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音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眶微红,好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来一句:“是我对不起他!”
“所以你是又后悔和他在一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去跟他说清楚?”我越发恼火了,简直都怀疑面前这个叶圣音是被人下降头,否则怎么会变得这么陌生?!
叶圣音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昏睡中的叶奶奶,没有吭声。
她越沉默,我就越上火,我认识的那个叶圣音,她心直口快、大大咧咧,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样骗着我,又背着陈鼎丰和姜俊修偷偷来往,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刺激?你真的就那么贱那么喜欢偷来的东西吗?叶圣音,你有没有想过奶奶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样会是什么感受?……你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我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跑到走廊转角的电梯房,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我是真的真的,想过从此就再也不跟叶圣音往来了,去他的二十几年的情谊,去他的姐妹情深,我只知道自己一肚子气,简直已经到了谁要是往我屁股上再点根火柴,我就能蹿上天的节奏!
也正是因为一肚子火,当我察觉到电梯里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看的时候,我还在出电梯之前特没好气地朝人家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吼得那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帅哥脸上一阵红一陈白的,好不尴尬,然后我就气咻咻的走了。
刚在医院外面拦到车,才跟司机报完星城嘉苑的地址,路旭东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还没到家?”
他不知道我近来又和叶圣音恢复了联系的事,我自然也不打算特意跟他说,于是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心情不好,就在街上溜达了一下,刚打了车准备回去。”
路旭东默了一下,才有些自责地沉声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姐她……”
“又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的自责,想了想,还是很坦诚地说:“我知道姐一直以来情绪都不太好,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家一直让着她,只会把她惯得更加不可理喻?”
“我懂你的意思,其实之前我就劝过姐去看心理医生,她不愿意,妈又不想强迫她。”路旭东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说:“等我这几天安排一下吧……”
想到现在大小事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我一阵心疼,声音也一下子软了下来:“你还在公司?”
“嗯。”路旭东那边传来“叮”的一声声响,像是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他继续说道:“刚给吴妈打了电话,她已经到医院了,姐连她都骂,把妈昏倒的责任怪到她身上,死活不让她进病房,我现在准备过去一趟,你到家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都不用看到路旭东,我就能从他的声音里想像到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怒气也被心疼挤走,温声“嗯”了一声,又叮嘱道:“你也别太累……”
其实也知道这是特别无力的一句嘱咐,家里公司都一团糟,担子全在路旭东一个人身上,他怎么可能不累?
一路惆怅地回到家里,换好鞋子,我坐在换鞋凳上给路旭东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到家了,然后就怔怔地看着静谧的客厅出神。
路旭东很快就给我回了信息:好,那你早点休息。
我抱着手机看了很久,想了想,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我考虑了一下,与其他让姐留在医院捣乱,不如让吴妈陪着姐去看医生?反正妈这边也是要找护工帮忙的,再加上我,应该也能应付过来,有吴妈照顾姐,也总比另外找人看着她强。”
路旭东很久才回复:“我再看看,你早点休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早点休息”这四个字特别刺眼,是多不想跟我好好商量才能这么敷衍我啊?!
我拿着手机一阵气闷,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路旭东已经到医院了,正在忙呢?我都帮不上他什么忙了,难道还要跟他置气吗?
想想自己今天也确实够不淡定了,跟路嫚兮吵完又把叶圣音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我长这么大,估计也就今天火力最猛了。看来确实是最近压力太大,情绪太压抑。
这样想想,我突然又有点同情路嫚兮了,她之所以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也是因为情绪生病了吧?
一个晚上就在我的胡思乱想里熬了过去,大概因为睡前思虑太多,我做了一晚上打打杀杀的梦,起床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明晃晃的黑眼圈,真心有种想倒回床上去再睡一睡的冲动。
不过我不能。因为路旭东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医院帮忙照顾婆婆。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原来昨晚路嫚兮又在医院闹腾了一场,最后是医生帮忙注射了镇定剂,并建议路旭东把她送去精神内科,这才消停下来的。
吴妈跟着过去照顾路嫚兮,路旭东自己守了婆婆一晚上,今天一早医院帮忙找的护工也到位了,他又忍到快八点才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疼不已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不昨晚就告诉我?”
“你最近也很辛苦,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晚上。”路旭东苦笑了一下:“况且接下来你也要很累了,我要忙公司的事,妈和姐都需要你费心照顾了,特别是妈,医生说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
“放心吧,她一定会没事的!”除了这样徒劳的安慰,我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又紧接着问他:“姐她……医生有怎么说吗?”
路旭东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有些低沉地回答我:“医生怀疑她患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不过去还没确诊,只是怀疑……但我觉得她只是暂时受到太多刺激,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
虽然昨晚我是觉得路嫚兮有病,可那也只是气头上想想而已,哪里真的会料到她真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都说福无聊双至祸不单行,这下真是让我真切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问路旭东:“是不是昨晚姐又说了什么?”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路嫚兮只是暂时受了刺激,而非医生怀疑的那样。
“她让我别再管公司的事,还说爸是罪有应得……”路旭东闭了闭眼,浑身都充斥着特别疲倦的气息:“她说她在书房翻到了爸的日记,爸确实在醉酒的时候伤害了于晴……”
“所以她才不去见爸最后一面?甚至连葬礼都不去参加?”我看着路旭东,心里一片惶惶然。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我该去公司了,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爸的心血,况且如果公司出了事,底下还有那么多职员也会跟着失业……”
所以他身上的担子,何止只是我们一家子。
路旭东走了之后,我趁着护工阿姨在,又去精神内科那边找到吴妈,偷偷看了一下路嫚兮。
她神情淡漠地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整个人看起来正常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昨晚赶我走时的那种竭斯底里的样子。
吴妈不住地跟我摇头叹息,感慨道:“你是没看到昨晚小姐那个样子,真的就像疯了一样……唉,太太现在是看不到,否则还不知道得多心疼……”
我又安抚了一番吴妈,才心情沉重地从她那离开。
一连几天,我都往返在医院和家里之间。
婆婆在昏迷的第四天终于苏醒,只是除了一双眼睛能睁开,眼球能转动,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医生检查过后说她可能是因为脑中风引起瘫痪,至于能不能康复,还要看后续治疗情况。
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帮忙照顾婆婆,又要分神关心路嫚兮的治疗进展,整个人就像个陀螺似的,每天忙个不停,渐渐也就把叶圣音的事抛到了脑后。
接到陈鼎丰电话那天,正是一个晴好的春日午后,趁着护工阿姨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回来,我正准备去吴妈那看看路嫚兮,才走出婆婆的病訫,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问我叶圣音有没有跟我联系,说她从昨晚就不见了,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还说奶奶的遗体他已经联系殡仪馆来运过去了,后面他自己也不好全权做主。
我听完他的话就傻了,懵懵地问他:“奶奶走了?”
他语气沉重地“嗯”了一声,又说:“昨天晚上走的,当时小音很镇定,还说这样也好,奶奶可以少受点罪,可是后来她趁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就走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也四处找不到她……小狄,我知道你和小音这几天吵架了,可是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找找她?”
我手脚发软,要不是有墙可扶,差一点就直接瘫坐在地上,叶圣音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我是再清楚不过奶奶对她的重要性的,奶奶没了,这对她的打击几乎可以说是灭顶的,她会不会去做傻事?
不会的!不会的!我飞快地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深吸了一口气,对陈鼎丰说:“我来想想办法,你先别急,奶奶那边的事还需要你先帮忙处理……”
和陈鼎丰的通话一结束,我就立刻拨了叶圣音的手机,结果就像陈鼎丰所说的一样,无人接听,发了信息也是石沉大海。
我又打开微信给她发语音发视频,一概都是毫无回应,甚至打她家里的电话也是没有人接听。我心慌意乱地在脑海里搜寻着所有可能跟她有交集的人,最后想了想,拨通了姜俊修的电话。
姜俊修对我的来电有些意外,一接通我才“喂”了一声,他就有些自嘲地说了句:“还以为你拨错号码了。”紧接着又问我:“怎么?是不是嫚兮改变主意,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了?”
我这会才顾不上八卦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很急切地问:“圣音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圣音?”姜俊修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平静地反问我:“她不是在医院照顾她奶奶吗?”
“叶奶奶死了!”我略微提高了些音量:“麻烦你帮我转告她,逃避现实是没有用的,奶奶的后事还需要人处理,她这么一走了之奶奶也不会活过来!”
我说完就想挂电话,满肚子都是叶圣音简直也疯了,奶奶一死她就跑去找姜俊修,她现在真是无所顾忌了是吧?!亏我还担心得要死!亏陈鼎丰还在帮她收拾烂摊子!
姜俊修可能察觉到我准备挂电话的意图,制止了我:“等下,你说叶奶奶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冷冷地反问他:“她没告诉你?”
“没有,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了。”姜俊修不复刚才的平静,语气有些焦急:“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你们找不到她多久了?”
我听他的语气不像装出来的,将信将疑地回答他:“昨晚,叶奶奶昨晚走的,她也是昨晚失联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姜俊修那边一阵撞到什么的声响,随即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昨晚的事怎么到现在才来问我?”
虽然能理解他对叶圣音的焦急,可还是我冷笑着反问他:“你是她什么人?我有义务第一时间通知你吗?”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姜俊修缓了缓语气:“瑟瑟,圣音一定没有告诉你吧?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那天我去医院找她,求她再考虑清楚,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她没有正面答应……现在听你说奶奶没了,她又失踪了,我怕她会去做傻事……”
姜俊修的话像另一个惊雷在我耳畔炸开,我都不知道自己后来了又讲了什么,想到自己那天在医院骂叶圣音的那些话,我的心就像被一个大手紧紧揪住了一样,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刚和姜俊修结束通话,正打算给陈鼎丰打过去,让他报警,陈鼎丰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小狄……”陈鼎丰不等我出声就急急开口:“我刚才打通了小音的电话,是个男的接的,说手机是他在河边捡的,小音她……小音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问清楚是在哪里的河边没有?只是捡到手机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有没有看到她的人?”我脑袋里乱糟糟的,实在没有比听起来有些惊慌失措的陈鼎丰好多少。
“问了,手机就放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内沟河的护拦上,捡到的那个人是个环卫工,他以为是别人不小心掉的,说他忙着打扫没办法在那等,就先把手机收起来了,刚刚忙完想起来,去那里守了半天也没看到人找手机,又试着摁了开机想说看失主会不会打电话过来……”
陈鼎丰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然后又猛然收了声,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小音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
我当然也不想叶圣音出事,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我根本就没办法再抱有什么侥幸的想法,我咬咬牙,把刚才和姜俊修的通话内容告诉了陈鼎丰,并且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坏的那个设想:“她也许可能真的会想不开,毕竟奶奶没了,她又觉得对不起你……”
出乎我意料的是,陈鼎丰居然知道叶圣音怀孕的事,他说:“不会的,孩子的事她跟我坦诚过,我也劝过她把孩子留下来,也说了会把孩子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她答应过我会好好考虑的。小狄,她不会那么傻的,对不对?”
陈鼎丰一连重复地问了我好几遍:“她不会那么傻的,对不对?”
我无言以对,忍了好久才把涌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地对他说:“不管怎么样,先报警,你是最后知道她情况的人,你来联系警察,我这边再想办法联系人问问……”
可是我把所有自己能联系到的认识叶圣音的人都问了一遍,都没有半点叶圣音的消息。
陈鼎丰报警之后,因为失踪时间不24小时,警方那边不肯立案,倒是陈鼎丰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托人找了关系,派出所那边才又答应先帮忙找找人。
兴许是人多力量大,到了傍晚就有消息传来,说查到叶圣音的身份信息买了一张去临市的车票,是上午十一点的车次,但因为是汽车,所以查不到她究竟有没有上车,更不确定她会不会在半途下车。
可即使是这样,我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还是松了口气,虽然说不敢心存侥幸,但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况且这也推翻了我心里以为叶圣音投河自杀的猜测。
陈鼎丰把叶奶奶的遗体存放在殡仪馆之后,就匆忙踏上了去临市找叶圣音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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