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旭东走后,我陪着婆婆在楼下客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怎么劝她回房歇一歇她都不听。
她坐在往常公公经常坐的位置上,手里捧着公公喝水用的杯子,一直不停的摩挲着,眼神虽然有点恍惚,但神色倒是一直很沉静。
我其实并没有特别担心,因为这几天下来,除了那天郭于晴的出现让婆婆情绪激动了一下,后来她又恢复了之前平和的样子,我想婆婆兴许真的是挺过来了,只是看她明明很累又不肯去休息,多少还是怕她身体会受不住。
这几天婆婆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脸色一直不是太好,精神再强大,万一身体扛不住,不也一样是白搭?
万万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婆婆会突然起身神色如常地说要先回房休息。
当时路嫚兮并没有在饭厅里,吴妈煮好饭端上去,就在楼上陪她吃,所以楼下就我和婆婆两个人。
虽然婆婆并没有吃多少饭,可她愿意早早去休息还是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跟着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妈,我陪您上去!”
“不用,你好好吃你的饭!”婆婆已经径直转身往楼梯那里走。
我仍然不放心,拉开椅子就追了过去,结果才迈出两步,就看到婆婆突然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妈!”我失声惊呼,整个人的神经都仿佛在一瞬间被绷断了一样,只知道尖叫地冲过去,颤抖着蹲坐到已经失去意识的婆婆旁边,神色茫然地轻拍她的脸:“妈你醒醒……妈……吴妈,吴妈……快点来人啊……”
吴妈很快就从楼上跑了下来,边跑还边惊呼着:“这是怎么了?”
有人出现,我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点,对着手足无措的吴妈说道:“快先打电话找120,然后再来帮我把她扶到沙发那去,找出血压计来给她量量,我怀疑她又是血压升高了……”
吴妈接连应了几声“好”,才要转身去打电话,楼梯那已经传来了路嫚兮的声音:“您好,120急救中心吗?我家里有位高血压病人突然昏倒了……”
我愣了一下,又惶惶然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婆婆,朝同样有些怔愣的吴妈喊道:“吴妈,您快过来帮我扶人呀!”
“上次太太晕倒的时候打120电话,人家让不要随便移动病人。”吴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说:“我去找血压计,我去找血压计……”
等吴妈把血压计拿来一量,婆婆的血压居然飙到了,我整个人都懵掉了。
好不容易在120的指导下,三个人合力把婆婆抱到路嫚兮的车后座上,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往最近的医院赶。
到了医院送急诊,做各项检查,期间婆婆又突然出现手脚抽搐并且剧烈呕吐的症状,医生在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给出了一个“怀疑是高血压性脑出血”的诊断。
我直接就懵掉了,想到公公之前就是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的,立刻就抓着医生询问脑出血和脑溢血有什么不同。
当我听到医生说两者其实就是叫法不同的时候,我脚下一软差点就瘫倒了,那位医生大概看我被吓坏了,特别好心地安慰我:“别担心,病人出血量不大,又送医及时,问题应该不是太严重!”
我这才放心了一点,赶紧叮嘱吴妈回去收拾一些住院要用到的东西,想了想,又给路旭东打了个电话,结果他没有接,想必是在开会,我只好给他发了短信,简单地说了一下婆婆的情况。
路嫚兮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神色疏离地站在旁边,要不是之前在家里是她打的电话,也是她帮忙把婆婆送到医院来的,我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傻掉了。
婆婆经过抢救之后就被送到了病房里挂水,血压也被控制了下来。
可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挂了一会水之后就苏醒过来,我坐在病**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婆婆,再想想公公去世之后她的骤然转变,越想就越觉得心里难过,眼泪争先恐后地往下掉,忍不住就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路嫚兮原本是没有跟到病房里来的,婆婆送到病房之后,她就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坐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像刚才在家那样突然又意识到是自己的妈病倒了,她突然又跑了进来。
我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过来了,下意识就放下手朝门口看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路嫚兮看到我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突然浮起一个轻蔑的冷笑,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我妈还没死呢,我弟也不在这,你犯得着演得这么孝顺吗?”
我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怔了一下,就这愣神的一小会功夫,路嫚兮已经走过来扯住我的胳膊就想往外推。
“姐你干什么……”我用力挣扎,挥开她抓着我的手,忿忿不解地看着她。
“你别叫我姐,我不是你姐!”路嫚兮瞪着我,特别愤怒的样子,“你不用假惺惺守在这里装孝顺媳妇,没必要!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们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害得我婚姻不幸还不够,又害死了我爸,现在是不是还想害死我妈……”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害得你婚姻不幸了?爸是怎么出事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凭什么骂我丧门星?我也不想妈晕倒的啊,你怎么能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来?”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路嫚兮,真心觉得她一定是精神失常了。
“怎么能不怪你?要不是我弟弟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家里能出这么多事吗?”路嫚兮丝毫不讲道理,她就像真的疯了一样,什么问题都往我身上推:“如果不是你,我老公怎么会认识那个贱人,如果不是你,晴晴怎么会彻底和我们家闹翻,你不仅害死了我爸,现在还害得我妈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你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哭?你分明就是个丧门星!”
我彻底怒了,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在路嫚兮蛮不讲理的指责谩骂里全都转成了愤怒。
“你闭嘴!”我毫不犹豫地打了路嫚兮一巴掌,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自己经营不好自己的婚姻,走到了闹离婚的地步,你不反省也就算了,还要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现在还要冤枉我害得爸妈出事,你是不是这段时间被人紧张久了脑子出毛病了啊?清醒点好不好?大家这些日子忍着你只是不想你再来添乱,并不是想惯着你!”
路嫚兮不知道是被我打懵了还是骂懵了,捂着脸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又握了握刚才甩她一巴掌甩得自己手掌都有点疼的手,心头的怒火陡然消了大半,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要是实在闲得发慌你就回家去吧,反正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我话还没有说完,路嫚兮就突然朝我扑了过来,扯着嗓子嚷着:“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猝不及防地被她推了个踉跄,直接就往后摔了下去,屁股撞得好疼不说,后脑勺又刚好磕到旁边的柜子,疼得我刚收住的眼泪顿时又飚了出来。
路嫚兮像疯了一样,扯着我的胳膊就想把我往外拖,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你给我滚,你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去和那个只会偷人的贱人在一起,别来脏了我的眼……”
“你放开我!”我缓过劲的时候已经被路嫚兮拖到门口,眼看旁边没什么可借力抓住的东西,便咬咬牙使劲踹了她一脚。
她原本就拖我拖得有些力竭,被我一踹,脚下一个趄趔就摔倒在地,抓着我的手也猛的就松开了。
我迅速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怒目圆睁地瞪着她:“路嫚兮你够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居然还有脸骂我,你婚姻不幸是很可怜,可大家都小心翼翼忍让了你这么久……你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寻死觅活,害得一家人跟着你提心吊胆也就算了,爸去世你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肯,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去,今晚妈出事了,你除了帮忙打个电话开个车,你还做了什么?你把什么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没关系,反正我问心无愧,倒是你,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爸妈吗?”
刚才我们闹腾的动静有点大,已经有护士跑了过来,推开半阖的门,看到正从地上爬起来的路嫚兮时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瞪了我们一眼:“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要打架上外面打去,别影响到病人的治疗!”
我心想有外人在场,路嫚兮这下总该收敛一点,没想到她完全无所顾忌,当着护士的面再次朝我冲了过来:“你滚出去,我妈有我看着就行,用不着你假惺惺……”
我真是忍无可忍,趁着护士拉住她的时候扭头看了看病**上人事不知的婆婆一眼,咬咬牙就转身走了。
特么以为守着病人是什么好事吗?我还巴不得不用守呢!居然还骂我丧门星!
我真是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爆炸了,从病房出来之后就直奔电梯,一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又走出去好远,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才停下脚步。
电话是路旭东打来的,说他刚才在开会,手机没有带,问我婆婆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老老实实把医生的话转达了,又顺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遍,然后才气咻咻地对他说:“明天我们就去离婚,免得万一你没有处理好公司的事,你姐又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瑟瑟……”路旭东无奈地喊了我一声,语气里满是疲惫不堪,“别胡说八道了,我代姐跟你道歉,她最近确实有点反常,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既然她赶你走,那你就回家休息,我一会给吴妈打电话问她到医院了没,晚点处理好手头的事我再过去一趟,帮妈找个护工,你乖,别生气了好吗?”
我满腹的愤怒和委屈都消弥在他的劝慰里,甚至反而生出了一种隐隐的自责:“对不起,我不应该讲那样的气话,也不应该不等吴妈到了就这么跑了……其实也是我没有照顾好妈,对不起……”
“傻瓜,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路旭东叹了口气,又温和地说:“乖乖回家去,这些天你也累坏了,好好休息,我先给吴妈打电话。”
“好!”挂了电话,我又往前走了一段,正好看到一辆亮着空车灯的计程车,拦下来之后,我想了想,还是报了叶奶奶所在的医院名字。
我其实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闲扯都没关系,只要别让我自己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胡思乱想,说白了,就是和路旭东通完电话之后,我又莫名地从心里生出许多不安,路嫚兮的那句丧门星像魔咒一样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迫切地需要有人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结果我才走到叶***病房门口,就从门上的小玻璃窗里看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按向门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收了回来,讪讪地转过身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心里想着叶圣音这回是不是真的要跟陈鼎丰修成正果了?
我其实还挺欣慰的,前面来医院的几次,看着陈鼎丰尽心尽力地帮忙照顾叶奶奶,对叶圣音也是无微不至,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叶圣音会明知无望却仍然将一颗心交付到他身上,甚至宁可自己把一份深情隐瞒得滴水不漏,都不舍得向他透露半分,给他凭添烦恼。
心里百转千回地感慨着,我又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个人要腻歪到什么时候,我看了看走廊上的椅子,正迟疑着去坐着等一会还是干脆回家,却看到有个略显眼熟的身影从走廊那头缓缓走了过来。
我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在里面和叶圣音抱成一团的人不是陈鼎丰?!
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的背影,我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眼看着陈鼎丰马上就要走到我跟前了,我顾不上心里瞬间燃起的熊熊火焰,立刻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脸迎了上去:“陈哥……”
陈鼎丰停下脚步,朝我极和气地笑笑:“老远就看到你了,怎么自己站在外面不进去?小音呢?”
他抬头朝病房的方向看去,我心里想着不管怎么样也得先阻止他到病房那去,否则到时候场面得多难堪,于是随便扯了个借口说:“圣音陪奶奶做检查去了,她担心你过来会找不到人,就让我在这等着你。”
“这样啊,那也可以在病房里等啊。”陈鼎丰说着话,抬脚就要往前走,“奶奶去做什么检查了?在哪做?小音自己可以吗?”
听着像是准备找她帮忙去。我都说不上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甚至都有个冲动,干脆让他过去看看好了,谁让叶圣音又要犯糊涂。
可我下意识就扯住了陈鼎丰的衣角:“陈哥,你不用过去了,圣音让我等你是让我转告你,叫你晚上回去好好休息,这不,晚上有我在这陪着嘛,你也累了很多天了,就放你一晚上假好了……”
陈鼎丰狐疑地看了我几眼,脸上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我:“好,那晚上就辛苦你了!这是我给圣音带的粥,她这几天胃口不好,我特意帮她熬的元藿粥,很养胃的,你一会帮我盯着她喝了。”
“嗯,好的,谢谢你啊陈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心里满是欺骗了他的歉意,我真的是不明白,叶圣音不是说自己都想好了吗?她现在是又怎样?
我一边攒着笑脸把陈鼎丰送到电梯口,一边在心里反复纠结着刚才病房里的画面,不解和愧疚压得我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等陈鼎丰搭乘电梯离开了,我才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怒气冲冲地赶回病房里。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叶圣音正在替她奶奶擦脸,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差点要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她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我时似乎怔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缓声问我:“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都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我敷衍的回答着,扫视了病房一圈,才要疑心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花眼了,就看到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打包盒,盒子上印着飘香楼的logo,清晰得叫人刺目。以前路旭东也给我打包过这家店的饭菜,所以我认的。
我心里一个咯噔,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叶圣音有些慌乱地说:“哦,那是我刚才订的外,才送过来没多久,医院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大概是看我盯着饭盒发愣,她就急着要跟我解释,可她的欲盖弥彰却让我更加不忿。
我把陈鼎丰给我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转身正对着叶圣音,逐字逐句地提醒她:“飘香楼是不送外的,你不记得了吗?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叶圣音工作之后,曾经有一回和客户在飘香楼吃饭,回来后跟我炫耀了一番,最后感慨了一句:“可惜他们家不送外,跟客户在一块我也没好意思打包……不过你放心,等我赚大钱,我再请你去见识见识!”
我目光如炬地看着叶圣音,眼神里除了恨铁不成钢,还有被她欺骗的愤怒。
叶圣音眼神有些飘忽地别开脸,绞着手里的毛巾,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我:“你都看到了?”
“我要是没有看到,你准备又要瞒我多久?”我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想到刚才陈鼎丰那个既明白又隐忍的表情,还有路嫚兮骂贱人时的嫌恶的眼神,我就忍不住满心愤慨,几乎恨不得跳起来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你脑袋是不是让门挤了?不是说了要跟他断了吗?不是跟陈鼎丰处得好好的吗?你现在又是怎么样?难道你就那么喜欢当小三?那么喜欢掺和在别人的婚姻里让人骂贱人?”
“瑟瑟……”叶圣音嗫嚅地开口,无力地想要解释:“我也不想的……你听我说……”
她这个毫无悔意的样子让我更加生气,我几乎毫无理智的冲她口不择言地低吼道:“你不想难道姜俊修还能逼着你吗?我都亲眼看到你们如胶似漆地抱在一块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继续找借口骗我吗?路嫚兮骂得对,你就是贱!以前喜欢有老婆的陈鼎丰,后来他老婆死了,你就移情别恋到姜俊修那里……还说什么不想我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你要真是在乎我们的友情,一开始就不会跟姜俊修纠缠不清,你明明就知道他是路旭东的姐夫啊!还说什么你想清楚了,要跟陈鼎丰在一起,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你对得起他对得起我吗?”
叶圣音一直默不作声的任我骂着,只是当我提到陈鼎丰的时候才脸色微变,转头看了看我放在桌上的饭盒,好像才注意到似的,有些结巴地问我:“陈哥他……也看到了?”
我别过脸不看她,硬声硬气地回答道:“没有,我来的时候本来以为是他和你在里面……后来在走廊上看到他,就把他哄走了,不过他可能也起了疑心。”
想到陈鼎丰当时的样子,我才消下去一点的怒火又涌上心头:“不过你还会怕他看到吗?你要是会怕,就不会明目张胆地跟姜俊修在病房里就搂搂抱抱!圣音,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鼎丰对你不够好吗?他知道你这些天胃不好,特意给你熬了什么元藿粥过来,可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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