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为欢几何

闲情记 第八十七章、宴东园(三)

    
    这壁厢,沈雪晴推开门来,慢慢进入周夫人的住所,只见院里凋败不堪,连当道冒出了几丛不知名的野草,也无人打理,不由心下戚戚,展念又想到白日里那门可罗雀的景象,真个伤心惨目。(第八区 )
    蜗行到了廊下,沈雪晴望着那两扇推过无数次的房门,一时悲伤难禁,怔怔出起神来。
    丫鬟芙蕖心明眼亮,帮着推开房门,只见屋里昏昏冥冥,还有一股空气不流通的窒碍感。
    沈雪晴凭空呛了一口,难受地咳嗽了两声,又拿手搡了一把琼鼻,然后才慢慢忽忽进了里间。
    里间一切摆设如旧,只是因为久不通气,少了些人烟气息,放眼望去,也就不那么舒服了。
    周夫人正坐在窗下叹气,见得她来,首先愣了一愣,然后才又惊又喜地下了榻,一面迎接、一面用嗔怪的语气道:“你如今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这挺着个大肚子,行动间多有不便,即便家里有天大的喜事,只消打发个人来说一下,也就罢了,何苦还自己走这一遭呢?”
    “旁人与我了无相干,我哪里是为了那个回来?明明是想着来这里瞧娘一眼!”沈雪晴满眼淌泪地坐到周夫人身边,一边哭、一边问:“娘看上去越来越憔悴了,可是最近过得不舒心?”
    周夫人道:“你三伯母宽上严下,便是心里看我不顺眼,碍着老太太还在上头,也会按规矩拨份例给我,可林姨娘那贱蹄子就不好说了,从前,她看我眉睫,伏小做低,老实本分,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抬了脸,还不变着法报复我吗?”
    “我倒从前没看出林姨娘有这心智,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沈雪晴情急失态,“娘且宽心,等下我去给爹请安,顺道将林姨娘薄待您的事实提一提,让他给您做主!”
    周夫人摆了摆手,道:“没用的,顾姨娘那件事都过去几个月了,老爷若有心宽恕我,早把我放出去了,如今这般不冷不热,无非是因为心里有了芥蒂,怕见面难堪罢了!”
    “你和爹是结发夫妻,爹怎么狠得下心来?”沈雪晴呜咽不成声。
    周夫人惨淡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和你爹何曾恩爱过?不过是互相装聋作哑罢了!”
    沈雪晴听了这话,更觉灼目刺心,忍不住淌下泪来。
    周夫人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更加伤心百倍,忍不住也淌下几滴浑浊的泪水,道:“你现在是双身子,最不能动气,万事以胎儿为要。我虽遭了老爷嫌弃,但好歹还有正室的身份在,量底下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何况,咱们府又不是那穷苦人家,动不动就缺衣少穿,断粮断炊,即便我现在给困在这里,不照样过得闲适安在吗?倒是你,落在朱府这般复杂的人家里,无根无蒂
    ,哪免得了受人欺负?”
    沈雪晴怕周夫人担心,连忙道:“娘只管安心便是,如今不比先前了,老爷也开始插手内宅的事了,太太和二嫂投鼠忌器,不敢再掀风作浪,所以,我们府最近平静得很,什么闲是闲非也没有,再加上我有了身孕,相公对我十分体贴,并没什么不如意的!”
    周夫人听了,十分放心,又问:“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虽然那朱府家大业大,席丰履厚,可泼天富贵也架不住天灾人祸,如今趁着无灾无难,你和姑爷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能一条路走到死,那是愚蠢之举!”
    沈雪晴含泪点头,道:“娘只管放心,相公不是那种整日游手好闲、无所用心的纨绔子弟,他早同我商量过了,如今老太爷、老爷还健在,我们一边享着府里的庇荫,一边又将我陪嫁过去的田地租了出去,每年收了利钱,转头又放给他的一个香火兄弟,如此利滚利,短短半年不到的功夫,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些积蓄了!”
    周夫人心中满意,忙道:“虽说放利钱是个好主意,但未免太投机取巧了一些,照我的意思,姑爷本是个读书人,又有举人的身份在,万不可浪费了这些年的积累,还是要求上道,当官总是胜过为商!”
    沈雪晴点头称是,只觉周夫人无时无地不为自己着想,简直是操碎了一颗慈母心。
    这时,芙蓉燕子穿花般走了进来,通知沈雪晴前厅开席了。
    沈雪晴固然毫不关心,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当下就万分不舍地辞了周夫人,慢悠慢悠朝荟萃堂赶。
    进了偏厅,只见一屋子女眷聊得正开心,沈雪晴暗自喘了口气,慢慢上去见礼。
    吴夫人见她眼角湿润,情知是才去见了周夫人的缘故,当下也不点破,只道:“瞧你这红光满面的,定是姑爷待你不错了,等你他日生下了麟儿,一家子融融泄泄的,别提多美满了!”
    沈雪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陈芸见她神不在舍的,连忙拉她到近旁坐,又小心翼翼地哄了一番,然后才扶她到席上去。
    原来这日纳彩,沈稼君在荟萃堂摆了十来桌翅席,内席差不多也摆了七八桌子。
    陈氏顾念身份,偕同吴夫人、林姨娘请了各家主母上座,潘翠莲、安绮春、陈芸则和沈雪晴、沈雪沅、沈雪茹同桌。
    沈雪晴起先还愁眉苦脸的,架不住陈芸等人不停解劝,就慢慢收拾了一腔思绪,展开笑容。
    才与陈芸说了几句话,只见沈雪沅风花拂柳从内堂出来,陈氏和吴夫人巴巴拿言语调笑,弄得林姨娘笑不合口。沈雪晴看得清楚,不禁将对林姨娘的恨意转到沈雪沅身上。
    沈雪沅笑着辞别林姨娘等人,又神情怡悦地往陈芸这一席来,亲
    切着和内眷打起招呼。
    沈雪晴冷眼看着,只等轮到自己了,才装作关心问:“听说林姨娘不大中意二妹夫?”
    沈雪沅微微难堪,道:“姐姐还不晓得吗?姨太太眼高手低,欲望难填,天天想了五马,又想六羊,可世事难能尽如人意?”说完,略带羞愧地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陈芸听沈雪沅将林姨娘称作姨太太,已觉不太对劲,又见她深埋着头坐下,面色微囧,不由心下生出同情,就急中生智,寻了其他话题,三言两句将沈雪晴的焦点移开。
    “姐姐这月份有七个月了吧?”陈芸问。
    沈雪晴淡淡道:“都快八个月了!”
    潘翠莲听了,哎呀一声,道:“这可是快要生了,只不知妹妹这肚子里是男是女?”
    “我这一向偏爱吃酸的,人说酸儿辣女,多半是个男胎吧!”沈雪晴微微笑着道。
    “若真如此,那可要提前恭喜妹妹了!”潘翠莲一脸喜气,“我听说朱老爷膝下还没有孙子一辈,若是妹妹能为朱家生下长孙,朱老爷还不拿你当大功臣看待?”
    “无非生个孩子罢了,哪有这般好处?”沈雪晴含着笑道。
    潘翠莲摇摇头,道:“人都是隔辈亲!远的不说,就拿咱们老祖宗来说,妹妹瞧瞧,老祖宗有多疼复兄弟?”
    “我可不爱听大嫂这话,倒似老祖宗不疼衡哥儿和翼哥儿一样!”沈雪晴娇语莺啼。
    潘翠莲笑道:“自然也是疼他和翼兄弟的,只是有轻有重罢了!”
    一语既出,陈芸和安绮春不由也笑了。
    气氛很快融洽,大家说说笑笑,将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宴罢,女眷们闲着无事,又聚在一处说话,正张家长、李家短说得开心,忽见李妈妈觑头探脑过来了。
    原来这李妈妈是周夫人的陪嫁,向来是忠心于周夫人,林姨娘本就不十分待见她,当下见她举止扭捏,神态猥琐,心里估摸着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李妈妈趟着小脚,很快近在咫尺。
    林姨娘眼皮一掀,尖声叱责:“你这老货,原也是府里伺候久了的,怎么还这般没眼色?明知道二太太、三太太和我们在屋里说话,还硬着头皮往里闯,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李妈妈顿时如羝羊触藩,进退不得,只好往座上扫了一眼,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抱委屈道:“姨太太真真冤枉我了,您便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随便闯进来,还不是姨太太家嫂来了,非要央托我进来通禀一声,不然,我哪里会到这里作死?”
    林姨娘听得心内咯噔了一下子,情知要坏事了,于是冥思苦想了片刻,才轻声轻语道:“行了,我这里知道她来了,只是今日嘉宾满座,我已经招待不
    过来了,你且去告诉她,我最近偶感风寒,身子不舒适着,即便见了她,也不能好生招待,还不如等哪日身子好全乎了,再请她入府相聚!”
    李妈妈听得明白,赶忙出去照着吩咐办,可还没过片刻功夫,她又火急火燎闯了进来。
    林姨娘见她去而复返,情知她办事不力,于是不再假意推脱,只吩咐李妈妈将娘家大嫂引进来。
    顷刻,李妈妈将人领来。
    陈芸迎面望去,只见这林大嫂面相刻薄,年岁在四十上下,中等身高,体量纤细,鞋拔子脸,一字眉,细长眼,二奶鼻,吹火嘴,活生生就是一副爱煽风点火、说三道四的典型面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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