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贞这一日所穿虽然是件男装,却是件绛红织金团花的锦袍,罩着玄色翻毛皮的马褂,外面披着的玄色貂皮大氅在进屋之后已经脱下,因为热,马卦也解了两颗盘扣,露出里面的红袍就越发衬得她面白莹然如玉。
她的眉形较一般女子凌厉,这一着上男装,配着那精致完美的五官和玉般的肌肤,更有一种皎皎的风姿。
掩上衣领,就是想系好马卦上那两颗解开的盘扣。
四贞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鳌拜的眼睛,他仰起头来,笑的得意而放肆:“今日能够在得月楼见到公主,也是鳌某的荣幸,就让鳌某做东,请公主尝尝得月楼的招牌菜如何?”
见四贞一时没回答,鳌拜用上了激将法:“公主莫非怕了?放心,光天化日之下,鳌某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要按平时,四贞肯定是不会留下的,但想到那天建宁所说,她就鬼使神差里换了念头,一咬牙道:“鳌大人说笑了,这有什么怕的,倒是这得月楼的一盏茶都要十两银,我怕把鳌中堂吃穷了。”
“吃穷?哈哈,我巴不得公主肯让鳌某供你吃一辈子。”鳌拜说了一句非常露骨的话四贞顿时气恼的脸发红,她往四下一瞅,除了蓝鹊和喜鹊低着头,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其他人已经退了出去。
喜鹊和蓝鹊要不是她事先打过招呼,不管听见什么看到什么没她的话都不要轻举妄动,只怕已经不顾死活开口骂了,即使如此,她们两人的脸,也像她一般,因为羞恼气得涨红。
喜鹊和蓝鹊此时恨不得捂着耳朵:完蛋了,她们看到了鳌中堂调戏准公主的样子,回去会不会灭口啊?
可她们是公主的贴身丫鬟,事先公主就警告她们不要草率行事,这会又没法开溜,只能鹌鹑立在一旁听着。
她们都很吃惊,鳌大人看着威风凛凛,像是个威风八面的大官,怎么说话这样子,倒像个花花大少似的?
四贞咬咬唇,低声道:“鳌中堂请自重,您若再这样说话,这顿饭我就不能吃了,你说呢?”
“那鳌某可否问问公主今日肯留下吃饭的原因?”鳌拜盯着四贞,上下打量一番后,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依公主的性情,见了鳌某不动刀动剑已经是很客气了,尤其听了这样的话,还能忍住气留下用饭,着实令我好奇了。”
“因为先前听说鳌中堂对我和额驸有些误会。”四贞说出早就想好的对词,“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我想与鳌中堂把那事说清楚,说起来,我虽有公主的名号,但和鳌中堂一样,都是皇上的臣子,既然是同朝为臣,那有了误会,自然还是解开的好。再一个,关于那蒙顶黄芽,鳌中堂有没有想解释的?”
她遥遥指着桌上的茶盏示意。
“一壶茶而已,不足挂齿,好茶也要觅知音。”鳌拜故做懵懂,不接她的话。
他眉眼微挑,扫过四贞耳边的红宝石坠子,暧昧地笑道:“古人云: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听闻公主刚才那一昔茶经,我就知道那茶没有送错,只不知道公主会不会投桃报李,请我——赏花。”
“鳌中堂请自重。”四贞脸上的红晕才消,这一下气恼地再度涨红了脸。
虽然见识过鳌拜的无赖,但四贞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无赖的时候,竟然把她比做花,而他是个赏花人。
这也罢了,而且他的眼神,分明在暗示着其他什么令人羞恼的意思!
喜鹊两人暗自吃惊,从她们跟着四贞,一向看她都是沉着冷静,怎么会被鳌大人几句话就气成这个样子?
鳌大人更是令人捉摸不定。
众所周知,鳌大人可是武将出身,性情爆燥,权倾朝野,平日里都是直来直去说话,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情绪,今日看来却像只狡猾的狐狸,几次三番用言语挑逗公主?
这两人怎么一碰面,就变得怪怪的?
喜鹊偷偷地瞄着,多留个心眼儿,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公主多心了,鳌某是指你身后的那盘花,还是,听闻公主府上的有颗百年梅树,所以想着能不能赏花。”鳌拜哈哈大笑,而后一脸无辜地指向房角的高架。
四贞顺眼望去,房角的高架上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
眼珠一转,四贞摸了摸自己潮热的脸颊,低声说:“鳌中堂话说的太婉转,我以为……”
她四处望了望,笑盈双靥,“以为那间房里藏着佳人,所以鳌中堂才要赏花!”
鳌拜之前是从隔壁房过来的,四贞说这话,意指他之前就在那边“赏花”。
“公主!”鳌拜听出她话语里的暗示,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中蕴藏着丝丝恼火的怒意。
他脸阴的像要下雨的天,冷若冰霜。
四贞还犹自不知死活地强辨:“本来就是嘛,哪有人恰好在旁边屋里,还能听到我们这边说话的?鳌中堂这花赏的,未免太过潦草!”
鳌拜冷哼一声,“你觉得,我就那么饥不择食?”
四贞忍不住抚额,好吧,她就不该相信建宁什么鳌拜看中了她,所以应该用欲拒还迎的姿态,甚至还要让他受受气,来引起他的兴趣。
此时,她既然是要跟鳌拜解开先前的误会,就该拿出姿态,而不是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扯出一个笑容,四贞道:“抱歉,抱歉,是我错怪了鳌中堂,您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方才的无礼?”
鳌拜盯在四贞脖颈下露出的那一片白晰,嘴角渐渐松懈,缓缓上扬:“是不是鳌某让公主怎么赔罪,公主都会答应?”
四贞看他神色,警惕起来,“鳌中堂先说,想让我怎么赔罪?”
鳌拜不语,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四贞眼前。
四贞向后退了两步,咬了咬唇道:“鳌中堂有什么话,不访直说,这快到正午,我都有些饿了,我可惦记着,您刚才说要拿这得月楼招牌菜招呼的事呢。。”
鳌拜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正打算装饰书房,听闻公主文武双全,不如您为我写幅字,如何?”
“仅此而已?”四贞惊愕地问道。
明明他是一脸狼要吃羊的表情,怎么就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了?
鳌拜却慎重地点点头:“就这样。”
他笑起来,若有所指:“难道,公主您还想要给我更多的赔礼?嗯,若是那样的话,我不反对,多多益善。”
四贞被他这句话和火辣辣的眼神又气红了脸。
她示意喜鹊重新给换了盏热花,轻啜两口道:“既然鳌中堂不嫌我的字粗陋,改日写好了,让人送到您府上去,希望前事莫提,鳌中堂以后莫要再为此事怪责我们夫妇。”
“岂敢,岂敢。”鳌拜笑了笑道,“说起来,那事是鳌某底下人急功冒进,没有查清楚那姓云的早就不在公主府上做事,险些冤枉公主和额驸,该我给公主赔礼道歉才对。今日的酒宴,算是一点小心意吧,以后有机会,再行补偿。”
这是要常来常往的意思了?四贞一愣,连道不用。
鳌拜但笑不语,拍了拍手,一道道菜如流水般上来。
上的菜均是名馔佳肴,就是宫宴也不过如此。
宫里也不多见的两头鲍,五年以上的野生江鳖,用野鸡煮了汤,配秘制酱料,小火慢烹而成,肉质软嫩,营养丰富的脆椒珍珠参滋味腴美,鲨鱼皮鸡汁羹、鱼翅螃蟹羹都是鲜的掉眉毛,鲫鱼舌汇熊掌,梨片伴蒸果子狸等皇家宫宴上才能有的食物,都像家常小菜一样端了上来。
鳌拜不怎么动筷子,除了笑眯眯望着四贞吃,就是引她说桂林的风土人情,讲他从前的横刀立马,一个劲地胡侃海吹,劝四贞喝酒。
慢慢地,四贞也看得出来,鳌拜根本不在意她说些什么,仿佛她只要坐在那儿和他一道喝酒说笑,他就这么看着,听着,说着,就足够了。
难道,他真是看中了她?
说笑也罢了,收起那些个睥睨不可一世的模样,做为政客,鳌拜自有一套令人如沐春风的本领,但一想到更进一步,四贞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既然为她未出世的孩儿报仇,她也做不到跟鳌拜更进一步……这顿饭,吃得颇有鸿门宴之感。
就连这样喝酒吃饭,她都有种对不起孙延龄的感觉。
只是,即使为了将来抓捕鳌拜更容易,四贞也得让他对她消除成见,所以她就看似带着三分醉意,心里却很清醒地和鳌拜说笑。
吃饱喝足,四贞起身拱手道谢。
“多谢鳌中堂款待,我该回去了。”她说。“若是归家晚了,家中婆母该担心了。”
鳌拜点点头道:“时辰不早,鳌某送公主回去。”
“不用,我的车马就在外头,怎好劳烦鳌中堂相送?”四贞推辞道。
“莫非公主是怕与我鳌某在一起,被人说三道四?还是您怕与我这个权臣接触太多,惹了太皇太后疑心?”鳌拜似笑非笑道。
“哪里,哪里,鳌中堂清清白白,胸怀坦荡,怎么会有人说三道四呢?只是相烦鳌中堂相送,让母后知晓,该说我跋扈,竟然如此支使老臣子。鳌中堂您是和开国元老,功绩卓著,让您做那护送之事,实在是辱没!”
鳌拜一听四贞暗示他年长许多,脸沉了沉,片刻后,打了个哈哈:“不管公主怎么说,鳌某这一趟,却是必须要护送您回去的,不然,着实放心不下。”
再三推辞不过,四贞只得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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