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三天后，曦月终于飞出了北域草原。
    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在这北方，除了普通生灵，没有谁不认得北冥冰凰，所以当她显露真身飞跃草原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草原的南方边界，是一座山脉，名为“祁天山脉”，这是大陆第四大山脉，横亘在九州以北，形成了北域草原与九州的天然屏障，且山脉走势是顺着冀州边界线而动。不过，祁天山脉并不险峻，相对于大陆第二大山脉来说，算是比较温和的了。
    北域草原上主要居住着人族中的游牧民族和部分灵智较低的非人族群，有着和九州地区不同的文化风俗等。
    曦月站在山脚附近，这里有一条官道，是长久以来南北互通的要道，是人为开辟出来的最为安全的通路，历代都对这条大道非常重视，因此自开通以后就受到了历朝历代的保护，至今都非常繁华。其实南北两地的互通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不过在时代的变迁中，这种互通也不是长盛不衰的，也曾有过很长时间的断绝，而后又重新连通。
    总之，南与北就是在这种断断续续的互通中发展至今。
    这条路是近古留存下来的，因为是仅存的几条安全之路，沿此路南行，最多半个月的样子，就可以抵达冀州边境，所以受到了当朝格外的维护，尽管只是通商所用，但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北冥城虽然大，但很清静，太清静了，清静到曦月都受不了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翘家远行，想到热闹的南方去看看。寻到这条官道后，她心情就格外明朗了起来，终于看到了不同于族人的人……和非人？
    曦月感受得到，行走于这条大道上的不光是人类，还有其他化成了人形的族类，因为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气息，而修行者是能够感受出来的，除非被刻意隐藏或者改变。
    想来如今的世界确实太平，即使不同种族，也能相安无事。
    曦月心有感慨，她曾经了解到，这个世界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动乱，每一次都是流血漂橹、生灵涂炭。有些是因为种族矛盾，有些是教派之争，还有些则是大规模战争造成的。不过，这些都很少蔓延到世界的北端，所以冰凰族始终能遗世独立，而之前族中长辈也说过，不要过早地进入到南边的世界，因为那里其实很乱。
    “可是，不出来走走，又怎么能知道世界的真面目呢？”曦月心想，“而且还有那个预言，还有需要去寻找的宿命……”
    她所诞生的这个大陆，从极北至最南，从东方日出之地到西方日落之所，浩瀚无垠，广袤无边，凡人终其一生，也走不遍这片大地。相对于广阔的世界而言，寻常的生命只能在待在一隅之地，只有那些修为有成者才能遨游四方。
    这，就是“神州大陆”。
    九州位于神州东方，东部临海，北部是祁天山脉和大草原，南方是山叠山、山连山的万万里大荒，往西则有道路可以去往不同的国家。从很久以前开始，九州就是人族的聚居地，传说这片地区上有九大灵脉，曾有一位人族的先祖以其无上伟力定住九脉，依九脉的走向和分布划分出了如今的九州，即：北方的雍州、冀州，西方的梁州、蜀州，南方的荆州、扬州、东方的徐州、青州，以及位于中原之地的豫州。
    九州的每一州都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圣城，传说是那位人族始祖划分九州之后就建立了的，是每个人族心中的最神圣之地。
    曦月的第一站就定在冀州圣城——燕云城。
    九州是神州大陆东方最具灵气与最富饶之地，被称为东神州的中心，历代都属于人族，也有其他族类与人族混居，但大都隐居在某些秘境之内，即使行走在九州大地上，也会以人的形态出现，九州人族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冰凰一族化成人形都是蓝发、蓝眸，曦月的人形有所不同，她的发色更加晶亮，眼眸的蓝色也更加深邃，仿佛纯净的蓝色水晶；加之凤凰是天下美貌第三的种族，所以曦月走在大道上很显眼，引得旁人不断看向她。
    曦月皱了皱眉，没有过多理会别人的目光。
    官道盘曲着通往祁天山脉的另一端，不过进入山间后人流相对减少，虽然每隔一段路程都有九州北方王朝设立的驿站，且派有重兵把守，形成了一定范围内的安全区，但在山林中赶路还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除了寻常匪徒，还有山中的精怪，有些精怪并不会安分守己，还是会袭杀过往之人，吞*血来修炼。
    曦月一路上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结果到了天黑时，还没赶到驿站。
    夜色中，她的眼眸隐隐闪着微光，晶蓝色的长发也在月光中更加耀眼。道上已经无人，只有她一个人在赶路，周围寂静的可怕。
    路，好像变得无限长，始终看不到尽头，而且路上不要说普通人，连个修士或者非人族类都见不到，那就有点古怪了。毕竟所谓的危险，主要是针对凡人而言，修士也好、非人族类也好，都多少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出来！”曦月冷喝，她可以确定，自己被盯上了。夜里的山间，不应该连虫鸣都听不到，何况是这种春夏交替的时候。
    “嘶……”
    路旁的树林中，忽然亮起四盏“红灯”，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曦月连忙捂住了口鼻，往后退了数步。
    月光之下，紫雾弥漫开来，可以看到，雾气飘过的地方，草木枯死，地上的土也变得乌黑，显然那紫色的雾含有剧毒。随着雾气出现的，还有一个硕大的三角形脑袋，四盏“红灯”就在那个脑袋上，且“灯”的周围布满了花纹，一直蔓延向后面长达四五丈的躯体上，却是一条斑斓毒蛇，那红色的灯是毒蛇的四只眼睛，红芒太盛，将其细长的瞳孔都掩盖住了。
    “毒虫？”曦月不那么慌了，她可是冰凤凰，属于神禽，天生克制蛇类、毒虫，无惧它们的剧毒，有些神禽甚至以蛇虫、蛟类为食。
    对天敌的感应，让这条毒蛇有些畏惧，不过猎食的本能驱使它缓慢地靠近着这个鲜美的猎物。四眼毒蛇开启了部分灵智，严格说起来，它已经算是妖类，可以修炼，不过层次不够还不能化形，兽性本能也远远强于理性，猎物散发出的气息很微弱也很美味，虽然有着它厌恶的神禽气息，但它的些微理性并不能帮助它分析出对手的强弱，反而让它产生了冒险心理，如果能吞噬掉眼前的女子，它的修为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曦月也在戒备，她倒是看得出来，这只毒蛇也就相当于刚跨入修行世界的修士。按照神州大陆自古流传的修为境界划分，毒蛇的境界处于驭灵期，一旦迈过这一境界，进入金丹期，那它就能完全开启灵智，成为真正的妖族。但修炼从来不易，即使是最基础的前三个境界——筑基、辟谷、驭灵，对于灵智初开的妖类来说，也需要更长时间，更需要一丝气运，否则还没成长起来，就先沦为了别人的食物。这条毒蛇即使修为境界不如她，但搏杀的能力多半还要强于她。
    “必须一击必杀，暗中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危险的生物。”曦月心中已有计较，一边面对毒蛇，一边留心四周。
    毒蛇的鳞闪着紫光，那毒性极强的紫雾就是从这些鳞片的缝隙中散逸出来的。它的四只眼睛微眯，露出了凶光，吐着信子，身子弓起，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准备随时发动攻击。捕猎者在猎食的时候总是会很小心，它会寻找到最佳的时机，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它倒是和曦月有同样的考虑，不能快速拿下猎物，一旦引来更强、更危险的东西，连它自己都有危险。
    对面，曦月忽然揉着额头晃了一下，就是此刻！毒蛇猛然发力，如离弦之箭扑向曦月，同时它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可怖的獠牙。
    突然，曦月眼中精芒一闪，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她直接化出了冰凰本体，北冥冰凰的神圣之气爆发开来，青蓝之光瞬间驱散了紫色毒雾。毒蛇内心的惊惧刹那变大，虽然灵智不够，但此刻的本能却告诉它大难临头了！
    冰凰体型比之毒蛇要大得多，且在毒蛇扑来之时展翅飞起，而后瞬间俯冲而下，凤凰之爪直击毒蛇七寸。这时，不甘等死的毒蛇忽然扬首，四眼之中迸射出四道血芒，如同血色利箭般轰击在冰凰之爪上，阻挡了攻势，而后尾巴迅速地在地面上拍击发力，让自身横向移动，躲开抓击。
    但曦月身上有灵气护体，这点攻击没有伤及她。同时，她震动双翅，凭空出现四支冰箭，疾射毒蛇四目；毒蛇甩尾，猛地一扫将冰箭震碎，一扬首，四道血色之光再次打出，被曦月灵巧地躲开；同时，她双翼一振，速度提升到了极限，刹那间就近到了毒蛇身前，以冰之箭开道，趁毒蛇击碎冰箭的空当，忽然祭出了一片飞羽，莹莹的蓝光划破夜色，如流光一般掠过……
    毒蛇嘶鸣，痛苦不堪，它有两只眼睛被那飞羽刺瞎，此刻血流如注，还带着腥臭。曦月再次祭出一片飞羽，从另一个方向攻击，毒蛇虽然疼痛难耐，但还是在刹那间发动了反击，甩尾抽向曦月的同时，仅剩的双眼中发出了更猛烈的血光轰击冰凰飞羽。
    曦月不得不暂避，飞羽的攻势被阻，倒飞而去，但毒蛇显然忘了还有一片飞羽，此时正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攻来，毒蛇已经没法闪避或者阻挡，直接失去了最后两只眼睛。
    这飞羽是大长老赠与她的法宝，分别来自于两位已逝的冰凰族前辈，凝聚了她们的一身修为，化作守护后辈的利器。其形态可以自主改变，也会随着使用者的修为高低而变化，曦月如今在金丹期的边缘，只差一步就可进入，但飞羽仍是一根羽毛的形态，或许要等她晋升至下一个境界才会有所变化。据说，修为足够的情况下，这两根飞羽甚至能化成冰凰，拥有如两位前辈一般的力量。
    毒蛇彻底乱了阵脚，胡乱的挣扎、滚动着，失去了眼睛的它已经毫无威胁，曦月轻声一叹，没有下杀手，唤回两片飞羽之后，直接远去。至于这条毒蛇接下来的命运，她又何须关心呢？
    在她离开后，山林中又出现了几道黑影，对峙了一阵后纷纷扑向了那条毒蛇……
    进入九州所设立的安全区时，曦月降落在树林中，重新化为人形，不过这一次她掩盖了本来面貌，变得和人族女子一般，黑发黑眸，两片飞羽幻化成饰品缀在青丝之间，既遮蔽了她冰凰的气息，也将原本美丽得不像话的容貌收敛了起来，虽然还是掩盖不住她天生超凡脱俗的气质，但至少比之原貌要方便多了。
    走出树林，继续沿路前行，曦月终于看到了火光，她来到了驿站。
    她自称是在北方游历的人族修士，正准备回九州，守卫盘问了几句，曦月都对答如流，从容地住进了人族的驿站中。
    “这里就是人族的地方？”
    曦月心怀好奇地打量着驿站，作为南北通商要道上的中转点，每个驿站的规模都是差不多的，这里驻扎着人族的军队，也坐镇着从修界中请来的高手，一方面防止外来的危险，一方面也掌控着驿站内的秩序，否则的话这里不会成为一个安全区。
    驿站的外围是军队的营地，在靠近中央的地方则是一个相当大的院落，有马厩、伙房和厢房，院落中最大的建筑是一座三层小楼，以供来往商旅落脚住宿，尤其是度过最为危险的夜晚。
    此时的三层小楼中还有很多人，有的是饮茶聊天，有的是在喝酒用餐，曦月来到柜台前，要了间客房。驿站虽然隶属于九州王朝，但要打尖住宿还是需要付钱的。幸好曦月离家出走时记得带上银两，要不然就难办了。
    定好了房间，曦月找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下，小二给她倒上了茶，端上了一些茶点。她抿了两口，不置可否，这种客栈里的茶定然是比不上她在族中享用的那些，只能用作解渴。至于茶点，比起侍奉她的幽月所做的糕点，简直不能称之为吃的，就当尝尝鲜吧……
    “嘿，听说了吧？”忽然，曦月听到有人在谈论什么事，故作神秘的语气和表情，引起了他同伴的好奇。
    “什么事？”有人问。
    “听说道武宫出大事了！”起头那人表情夸张地说道。
    “道武宫？出什么事了？”又有人问。
    “嘿嘿，我也是听从九州过来的人说的，据说是玄陵真人的大弟子苏星风遇害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修道之人的世界，不总是这样么？”
    “那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啊？”
    “听说苏星风是被自己的那个徒弟杀了，那个孽障还害了自己的师娘和师妹呢！”
    “有这种事？那杀人凶手呢？”
    “嘿，那当然。不过也真是奇怪，那个孽障如此作为，居然还能逃出道武宫，不过听闻道武宫已经发出了追杀令，誓要诛杀此獠。”
    “这……那杀人凶手现在在哪儿呢？”
    “谁知道啊，不过听说是往北边跑了，也不知道现在躲在哪里。要是有人能抓住他，那对道武宫可是天大的人情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道武宫那边说了，谁能提供线索就能得到一株仙药，要是能送上那个逆徒的人头，就能成为道武宫的座上宾！”
    “诶诶，你们倒是说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儿、长什么样啊？”
    “怎么？你小子还指望能抓到人啊？”
    “我问问怎么啦？抓不到人还不准问了是不？”
    “修道之人嘛，变个样子很容易的，说不定今天一张脸、明天一张脸呢，这哪儿说得清啊。不过，他的名字嘛，好像是叫什么什么苏辰……”
    “苏辰……”
    曦月默默地听他们高谈阔论，对于道武宫的追杀令她没什么兴趣，放到这里，顶多也就算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听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曦月也没了兴致，默然地离开，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
    在她走出大门后，几个商人装扮的男子对视了两眼，装作不在意地也起身离去。
    这个时间点，也有不少人回房休息，但曦月心中有莫名感应，不动声色地在大院里闲逛，月下漫步的她，即使收敛起了原本美丽的容颜，也显得娴静而飘逸，如同司月的仙子。
    “果然是针对我的么？”曦月注意到了有几个人的举动不正常，看似无意，实则一直在跟着她，大概是不方便在院落里有所行动，所以想看看自己在哪个房间，然后再来动手。
    冰凰飞羽幻化的头饰，似乎也感应到了潜在的危险，微微闪光，只是有月光的照耀，并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