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孙延龄收到四贞的来信后,震怒不已,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叫了孙锦蓉暗中查问,又将府中所用的各种香来龙去脉查了个明白,方才去到老夫人房中。
当着丫鬟下人们的面,孙延龄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仍然躬身给老夫人请安,行礼过后,径自道:“孙儿有事与祖母相商,请您屏退左右。”
老夫人已经知道孙延龄这段时间找过孙锦蓉,约摸猜到他来的缘由,但她自持事情做得隐秘,仍然如同平常一般吩咐下人给孙延龄上茶,看着他慈爱地说:“我这上了年纪,身边一向离不了人,刘嬷嬷和彩云都是可靠的,你直说便是。”
孙延龄的唇角址了扯,似笑非笑道:“此事恐怕只能说与祖母一个人知晓,其他人听了怕是不妥。”
老夫人微皱了皱眉,神色凝重了几分,试探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孙延龄笑而不答。
老夫人摆了摆手,刘嬷嬷和彩云也退了出去。
孙延龄看着往外退的刘嬷嬷两人,温声道:“嬷嬷和彩云姐辛苦些,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那门。虽说我这耳朵灵敏,但叫人闯了进来,打断我和祖母说话,到底讨厌,就有劳你们看着点。”
他声音虽然温和,看着刘嬷嬷和彩云的眼睛却透露出凌厉。
刘嬷嬷和彩云心头就一凛,明白孙延龄这话里还有层意思:如果她俩在想偷听,以额驸爷的耳力,是会被发现的,最好离远些守住门。
两人连忙应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心里有点发愀,但她想着,自个是孙家的老封君,而且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孙延龄,为了孙家,就算是真查到了她头上,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就笑着道:“二郎,究竟什么事,你竟然这般慎重?”
孙延龄坐在了椅上,喝了两口茶,方才淡淡地说:“阿贞在京城遇到了点事,祖母可知晓?”
老夫人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阿贞上京遇到什么事?你这孩子,别吞吞吐吐的,隔这么远,若是你不说,京城那边的事,我们在内宅的妇人如何能够知晓?你快说啊,真真是急死人了。”
她见孙延龄不说话,只盯着她看,有些心慌,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只一个劲催促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别这样掖着藏着的,祖母虽然年纪大了,还能承住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叫你这般为难?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张扬,怕说出来落人话柄?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祖母都是支持你的。”
见老夫人说得情切,孙延龄沉声道:“祖母可知道承泽得了病,高烧不退,寻了多少大夫,都找不出病因,后来,还是宫里的一位老太医说,他怕是中了香盅?”
老夫人一听,忽地站起身,急切地说:“怎么会是承泽?他究竟怎么样了?那太医知道原因,一定有法子救他对不对?”
孙延龄神情露出几分悲戚,摇了摇头道:“祖母可知那香盅有多可怕?听说那养在香里的虫子,还没有一个针尖大,遇热化了飞进人的鼻里,遇血而生千千万,血不尽肉不枯就不罢休,中了香盅的人,最后都是血尽肉竭……”
老夫人先是手抖了起来,跟着连整个人都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巧让承泽……不,不,承泽,不该是承泽……”
“那该是谁?”孙延龄看着老夫人,“听祖母这意思,竟像是知道那香盅是怎么回事,您以为,该让谁得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承泽没事对不对?你这个样子,承泽一定是没事了。”
她抚住心口,像是要把那几乎跳出来的心按回去:“我就知道承泽福大命大,不会就这么……”望着孙延龄看她的眼神,老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好生生的,说些话来吓祖母做什么?”
孙延龄声音放慢,一字一句道:“孙儿想问问祖母,您说那香盅不该让承泽得,那么,本该是谁得的?”
老夫人强笑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想着承泽是个孩子,不可能得罪了谁,总不会有人冲着他去,多半是受了牵连,才有那么一说。”
孙延龄冷哼了一声:“孙儿也是这般想的,那香盅,是从六妹给阿贞的香里出来的,六妹还是个毛丫头,能弄什么香盅出来?定是有人假借她的手想害阿贞……祖母觉得,是谁想害阿贞?”
“这——”老夫人露出为难之色,“咱们府中,有谁会想害阿贞啊?祖母一时,还真想不到。”
见孙延龄一个劲看着她,老夫人露出思忖的神情,片刻后,方道:“会不会是玉姨娘?她可是圣母皇太后赏的,不是说那会儿,圣母皇太后和阿贞有些不对路嘛,会不是是她干的?她从宫里头出来,可能对那些个香道之术懂得多些。”
“不管圣母皇太后从前对阿贞有何心思,她都已经殁了,玉姨娘就算为主子效力,有哪个必要吗?”
“那——”老夫人支支吾吾,“不是说有那忠仆,几十年过去了,还为主报仇的嘛。”
“阿贞又不曾害过圣母皇太后,玉姨娘效什么忠?”孙延龄哂然一笑,“祖母就没有别的说法吗?”
“哎!”老夫人揉了揉自个的眉心,“祖母老了,哪里知道你们在外头得罪过什么人,什么人想害她?二郎,你来就是为了告诉祖母承泽生了病,如今又好了是不是?被你这一吓,我都有些困了,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回头,你找些可靠的人,把承泽接回来,免得下回有人害阿贞,又牵连到承泽头上,他是我们孙家的孩子,可不能叫人折腾了……”
“祖母——”孙延龄打断她,“您为何不问问阿贞有没有事?她虽不姓孙,却是孙家的媳妇,是您的孙媳妇,您就一点不关心她吗?”
“关心,关心,我自然是关心的。”老夫人慌乱地说:“她没事吧?想来应该是没事的,宫里头那些多太医,怎么都不该有事的……”
“祖母是不是没想到那香盅竟然到了京城才出来?没想到宫里的太医竟然也有人认得那香盅?”孙延龄盯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目光沉沉,对上孙延龄的眼睛,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祖母您听到阿贞没事,心里头会不会觉得可惜?然后盘算下一回要怎么做?”
老夫人眉头越发紧皱,看着孙延龄,露出愕然之色:“你这意思,是怀疑祖母了?”
她勃然大怒:“知道你疼媳妇,可这话能乱说嘛?不管那香盅是不是和蓉姐儿有关,从她的香里出来,她就脱不了干系了,只怕连咱们家里,都要受些牵连,祖母还想着,要怎么把孙家从这事里摘出去,毕竟,谋家公主可不是小罪,可你倒好,竟然怀疑到你自个祖母头上来了,你糊涂了不曾?”
孙延龄笑了一笑,抬眸看着老夫人。
他唇角虽然带着笑,眸光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反倒透出冷寒、冷厉。
看得老夫人心头一颤。
“二郎,这话可不能乱说,要叫外人听见,可怎么得了?”老夫人声音软和了几分,“你好好想想,祖母只有盼着你们好的,怎么会那么做?你可别听了别人的挑拨,坏了咱们祖孙的情分。”
“呵!”孙延龄冷笑一声,道,“情分?说起来,师傅当年教我巫盅之术时,有回见了你,曾说过一句‘家里摆着个现成的高手,倒要和外人学’,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您吧?”
“孙儿这些日子,问了些上年纪的老人,查到您原是苗疆那边一位大土司之女,那个族里,颇通盅术……孙儿还记得,幼时您常调香,梅姨娘的香道,就是和您学的吧?然后她又教了六妹……只是孙儿不明白,阿贞何处得罪了您,您这般恨她,竟然非得要她的性命?”
老夫人不言不语,看着孙延龄,脸色沉郁。
孙延龄冷声追问:“孙儿虽然大胆想到了这事和祖母有关,可到底是想不明白,祖母为何会这么做?”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知道孙延龄已经查出了真相,她再推脱也没什么用处,却没了先前的慌乱,反倒冷笑了几声,道:“哦?你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大胆了吗?百善孝为先,你为了一个女子,就来质问自个的亲祖母,这是孝吗?你这是要忤逆吗?”
孙延龄唇角微勾,语声更冷:“姑且不论孙儿和阿贞的夫妻情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君臣的忠义可是拍在孝礼之前的,阿贞是公主,是小君,做为臣子,竟然毒杀于她,这可比忤逆不孝的罪过大多了。”
他露着淡淡的微笑,笑意中却透着些悲哀:“只是但凡行事,总要有个缘由,祖母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祖母如此年纪了,又是礼佛之人,向来慈悲为怀,为何要格外针对阿贞,像这般处心积虑地谋害于她?若说你仅是因为不喜欢她就这么做,孙儿实在是难以相信,您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呢?难不成,你其实是孙家的仇人,所以要给我们招来这灭门之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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