一边要备受着孤苦冷寂,一边还要想着你从前种种的不好,你可知我有多累么?”
    打开皇贵妃从前的饰物盒,里面琳琅满目皆是她从前带过的东西。宝珠琉璃簪,孔雀开屏不摇,穿花飞蝶金钿子,珍珠流苏压鬓。几乎每一款饰物,她都依稀记得,能回忆起皇贵妃佩戴这些时艳冠群芳的样子。
    其实不用这些东西妆点,她也依旧是紫禁城里最美的女子。光是一双黑岩石般的眼睛,就已经足够叫人痴迷。除了她,再没有见过那样摄人心魄的目光了。“你怎没能说走就走,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然呢?娘娘若是这么舍不得,为何不随着皇贵妃一并上路?”
    这声音很熟悉,盼语一个激灵,回过身的时候,已经有一把匕首指在她的脖颈。“碧澜,果然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谁呢?”碧澜冷冷的笑了笑,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娴贵妃娘娘,当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已经死了。既然没有死,又做到了皇贵妃生前的位置,你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还有什么可哭诉的。为何还要来这里,搅扰皇贵妃的亡灵。你可知道,皇贵妃根本就不想看见你。”
    “也许你说得对。”盼语并没有畏惧之色:“本宫也时常在想,倘若去的人不是皇贵妃而是我,那么今时今日,她也一定会来我宫里哭诉。不为旁的,只是为了宣泄心里的悲苦罢了。你若觉得杀了我能替皇贵妃报仇,你便动手吧。其实,方才看见饰物盒上一尘不染,盒里的东西一样不少,我便知道你还在这里。你不是也舍不下这里,舍不下回忆么?”
    碧澜轻轻摇头,目光锋利无比:“娴贵妃说错了,奴婢舍不下这里不假,可奴婢舍不下的不是什么回忆,而是仇恨。皇贵妃的仇一日没报,我都不会走,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
    “那你还等什么?”盼语逼近一步,自觉刀尖儿扎在了脖子上,却没有疼痛的感觉。“你杀了我也好,也许皇上会顾念旧情,对我恋恋不忘。又或者给我死后哀荣,能与皇贵妃再度比肩。她不过是内务府的使女出身,却扶摇直上成了皇贵妃,这样的恩赐,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我情愿是她。”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碧澜的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本能的收起了匕首,赶紧藏在自己怀里。
    “李玉?”碧澜诧异:“你怎么来了?”
    “奴才是奉皇上之命,将皇上亲手所书的悼念诗篇送来皇贵妃娘娘的寝宫。”李玉毕恭毕敬将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呈于娴贵妃。
    盼语接过,缓缓的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笔迹是真的出自皇上之手。只是,弯转落笔之处,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决绝与利落,有的是不舍是留恋,是悲伤,又何尝不是追念。“底事间情一惘然,自为此念悉堪者。”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李玉看和泪流满面的娴贵妃,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无法理解,娴贵妃与皇贵妃之间的夙怨到底有多深,也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何提及皇贵妃,娴贵妃依旧会泪流满面。
    “去吧。”娴贵妃将手里的纸交给了碧澜:“你替皇贵妃好好收着吧,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皇上对他无法割舍的情分。”
    碧澜红了眼眶,柔软的跪了下去:“娘娘,您听见了么?皇上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您,从来都没有。”
    盼语哭的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哭皇贵妃,还是这个没有用的自己。
    “娴贵妃请留步。”碧澜抹了把泪,决绝问道:“我家娘娘折损谁之手,娴贵妃你可知道?”
    没有做声,盼语依旧不疾不徐的往前走。
    “算奴婢求您了,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您就帮衬奴婢一把好不好?”碧澜哀声刺心,为的就是想要接近太后。“只有您才能帮奴婢,皇贵妃的仇,奴婢一定要报!”
    “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盼语轻蔑道:“皇后都撼动不了太后分毫,就凭你,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只怕,还没走进慈宁宫你就已经断气了。”
    “死又何妨。”碧澜咬口不松。“奴婢不怕。”
    “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否则没有人会可怜你。”盼语蹙眉,压低声音:“不留着性命,很多事情你未必能等得到。别再啰哩啰嗦了。”
    碧澜眼底骤然生光,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多谢娴贵妃娘娘教诲,奴婢等着,一定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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