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最近重读了二十四史,对于昭勋阁二十四功臣非但不陌生,反而十分熟稔,当面道:“真论起来,哪朝哪代没有大忠大贤?只不知这为供奉先贤的风俗从何时兴起?”
缪知白笑道:“据我所知,最早有史可查应是汉宣帝一朝无疑,毕竟后世一直流传麒麟阁十一功臣嘛!”
沈复点头称是。
缪知白又道:“再过几日,学政就要在苏州学府举行召试了,三白兄可准备妥了?”
“倒也没刻意看什么,就是得闲时随便翻了翻二十四史!”沈复从容地说,“对了,我听人说,今年召试里还包含了武举,咱们那时正好闲着,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缪山音听了,笑道:“好是好,只是武举当日守备森严,咱们一介寒士,恐怕无缘一观!”
“这倒是不足为虑!”鲁半舫笑意盎然,“衙门今年放了口风,允许布衣前去观瞻!”
众人一听,无不称快,纷纷畅想起武举的热闹场面。
忽忽日暮黄昏,天边彩霞连绵,几缕光怪陆离的夕光洒在聚贤楼招牌上,留下一道道黄红印子。
沈复拜别良朋,打马回了舒府。
才进院落,只见沈稼夫正站在廊下和景瑞说话,于是慌忙凑到跟前,抱拳请安:“爹!”
沈稼夫瞟了他一眼,问:“不是让你安心读书吗?何以一下午连你人影也没瞧见?”
沈复解释道:“孩儿听说鲁兄等人也来赴考,就特意去拜访了,这才耽搁了半日功夫!”
沈稼夫唔了一声,然后说:“今日倒罢了,明后两日可不能随意外出了,必要认真备考才是!”
沈复点头称好,又见沈稼夫别无他话,就慢慢退回房间。
又过两日,人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润物无声,瑞草、嘉树更加苍翠欲滴。
当日,学府前聚了成百上千的士子,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沈复拿着自己的考号,排在长蛇阵中间部分,慢腾腾往考场里挪,终于挤进了号房。
一阵沸天震地的锣鼓声响过,考场顿时安静下来,然后就听见绵绵不绝的短促脚步声逼近。
沈复屏气凝神,刻意压住紧张不安的心情,直至从监试官手中接了试卷,才释然吐了口气。
展开试卷,只见考题有些偏,沈复心知力不能及,倒也没什么紧张可言,当下十分利索地舔了毛笔,然后三番四复地想了行文思路,而后援笔立书,洋洋洒洒写了千百字。
这时,考试时间也到了,沈复耐心坐着,只等考官收了试卷,然后才洋洋得意地出了考场。
到了学府外面,只见万头攒动,沈复压根分不出谁是谁,不由叹了口气,慢慢退到一边。
恰巧马致远从沈复旁边路过,一见熟人,立马笑
出声来,道:“沈兄也入了场?”
沈复笑嘻嘻道:“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马兄,马兄等下打算回哪里去?”
马致远朝他走进一步,道:“我听人说,下午会有武举,就想着去瞧一瞧,只不知沈兄有无这个念头?”
“躬逢盛事,谁人不想?”沈复心安神泰地说,“只是,我和几个朋友约定了,还要等一等他们!”
“这倒无妨,多一人同行,多一份乐趣!”马致远笑着,十分客气地站到沈复左边去。
沈复见他踌躇满志,忙问:“马兄今日考得如何?”
“我觉着还不差,就是开头不太好,没有画龙点睛!”马致远说着,露出一脸谦逊,“沈兄考得如何?”
沈复平静道:“差强人意!”说着,低下眼眸,露出一副不想继续这话题的神情。
少顷,鲁半舫、夏家兄弟露了面,然后缪家兄弟也从人潮里挤了出来。几人互相见过,又稍稍合计了一番,拍手称好,然后各自跨上了马,慢慢悠悠朝武举考场赶去。
武举考场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许多来瞧热闹的人自觉排成两队,巡绰、搜检忙着查验。
沈复见人山人海,不禁回头问了马致远一句:“查得这般严密,你可知道今年的监考是谁?”
马致远从容道:“我听家父说,今年不比往年,巡抚大人要亲自监考,所以排查这么严密,却也不足为怪!”
沈复点一点头,又道:“那你可知同考官都有谁?”
“按照往年的惯例,同考官都是科甲出身的同知、知县,今年花落谁家,我也不甚清楚!”马致远茫然说着,忽然又看向沈复问:“沈兄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沈复云淡风轻道:“只是好奇罢了!”说着,扭过身去,慢腾腾跟着长龙进了考场。
考场里同样人山人海,有地位的坐在棚里,没地位的站在树下,处处鼎沸,在在喧嚷。
沈复等人没有靠山,只得乖乖走到树下,择了一块空地占下,然后就随意聊开了。
聊了有一炷香功夫,只见几位清秀书生迎面过来,再等离得近了,沈复见他们风华正茂,雄姿英发,不免心生好感,就上去搭讪两句,然后合二队为一,共同指点评论。
堪堪日头偏西,只听突然一阵锣响,然后就见一队人马护送着江苏巡抚萨载登到高处。
萨载居高临下,首先四下俯视了一圈,然后才志得意满地发表了一篇演讲,宣布武举开始。
这时,报过名的武举考生鱼贯而入,又迈着踏实的四方步,慢慢悠悠从数以千计的观众身前走过。
沈复站在人群里翘首企足,只见打头的考生身材英伟,虎躯凛凛,随后的考生也大多燕颔虎颈,一身正气,只有
寥寥几个鸱目虎吻,从面相上有几分凶狠的意味。
一排几十个考生到了阵前,提调官迅速核实了考生信息,然后才同考生们讲明规则。稍后,监射官又安排了几十名士兵,向每位跃跃欲试的考生分发弓弩、羽箭。
万事俱备,只听一声震天哨响,打头的考生挽弩而射,一支羽箭立马以破竹之势射向靶心。
“噗——”
羽箭颤颤击中靶心。
监射官抓紧记录,随即又吹响哨子,示意下面一位考生射箭。
俯仰之间,只听嗖嗖两声,两只羽箭击电奔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插先钉入靶心。
沈复看着十分新奇,不禁喝彩道:“真是巧发奇中!”
夏家兄弟见这考生蜂腰猿背,身长七尺,并不十分悍壮,万没料到竟如此出色,不由也感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人看着瘦瘦的,居然如此厉害!”
缪家兄弟也点头称是。
马致远道:“只是抓到了用力关键罢了!”漫不经心说着,目光又朝场上看去。
场上,又一位考生插了羽箭,只见他全身一矮,右腿往后划了半人远去,然后身子又是一低,双臂发力,铎一声,一支羽箭星奔电迈,毫无偏差地射向了靶心。
众人钳口结舌,无不为之喝彩。
后面一位活动了四肢,也开始引弦插箭。可是,他却不忙着射击,只是故弄玄虚地转了个圈,然后身子后仰,一紧弓弦,发出一声脆响,一支羽箭就星流霆击奔向了靶心。
沈复见他弋射犹能正中靶心,不禁暗暗咋舌。
如此一圈下来,监射官详细记录了个人成绩,汇总交给巡抚萨载。萨载大致看了一眼,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撂给同考官们观阅,然后又连连催促举行第二场——马射。
马射的规矩也很简单,只需考生骑马而行,中间引弓射箭,最后以射中靶心数最多者为胜。
规矩讲定,早有勇汉一马当先,一手持弓,一手握箭,星流影集地奔到了场中。只见他骑马兜了一圈,然后猛一提缰。骏马突然掀起前蹄。他眼尖手快,迅速引箭而发。
“铎——”
羽箭偏了靶心,但点数也不少。
随后几个马术平平,实在没有什么看点,直到第十位考生出场,观众席才热闹开来。
只见他一身盔甲,英风赫赫,骑着高头大马兜了一圈,然后使个金鸡独立,单脚站在马背,然后大鹏展翅坐到马背,又突然全身往马屁股上一躺,而后鹞子翻身重新站到马背,倏忽身子一压,端正坐在马背,然后双腿夹住马肚,上身左偏,接着又上身右偏,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他又踏雪无痕站在马背,宝弓一引,射出一支羽箭。
果然,羽箭一离弓弩,
立刻电卷星飞奔向木靶,然后又是铎一声,靶心上已插了一支羽箭。
沈复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这人怕不是正统汉人吧,如此马术,实在可赞!”
马致远也随声附和道:“我也觉得他不是汉人!咱们汉人,能骑马的倒是不少见,可像他这样既能跑马又能马上表演的却是少之又少,估计他应该是满人后裔吧!”
缪山音听了他们一番议论,不禁笑道:“我倒不同意你们的看法,难道那些市面上跑马卖解的全是满人不成?”
沈复一听这话,恍然大悟道:“这倒是武断了!”说着,露出惭怍的神色,然后又朝场上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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