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为欢几何

第一百一十四章、寒山寺(一)

    
    受朝廷、时局影响,江南一带历来重文轻武,所以本次报名参加武举的考生人数尚不满五十人,差不多才过了两个钟头,步射、马射两科就圆满结束了。
    沈复瞧得不太尽兴,又见考生们纷纷下场,不免有些意犹未尽,就轻轻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么快就完了?要是今年参加武举的考生多一点,那就好了!”
    马致远从旁道:“有宋以来,文风盛行,世人多以科举为正途,寄希望于武举者毕竟少数!”
    沈复听着有理,不觉沉默下来。
    这时,身穿兵服的官兵们开始清道,鱼鱼雅雅站到道路两侧,专诚送江苏巡抚萨载出场。
    沈复见阵仗很大,连忙随马致远等人往后退了退,又等萨载大摇大摆从眼前过去,沈复才敢动脚。
    出了考场,只见碧天如洗,春光和煦,团团白棉浮在空中,一群黄鹂打着旋儿从地面掠起,飞到青翠欲滴的柳枝间欢声啼叫。
    沈复心中松快,一面往拴马的地方走,一面悠游自得道:“看这天色不早了,我要赶着回去,就不同你们一块闲逛了,改日若有空闲,咱们就在聚贤楼碰首!”说着,低了低头。
    马致远等人同样低头。
    沈复抬起眼眸,慢慢又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才踩着脚蹬上马,一扬鞭,踢踢踏踏离开了。
    回到舒府,沈复听平顺说沈稼夫外出务公了,心里窃喜不已,赶忙知会了景瑞一声,然后迅速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打发平顺去马厩牵了一头骏马,急急奔回沈府。
    一进府里,天已擦黑,月牙慢吞吞爬了出来,点点星辰一闪一闪地送出豆大般的光芒。
    沈府满心欢喜,刚刚走到守静堂附近,就见陈芸迎面而来,于是面带喜色凑了上去,一面问:“你这是打哪来?”一面执了陈芸的手,关怀道:“入夜了,该多穿件衣裳才好!”
    陈芸见他真情流露,不由也脉脉看了他一眼,道:“我才从太太处回来,倒也没觉着多冷!”说罢,眼中秋波一漾,定定看向沈复问:“你怎么忽然之间就回来了?”
    沈复真诚道:“场试已经完了,再呆下去,无非是等个结果,我觉着没什么意思,就先回府来了!”
    “我听说,圣上还没离开苏州呢,你怎么不凑凑热闹?”陈芸说着,慢慢朝沈复脸上看了一眼。
    沈复直入直出:“哪有什么热闹可凑?你是没见过圣上出巡的阵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等闲百姓压根不许靠近,只能远远观望一眼,其实,最后什么也瞧不清!”
    陈芸仔细听着,不禁莞尔一笑,道:“我不比你在外头惯了,见了什么,都不觉稀奇!说心里话,我倒盼着亲眼一观呢,你不晓得,昨日,两个军牢登府造访,说是圣
    上南巡,为了彰显恩德,特意赐了家中有年满七十的人家一担酒、一匹帛,咱们府也摊着了。虽然东西不值什么钱,可好歹是上赏,说出去总是脸面,老祖宗也高兴得不得了!”
    沈复听了这话,顿时笑道:“那你们酒喝了没有?味道如何?”
    陈芸顿了一顿,道:“哪能啊?老祖宗特意吩咐了,说要到中元节合家团聚时才启坛,我又怎知味道如何?”
    沈复点一点头。
    陈芸动起脚步,十分想问沈复召试成绩如何,可转眼一瞧他正面色愉悦,不由止了念头。
    挽手回了房间,只见屋里上了灯,临窗下罗汉床上架着炕几,炕几上摆着两碟糕点。
    沈复着急回府,到现在也没吃一口饭,肚子早叽里咕噜叫个不停了,眼下见屋里现成放着糕点,就阔步走到罗汉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随手把糕点碟子移到手边。
    陈芸见他往口里送食,赶忙拦下,道:“这都放了一日了,恐怕不新鲜了,要不,我打发瑞云去端一碟新的吧!”
    “别,一来一回,我又得干等着!”沈复说着,塞了一块糕点到嘴里,然后又马上露出一脸十分满足的样子,道:“嗯,不光没有败味,味道也很不错!”
    陈芸见他吃上了,一时也不好再喊人,干脆斜签身子坐到对面,道:“晴姐姐上午家来了,说朱三爷也参加了召试,你们可撞上了?”
    “这倒没有!”沈复如实相告,“今年圣上开恩,临时举行召试,报名应试的士子以千计,挤得学府门前走不动人,兴许我和朱姐夫擦肩而过了,这也难说!”
    陈芸点点头,又道:“倒是有一阵子没见沅姐姐了,也不晓得她安不安在?”
    “这就是你操心太过了,范姐夫是个知疼着热的人,自不会亏待了沅姐姐!”沈复淡淡说着,忽然又话锋一转道:“你与其有精力关心别人,还不如费心伺候伺候我呢,毕竟咱们俩才一起白头偕老!”
    陈芸听了白头偕老四字,不觉发了一会怔,然后才伤感道:“说要白头偕老,可世间夫妇劳燕飞分者比比皆是,哪能尽如人愿?”
    “这倒难了,谁也料不到将来之事?”沈复慢慢放下手里的糕点,诚恳地望着陈芸,道:“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做那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不然,天......”
    “指天誓日也不管用!”陈芸面带严肃地说,“多少夫妻最初也是这般,说什么一旦背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最后呢?还不是该改嫁的改嫁、该另娶的另娶?”
    “那咱们就尽早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咱们就再分不开了!”沈复亲昵说着,露出十分暧昧的目光,然后又偷偷抓住陈芸的小手,撮起嘴唇啄了一口。
    陈芸为妇日久,已不似最初那般害羞,慢慢也向沈复投去暧昧目光。
    案上的红烛燃得炽热,散发出盈盈如豆的光芒,芒点扑扑闪烁,像极了男女悸动不安的心。
    一夜欢好。次日,鸡鸣喔喔,陈芸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外间,见瑞云已备了温水,就凑过去洗了把脸,然后才折到妆奁前,分妆开浅靥,绕脸傅斜红,轻匀梅花粉,淡扫柳叶眉。
    等一切收拾停当,沈复早坐在八仙桌边了。
    陈微笑着坐到对面,道:“你倒是麻溜得很,从来比我快当!”
    “那是!”沈复洋洋得意应了一声,又感叹道:“不过,要是换做我是你,我可能比你动作还慢,毕竟又要梳妆、又要打扮,怎么想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陈芸笑而不语,又见桌上摆的全是软食,很是合眼,就多吃了几口,然后才重新洗了把手,赶去陈氏房里请安。
    陈氏这时已用了饭,正在里间更换衣裳,见她过来,就多嘴问了几句沈复的考试成绩。陈芸不甚清楚,只说还没来及过问。陈氏素知她乖巧,又见她不像隐瞒撒谎的样子,当面也不多问,随口又问了几句府务。因听陈芸回答流利,安排妥当,陈氏十分放心,当面称赞了几句,然后才一道往乐寿堂去。
    外头春光正好,桃红柳绿,莺啼燕语;琪花累累,犹如贝簇;密叶重重,宛似翠围。
    婆媳俩进了乐寿堂,只见吴夫人和潘翠莲、安绮春早在堂内。陈芸匆匆和潘翠莲照个面,首先随陈氏给沈母请了安,而后又向吴夫人问安,最后才归了座位。
    沈母想着安绮春有孕,免不得多看几眼,却见她面色憔悴,不由出口关怀道:“我怎么瞧着翼儿媳妇面色不太好?”
    安绮春嘴唇动了一下,正要开口回答,却不想被吴夫人抢了先,道:“老太太别为这个焦心,但凡妇人怀胎,这三四月份最不安稳,茶饭无心、坐卧不适也是有的,等撑过了这一阵子,估计就好受了!”
    沈母沉默不语,片刻后又对向陈芸,道:“翼儿媳妇身怀六甲,自然是娇贵了些!在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前,若有什么要求,你都尽量满足,千万不能委屈了她!”
    陈芸面色平静,轻轻答应一声。
    陈氏瞥了她一眼,旋即看向吴夫人问:“我听说翼儿媳妇求子之后,没几个月就怀上了,这究竟是求了哪间庙里,居然如此灵验?”
    “就在寒山寺求了一符,谁想到这般灵验?”吴夫人满脸笑容地说着,忽然神情一愣,然后如醍醐灌顶一般,目光炯炯道:“我就说有件事忘了嘛,原是忘了去还愿了,真是罪过!”
    “二嫂要去寒山寺还愿?”陈氏定定看向对面坐着的吴夫人,见她点了点头,不由笑
    道:“那正好,左右这一程清闲,咱们何不结伴而去?我正好也给芸儿求一求!”
    吴夫人巴不得人多热闹,连忙点头称好,然后又面向沈母问:“老太太礼佛日久,何不同我们一道去?”
    沈母想他们一走,家中顿时空了,不免了然无趣,只好说:“我若不去,可不成了孤家寡人?也罢,到底有一年没出过府了,就随你们去寒山寺耍一耍吧!”
    一语既出,陈芸等人全笑了。
    沈母早起才翻了黄历,晓得明日适宜出行,就当众向陈芸下达吩咐。
    陈芸老实接下差事,又随陈氏说些玩笑话哄沈母开心,到了午时才各自散开。
    一行出了乐寿堂,陈芸拜送了吴夫人,又目送潘翠莲、安绮春渐行渐远,然后才面带犹豫地望着陈氏,问:“老祖宗只说要去寒山寺礼佛敬香,那大太太那里究竟是告诉还是不告诉呢?”
    陈氏本来忘了,一经陈芸提醒,不由也呆住了,只得仔细想了片刻,然后才告诫道:“老太太既没明说,我猜多半是不想让大嫂同去,你就不要擅作主张了,免得惹了老太太不快!”
    陈芸点头称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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