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距离紫电貂渡劫又过去了一个月，进入了深秋时节。普通的草木，除了那些四季常青的，都已经枯黄，山谷中平添了几分萧瑟。
    太阳坑中，龙卿言化成龙形，双翼平铺开来，遮云蔽日。他仍然在寻找太阳矿，曦月和苏辰对此没有办法，只能依靠他天生的“太阳之体”来感应太阳矿的所在。
    这一次，他释放出太阳之力后，循着力量消失的位置而去，每次失去线索后他又再次放出力量，继续追踪。由于太阳矿会吸收太阳之力，所以龙卿言始终能把握一个大概方位，然而也正是太阳坑中的力量非常浓郁，干扰了他的感知，所以太阳矿每每能躲开他，直到再次被龙卿言的太阳之力所吸引而现踪。
    双方就像在躲猫猫，太阳矿享受着外来的太阳之力，却不愿意被龙卿言找到；而龙卿言一心想要得到太阳矿，便总感觉被太阳矿戏耍了。
    龙卿言头疼不已，他不可能一直将修为压制，终归是要入下一境界的，若不能在炼神之时让道兵和自身一起经历，终究会存在一些瑕疵，虽无伤大雅，但对于追求完美的人来说，总归是不可取的。
    “你是泥鳅么？这么滑溜。”龙卿言忍不住吐槽。然而，太阳坑中毫无反应，太阳矿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现身。
    龙卿言停止搜寻，自语道：“也罢，今天先这样，过几天再来吧。”
    说着，龙首一昂，他便要离开太阳坑，整日无所获又泡在太阳坑中，他担心自己会压制不住修为而进阶。
    若能在此之前找到太阳矿自然是最好，实在不行，他也不强求了。
    就在他将要脱离太阳之力时，一种莫名感应在心中出现，龙卿言顿了顿，疑惑地往下方看去，那种感应很玄妙，不强烈但一直在。沉思了一会儿，龙卿言换做人形，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心口，咳出了一滴发着光的血，他以太阳之力包裹这滴血送往太阳坑的底部方向。
    “以太阳之力包裹心血，希望猜测没错。”龙卿言如此想到，转而在原处盘坐下来，闭目养神，静待结果。
    约摸一个时辰后，龙卿言睁开了双眼，直接化为龙形俯冲而下，满坑的太阳之力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龙卿言冲过的地方则更像是被利刃劈开。
    他猜对了，他和太阳矿之间就差一滴心血而已。这段时间以来，龙卿言以带有自身气息的太阳之力“喂养”太阳矿，其实在无形之中已经让太阳矿熟悉了他，今日龙卿言无奈放弃时，居然让太阳矿产生了回应，让他猜测出这天外之物多半是产生了些许灵智，于是他想到了族中典籍关于炼器方面的记载。
    御器流是当今神州修界的“三御”之一，这一流派中网罗了全天下所有的炼器之法，分布于御器流的各大门派或者名流手中。而炼器之法中有一种方法，被称之为“血炼”，以炼器者的心血为引，融入所炼之器中，使之成为和自身性命交修的“器”，血炼之法一般用于炼制成道之器，但也有人将其用于炼制一些非凡的法器。
    “血炼”还有一个较为偏门的用法，那就是“钓鱼”，天地间的一些神物有自己的灵性，修士可以自身“心血”为引，获得这些神物的认可，从而成为神物的主人。
    龙卿言想到的就是“血炼”的这一偏门用法，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这一次太阳矿得到了他一滴心血，没有再躲藏，反而停留在了原地，龙卿言也终于找到了朝思暮想的太阳矿。
    如他眼的，只是一团亮光，在艳红泛金的太阳之力中呈现出纯金之色，龙卿言一张口，将那亮光含住，而后摆尾向上游去，他要先回小院弄清太阳矿是什么再决定之后的事。
    曦月带着小紫回到小院，一天又过去了，梨树苗长势喜人，令曦月非常满意，心情也格外的好。
    没过多久，苏辰从竹林回来了，还没和曦月说上两句话，就听到远处传来破空声，两人一貂望过去，只见龙卿言怀里抱着一个光团正疾驰而来。
    “他该不会……得到太阳矿了吧？”苏辰惊讶道。
    “有可能！”曦月点了点头。
    正说着，龙卿言落在了院子里，兴奋不已地叫道：“快来看，我他妈的终于得到太阳矿了！”
    两个好友顿时无言，这货都高兴得直接爆粗口了，可见这段时间为了这玩意，龙卿言被折腾成啥样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曦月问道。
    “还不知道，所以我先拿回来，我们一起探究一下。”龙卿言把光团放在了小玉桌上，紧张地直搓手。
    三人都凑了过来，小紫也趴在苏辰脑袋上探头探脑的。
    打开太阳矿的方式倒是很简单，只需要将包裹在外的太阳之力给移走，露出本体后就好办了。龙卿言更干脆，直接把太阳之力纳入体内，让这个神秘的太阳矿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块人头大小的陨石，呈灰黑色，表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孔洞，而孔洞之中还有丝丝缕缕的太阳之力，不过这不影响龙卿言打开陨石。随后龙卿言以手为刀，凝太阳之力于掌上，挥动手刀劈向太阳矿。
    “咔嚓”地一声脆响，陨石上以手刀劈中的地方为中心，裂纹蔓延开来，渐渐布满整块陨石，随后龙卿言再拍了拍，便彻底碎掉，而位于陨石中心的正主也现身了！
    三人一貂睁大了眼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太阳矿的真身，看清那东西后曦月、苏辰和龙卿言都瞪大了眼睛，表示很吃惊。
    “兄弟，你赚了！”苏辰拍了拍龙卿言肩膀。
    “居然是这种东西……”曦月感叹道，“没想到你这次撞大运了，得到了最适合龙族炼制道器的神材，龙纹陨铁！”
    龙卿言更兴奋了，这太阳矿送给他的是一块神铁，约摸拳头大小，整体呈黑红色，外形非常不规整，但可清晰地看见在神铁表面有着龙形纹络，栩栩如生，透发着无形的威严。
    这就是龙纹陨铁，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炼器神材，因为只有在太阳坑中才会有非常小的几率出现，它不仅需要天外陨铁承受住太阳之力的洗礼，还需要得到龙族之血的浸润才能形成，满足这两个条件后，还需要经历至少万年的时间，龙纹陨铁才会彻底成型。
    据曦月推测，这块龙纹陨铁应该是在天外就曾经被龙血浸染过，之后含有陨铁的陨石坠落到了居庸山的阳极所在，形成了如今的太阳矿。而被龙血浸润过的陨铁，不仅能吸引太阳之力，也能够承受住庞大的太阳之力的浇灌。
    所以，龙卿言真的是撞了大运。
    “东西有了，你准备怎么炼？”苏辰问道。
    “我现在缺一件趁手的兵器，所以我打算将龙纹陨铁炼制成兵器。”龙卿言忖道，“不过炼制成什么兵器好呢？”
    “道器本身也是兵器，我建议你选择近道之器，比如鼎、塔之类。”曦月说道，“道器与你未来的成就息息相关，不可马虎。”
    龙卿言陷入了沉思，曦月的建议自然很有道理，道器一旦炼成便不可改变，只会随着主人的成长而成长，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道器也会影响主人未来的成就，所以选择好道器的形制非常重要。刀枪剑戟这类常见的兵器，自然不是炼制道器的首选，但龙卿言却觉得这些常见兵器用起来却非常顺手，他想到苏辰作为剑修，所选择的道器必然是“剑”；而剑虽然不是近道之器，但又有剑祖凭一口三尺青锋亦纵横天上天下，可见道器不见得一定是某一类形制。
    最重要的是，距这个时代最近的一位“皇”，传说他的道器就是一杆枪！
    想了又想，龙卿言嘴角浮现一缕笑容，而后看向苏辰，说道：“我想好了，虽然道器的选择很重要，但我还是更喜欢用起来顺手的武器，炼把刀吧，大开大合的路数也挺适合我。”
    曦月瘪嘴道：“你干脆炼把锤子，不用管招数，随便抡就行。”
    苏辰摸着下巴说道：“曦月说的有道理。”
    龙卿言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跟她一唱一和吧，懒得理你们俩。”
    小紫在苏辰脑袋上笑得打滚，差点摔下去，好在抓住了苏辰的头发，倒是把苏辰扯疼了。
    “我去太阳坑了，等我再回来，就是炼神期的高手了！”龙卿言得意道，抓起龙纹陨铁，兴冲冲地离开，前往太阳坑进阶。
    “瞧把他美的。”曦月摇了摇头，脸上倒是有笑容。
    “好事一桩，而且你我也得加油了，如今倒是差了他一大截。”苏辰道，“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把我从小溪里捉回来的鱼烤了。”曦月回道。
    “又去捉鱼了？”苏辰愕然，“昨晚才……”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曦月瞪眼。
    “好吧好吧。”苏辰无奈，拎起看热闹的紫电貂就往厨房走。小紫恼怒不已，奈何不是苏辰的对手，只能徒劳挣扎。
    曦月轻笑，在梨树下悠然而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第二天拂晓的时候，太阳坑那里忽然神光冲霄，一声龙啸响彻整个竹剑谷，曦月和苏辰来到外面，看向太阳坑的方向。
    那里已经被紫金神光所充盈，神光之中，一条展开了双翼的五爪紫金神龙腾空起舞，龙鳞森然，龙角峥嵘，尽显龙族神威。他本来就压制着修为，如今不过水到渠成而已，一夜之后，在合适的地点，龙卿言顺理成章地晋升到了炼神期。
    炼神入丹，碎丹成婴，这就是凡境中三阶的修士所要经历的。
    从肉身中提炼出自己的神，将之凝炼入自己的丹中，以丹为炉，锤炼精神，最终让虚无缥缈的精神与灵力结合而化为实质，成为“元婴”。
    这就是自古以来，所有的经文典籍对于“炼神”的定义，而且要进入元婴境界，首先必须在炼神期大圆满。人族不会保留金丹，会在婴成之时将丹彻底炼入元婴之中，而龙族和部分妖族则会将“丹”留下。
    紫金神光最终缓缓消散，那神龙飞驰而归，在小院外降落，重新化为人形，苏辰和曦月明显感觉到龙卿言的气息不一样了，对于还在金丹期的两人，颇有些压迫感。
    不过这气息只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龙卿言就收敛了起来，苏辰和曦月虽然不至于被完全压制，但总归不怎么好受。而灵兽紫电貂早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了，除了修为上的压制外，还有龙卿言身为圣兽的那种气息在起作用。
    等恢复过来，小紫哇哇大叫，冲着龙卿言张牙舞爪，表达不满，龙卿言瞪了她一眼，小家伙立刻怂了，蹿到曦月肩头躲了起来。
    “我和曦月也得加油了，不然会被你越甩越远。”苏辰笑道。
    “我这是有奇遇，否则咱们差不了多少。”龙卿言道。
    “那是！”曦月扬了扬头，招呼小紫去拿水桶和锄头，她要继续自己的种树大业，小紫嘟囔着跑远，曦月又问道：“你的道器呢？让我们看看。”
    龙卿言依言，伸出手，一道金光自他掌心喷薄而出，随后凝聚成了一口刀，长约四尺，刀身宽大，自金色刀柄处的龙口中伸展开来，刀身两侧有腾龙状的纹络，呈现黑金之色。而龙纹之上有隐约的红色，平添了一抹妖异，看起来有些奇特，也吸引了苏辰和曦月的目光。
    “我以自身真血炼入陨铁，再借助太阳之力方将其熔铸成型。”龙卿言皱了皱眉，说道，“我发现这龙纹陨铁很是嗜血，只要有血想怎么改变它都行，这玩意儿也未免有些妖邪。”
    曦月道：“太阳矿一向神秘，而且龙纹陨铁世间罕见，古籍上对它的记载并不算详细，这或许是它的特性之一吧。”
    苏辰也道：“再说它已成为你的道器，便是你驾驭它，无需担忧。”
    龙卿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不会被器所驭，以后还会不断锤炼此刀，将其中的邪性炼掉。”
    此刀，龙卿言命名为“龙纹刀”，此后将是他的成道之器。
    这天之后，竹剑谷的日子又回归到了平常，曦月继续照顾梨树，苏辰依然每日去竹林练剑，而龙卿言仍然回去太阳坑静修。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季。
    冬月的一天早上，曦月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发现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天上还飘着细雪，而屋檐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洁净的白雪。
    雪，她见过很多，不过极北之地气候严寒，那里要么是晴天，要么就是风雪交加，而且后者占据了全年的大多数时间。居庸山这里偏南方，气候相对北冥已经算是温和了。雪是昨晚下下来的，那时还挺大，到了早上便小了很多，竹剑谷内到处都被白雪覆盖，仿若雪国。
    曦月心情愉悦，跑进了雪地中，又笑又跳。
    苏辰和龙卿言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曦月这副小女孩儿般的模样，刚要开口打招呼，就一人中了一个雪球……
    “哈哈哈！”曦月开心地大笑，蹲下身子去捏雪球，苏、龙二人抹掉脸上的雪水，一撸袖子跳进雪地，施以还击。
    三人都没用灵力，你砸我我扔你，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个都笑得跟六七岁的孩子一样。
    闹了大半天，三人一起躺在了雪地里，曦月喘着气说道：“一直都是修炼修炼的，好久没玩这么开心了。”
    苏辰道：“你每天不都过得很悠闲么？”
    曦月愣了他一眼：“除了小紫，又没别人跟我这么玩。”
    龙卿言笑道：“没事，以后一起玩的时间多得是，虽然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但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
    “嗯，说到放松……”曦月嘿嘿一笑，“你们两个今天不准去修炼，帮我干点活。”
    “啥？！”苏、龙二人虎躯一震，曦月伸手先把苏辰抓住，再想去捉龙卿言时，对方早就没影儿了。
    “兄弟，好自为之！”龙卿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没义气的东西！”苏辰气急败坏地朝龙卿言逃跑的方向吼道。
    “你敢跑试试？”曦月微眯着眼，斜睨苏辰。
    “说吧，要做什么？”苏辰垂头丧气地问道。
    “也没什么，采点屋檐雪，等雪化成水了，我熬些棠梨水请你喝。”曦月笑着说道，然后看了看龙卿言跑掉的方向，又道：“哼，没那个懒鬼的份儿。”
    苏辰恍然，他想起之前入秋的时候，院中的棠梨树结了果，曦月把熟透了的梨子摘了下来，一直保存着。
    “好，我帮你。”苏辰说着，拿上曦月准备的玉瓶开始干活。
    屋檐雪采集下来后，要等自然融化，那样的水纯净清冽，非常适合用作煮茶熬水。同样，在雨季，也有好茶之人喜欢采集屋檐滴落的雨水用于煮茶，那样的茶水有种特别的清新，比起直接用井水、河水等更能煮出茶香。
    冬月天气较冷，加上这一整天都在下雪，所以他们采集来的屋檐雪没有那么快融化。两人从大清早的一直等到了晚上，雪在傍晚的时候停了，也终于等到了雪水融化，曦月去取早已就蒸晒好的棠梨，而苏辰则去厨房取来木炭、铜炉、铜壶和瓷碗，两人在梨树下同桌而坐，共煮棠梨水。
    趁着这空挡，曦月又让苏辰给她讲九州的故事。
    苏辰思忖道：“你知道关于棠梨和一位诗人的故事么？”
    曦月惊奇道：“从来没听你讲过诶，我想听。”
    苏辰望着眼前的棠梨树，缓缓吟出了一首诗：“乌啼雀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曦月听后，细细品味了一番，才说道：“感觉很凄凉，诗人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
    苏辰道：“这位诗人常以棠梨来抒怀，他曾入朝为官，但仕途不顺，这首诗就是在他被贬官后于寒食节祭奠故友时所写，算是和故友的告别吧。”
    曦月一愣，撅起了小嘴，低声道：“干嘛要讲这么悲伤的故事啊？”
    苏辰失笑：“那你知不知道这位大诗人还留下了一篇长诗，写的是一位皇帝和妃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曦月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样的故事？”
    苏辰轻笑道：“其实也是个悲剧，不过在诗人的笔下就变得要浪漫和圆满一些了。”
    “快讲快讲！”
    “故事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