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镜头恐惧症？”
    听完赵雅的描述，画戟仔细一边浏览搜索结果一边念：“心理疾病？成因是不够自信？阿城不够自信？”
    他觉得匪夷所思，能够同时面对三位超级师士联手特训，都始终澹定从容的家伙，不够自信？
    但是看向正在赵雅指导下突击训练的龙城，那依然僵硬迟钝的动作，活生生就在眼前。
    潘光光看着大受打击的首席，安慰道：“阿城毕竟还小，你对他要求不要太高。梦啊，你是心理方面的大师，来解释解释。”
    他脸上愁苦，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2333的强势令他感到深深担忧。
    7758在7系年轻一辈中，已经是出类拔萃，倘若不是运气不好，早就升至三段。可是在2333面前，7758全方位被压制，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2系这些年来日薄西山，声势大不如前，就是因为人丁不旺，没有什么厉害的新人涌现。光靠小鸡一人，独木难支。倘若再来一位前途无量的新人，那就是如虎添翼，2系势必一飞冲天。
    谁都不想看2系坐大。
    “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
    鹿梦神色平静：“你们忘了，他屠杀了整个训练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擅长暗杀。这些天我就注意到，他对危险的本能直觉非常强。这样的天生的杀手，怎么会喜欢聚光灯？”
    他看了一眼的画戟，意味深长道：“听说是首席力排众议，救下阿城？不愧是首席，目光如炬，有魄力！有决断！”
    潘光光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消失不见，该死，怎么忘了这茬？
    看着那个动作僵硬、不协调的身影，潘光光心中默默把龙城的危险程度再次提升一个等级。
    画戟愣了一下，啊，好险，差点把阿城的设定给忘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满脸深沉，故作唏嘘感慨道：“我是没有想到，以前的事，竟然给阿城留下这么深的烙印，我以为他很快能走出来，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我这老大失职啊！”
    潘光光和鹿梦两人心中齐齐翻白眼。
    走出来？走出来做个好好先生？
    你们2系巴不得多一位超级杀手！要是不看好2333，怎么还给他开分部？你们2系恨不得直接给他开出一份猎杀名单，淬炼他的杀戮技巧吧！
    画戟也知道自己演得有点假，但是他丝毫不在意。
    心中的憋屈一扫而空，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龙城同手同脚，一拐一拐前进，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呢！
    不喜欢聚光灯？小事情！完美符合2333的人设，才是至关重要。
    他忽然想起来，阿城说评价2333设定的时候，说的是“不喜欢，但是很合理”。
    当时画戟觉得匪夷所思，这么离谱荒谬的设定，怎么会有人说合理？令他更想不到的是，现在不仅所有人深信不疑，大家还能循着脉络，找到更深层的心理依据，反过来说服他。
    强烈的荒诞感在画戟心中油然而生，这个世界真神奇，越假得离谱的东西大家反而越相信它是真的！
    还好自己人间清醒，假的就是假的！
    得找机会提醒一下阿城，心理疾病不可耻，缺乏自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不能讳疾忌医，要勇敢面对问题，现在的心理医生都很专业，可以信赖……
    画戟的视线落回场内，看到赵雅正笑容满面地悉心指导龙城，他愈发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此刻的赵雅一扫萎靡，和之前判若两人，对待龙城热情无比，难道这就是火花？说不定掌门牵红线的想法，还真的有戏？
    “好！深呼吸！大脑放空，不要想镜头，把你的注意力放到远处，随便想点什么。”
    “来！走两步看看！”
    赵雅双手握拳，目光中充满热情，大声加油鼓励，十分干练。
    表情茫然的龙城，如同听到号令的干尸，迈开僵硬的步伐，前三步还勉强正常，第四步开始又变成同手同脚。
    连续十多个来回，龙城没有半点进步。赵雅脸上看不到丝毫气馁，笑容依然热情洋溢：“没关系！我们再来！”
    周围的群演们都对这位娇小的女孩大为改观。
    果然不愧是少女偶像呢，不仅没有半点架子，而且真的太有感染力！
    赵雅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由衷的笑容，表演是她的专业领域。在她的专业领域里，龙城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人菜鸡，哦不，如果一位新人在老师指导了这么多遍，还没有任何改善，老师一定会毫不客气送他出教室。
    但是赵雅有足够的耐心。
    龙城那空洞茫然的表情，笨拙僵硬的动作，独树一帜的同手同脚，耳目一新的全身肌肉紧绷，她每看一遍，就感到自己心灵的创伤愈合一分。
    以至于之前龙城的可怕在她心目中迅速澹化，现在无论她怎么打量龙城，都不会产生任何生理不适感。
    一旁的贺玉琛大为焦急，这都练习一个小时了，阿城还是没有半点进步。再这么下去，自己的绝妙主意就要泡汤了，他忍不住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不，我们把摄影无人机先关了，让阿城练练？”
    赵雅尽管心情大好，但也希望能够早点结束拍摄，她一天粒米未进，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贺玉琛的建议颇有道理，她答应下来，所有镜头应声关闭。
    脑子嗡嗡的龙城，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消失，几乎下意识地松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浑浑噩噩的脑子也迅速变得晴朗，完全被屏蔽的五感重新恢复敏锐，那熟悉的身体又回来了，他开始本能地调整呼吸，活动手脚。
    真是可怕的体验……
    自己错得离谱，这五十万一点都不好赚，他宁愿回到学校去抢光甲，哦不，他甚至愿意重新把训练营屠一遍把教官再埋一遍，好吧好吧，哪怕多埋几遍也行！他也不想再经历这样的噩梦！
    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
    龙城的放松肉眼可见，旁观者无不露出喜色，只有赵雅除外。
    在赵雅眼中，随着龙城的每一次呼吸调整，他的身体就越放松，一股说不清的无形压迫感散溢开来。
    压迫感越来越强烈，赵雅红润的脸庞开始变得苍白，热情的笑容一寸寸冻结凝固。
    视野中龙城的身影化作一团漆黑的阴影，急剧增大，铺天盖地笼罩过来。
    世界在远去，冬、冬、冬，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大，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耳朵旁敲着重鼓。更可怕的是，一只无形的手掌悄然握住她的胃，然后一点点收紧。
    熟悉的生理不适感再次袭来，比上次更加勐烈。
    赵雅惊恐无比，接下来会发生她在熟悉不过，胃里翻江倒海，随时她都会蹲地狂吐。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所有的镜头全都打开。
    当镜头打开的瞬间，可怕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不见，翻江倒海的胃骤然风平浪静。
    赵雅再也忍不住，弯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狂暴的心跳开始缓和，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地面，片刻间便汇集成一滩水渍。
    贺玉琛本来看到龙城已经恢复如常，没想到镜头忽然打开，龙城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贺玉琛愣住片刻，扭头刚想问赵雅为什么突然打开镜头，却发现如同大病一场的赵雅，连忙问：“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
    赵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觉得还是开镜头练习比较好，毕竟总是要克服的，多磨炼一下，肯定能完成。”
    贺玉琛倒没想太多，表演方面赵雅是专业的，他这个门外汉没资格指手画脚，他只是有些担心：“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你吐了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反复指导练习……”
    “没关系的，我们拍戏忙的时候，也经常顾不上吃饭。这都不算什么。反正阿城也不是真的要当演员，剧情也简单，我们多磨一磨，就过去了。”
    赵雅说话的时候，脸色苍白，额头还能看到冷汗，可是语气却是如此坚定，没有半点娇气。
    贺玉琛不禁心生敬意，世家子女进入娱乐圈的人很多，但是赵雅展现出来的职业素养，令人刮目相看。
    他认真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赵雅强颜欢笑：“我会的。也辛苦大家了。”
    当她转过身，看向场内呆呆的龙城，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仔细端详龙城，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之前的笑容，心中的暗自得意也烟消云散，一扫而空。
    这个可怕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出身世家的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大人物，但是从来没有谁，给她如此恐怖的压迫感。
    哪怕到现在，她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心有余季。要不，以后随身带一个摄影机？不！多带几个！
    看着目光空洞的龙城，她咬牙下定决心。
    她赵雅今天就算是累死在拍摄现场，都绝不关闭任何一枚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