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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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竹村消失了。”
    “我马上去找!”
    “不要去了,刚刚竹内打电话来,请我们配合他们的工作,高竹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宪兵司令部了。”
    “他是我们一手培养出来的,陆军为什么要横插一手!”
    谷恒太郎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气哄哄的年轻人。
    七年前,他被外务省派驻南京总领馆,在那里,他认识了到南京调查的东亚同文书院毕业生、复旦大学学生石川健一,那时候自己还不到四十岁,而石川只是一个二十岁的的青年,朝气蓬勃。他的母亲是中国人,从小在中国长大,出身底层,吃苦耐劳、谦逊好学、热诚真挚,熟悉中国的历史、热爱中国文化。
    谷恒太郎很喜欢这个青年,甚至,都不能用喜欢、欣赏来形容,他在石川健一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虽然松冈洋右已经在帝国议会上发布了“动荡的满蒙”的演讲,国内进占满洲的舆论此起彼伏,但今日重权在握的将帅们大都还年轻,日本和国民政府之间,依然保持着脆弱的平衡,虽然,这个国民政府内部,正在进行着史无前例的内部战争。
    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这时候,他和很多常年在中国生活的日本公务人员一样,还对中日和平抱有信心。
    相信满洲的稳定、相信中日之间一定不会爆发战争,年轻的石川和自己一样,认为中国虽然孱弱,但是却不能轻侮,中日之间的友好邦交,依然是东亚和平的基础。
    在昭和十二年的夏天,他和年轻的石川一连数日漫步玄武湖畔,饱览湖光山色,追忆这个庞大友邦昔日的辉煌,虽然年龄相差十多岁,却越聊越觉得投契。不知怎么,在即将分别的时刻,谷恒太郎一改他平日里的谨慎作风,对这个可爱的年轻人发出了邀请。他邀请石川健一加入外务省的情报机构,搜集和分析关于这个古老又混乱国家的一切有价值的信息,以便对未来大日本帝国的政策走向提供参考。
    “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甚至可以影响东亚及世界和平的伟大工作。”
    当时的他兴致勃勃。
    年轻的石川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愉快地答应了。
    谁能想到之后的故事呢?万宝山事件爆发、九一八事变引爆、华北自治、支那事变,淞沪血战、南京屠城,从战火里走出来的石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满心欢喜和热爱的青年了。
    “谷恒先生?”
    石川健一略显窘迫的疑问打断了谷恒太郎的回忆。
    “石川君,这么多年,我们彼此已经十分了解了,有些话我很不想说,但是职责所在,我必须说出来。”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停顿,字斟句酌。
    “日苏已经爆发了剧烈冲突,皇军在诺门坎战败,苏德签订条约,互不侵犯,我们在国际上失去了制衡苏联的重要伙伴,而中国的战事久拖不决。现在的上海,是远东的国际中心,是帝国寻求国际支持的重要窗口,尤其需要稳定。”
    “东京,对我们的工作,很不满意。既没能限制陆军在上海的盲目扩张,也没能及时提供核心机要情报,阻止皇军盲目陷入战争的泥潭。三年的战争,国内的资源正在逐步走向枯竭,而在国际上,陆军的强势姿态也让我们的工作陷入了空前的被动局面。具体到谷恒公馆,对重庆、延安的情报工作,都陷入了停滞之中。现在上海的特务工作主导权,已经完全被陆军和他们所扶植的七十六号情报机构拿走了。”
    “策反人员高竹村的暴露、秘密支持者唐开诚被军统刺杀,我们和梅机关的互相掣肘导致外务省和陆军之间出现的严重摩擦……东京对于上海情报系统一连串的持续失败非常失望,他们,现在要找人来承担责任了。”
    谷恒太郎叹了一口气,道,“我主动承担责任,被否决了。由于对梁成杰家族的失控,我们失去了上海经济工作的主动权,你就被推到了前台。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我的工作完成得不好,我有这个心里准备。”
    “这一次针对你,提起了特别审查程序,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是。”
    “石川君,对中国的情感是危险的,我不仅仅是提醒你,也是在提醒我自己。我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臣民,首先要对天皇陛下,对国家效忠,在眼下这个非常时期,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性,不管不顾地随意生活!”
    “竹内刚才在电话里说明,这次宪兵司令部劫走高竹村,是为了布一个局,通过高竹村,来指认潜藏在汪兆铭政权内部的共产党头目。这件事,我还是想要你去处理。它是你的最后机会,这是我的权限之内,能给你提供的最后帮助,希望你能把握好。如果这次內野丰能够成功打掉**潜伏团伙,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等你回来,就回日本去,接受调查吧。我很抱歉,但是希望你理解这一点。”
    “我明白。”
    沉默了好一会,石川健一对谷恒太郎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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