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飞船经过层层盘查，终于降落【老宅】。
    当尹司走出飞船，负责接待的王管家早已等候多时。每次来【老宅】，尹司都觉得心旷神怡。
    没错，这颗星球就叫老宅，康斯坦丁家的老宅。
    联盟首府极昼星总共有六颗卫星，昼-6排最后，却是体积最大的一颗。当年，康斯坦丁家族宣布永远退出执政官的参选，轰动联盟。考虑到康斯坦丁家族对联盟无以伦比的贡献，联盟议会以全票通过，将昼-6划为康斯坦丁家族的私邸。
    如此荣光，也是联盟历史上头一遭。
    从此昼-6便改名为【老宅】。
    曾经荒凉的昼卫星，经过康斯坦丁家族数百年的经营，如今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幽深的庭院山水，松柏苍翠，不时能看到白鹤掠过天空，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谁能想到在人满为患的联盟首都附近，能看到这般自然协调的景色？
    负责接待的总管，看到尹司，恭敬行礼：“路上辛苦了，尹司大人，请，公子吩咐，请您直接到书房。”
    尹司微笑致意：“辛苦王总管了。”
    管家带着尹司穿过休息区，坐满等待接见的人。有的人安静地坐在角落，有的三五成群，喝着茶闲聊，互相交换彼此的消息。
    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尹司，异常扎眼，他一走进休息区，所有人都下意识闭嘴，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很快不断有人站起来，向他行礼问候。
    “尹司大人！”“很久没见您了！”
    尹司也纷纷微笑回礼，忽然，他注意到角落一位身着军装，大约五十岁，鬓角微白，不怒自威的男子。
    他走过打招呼：“高议员也是在等公子吗？”
    高议员连忙站起来：“尹司大人，好久不见。有点小事，想让公子帮拿个主意。”
    尹司转过脸问管家：“王总管，我可以带高议员一起进去吗？”
    王总管连忙道：“当然。”
    尹司微笑道：“高议员，请。”
    高议员感激道：“多谢尹大人！”
    在一群人羡慕的目光中，他连忙拎起身边的箱子，跟在尹司的身后。
    当两人走远，休息区顿时热闹起来，大家议论纷纷。
    “高议员这是要飞黄腾达啊！”“老高遇到贵人了！”
    有心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露出深思的表情，他们重新评估高霖议员的潜力。
    高霖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来【老宅】。
    穿过数个庭院和曲折的木制长廊，潺潺的溪流升腾起氤氲的水雾，来自联盟各地的奇花异草，在园艺大师的精心布置下，充满禅意。
    高霖紧张的心不自主平静下来。
    伊呀，古色古香的木门打开，王管家恭声道：“公子已经在等候两位。”
    高霖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木屋，心中敬畏更重，他收拾心情，神情严肃，走进书房。
    刚一走进书房，一位少年站在那笑吟吟道：“稀客稀客！高议员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坐！”
    明月一身宽松的灰色家居服，红绳系着黑色长发拖在身后。他有一张比女人还要精致的脸，皮肤白皙，薄唇杏眼，极尽阴柔秀美。好在剑眉如墨，增添几分英气。
    高霖没想到受到如此礼遇，受宠若惊，连忙行礼：“见过公子！”
    明月给一边给他泡茶，一边认真道：“我听过您的演讲，实在太精彩了！我非常赞同您关于增加对边远地区的控制的观点，像您这样有远见，并且愿意务实践行的人，现在真的太少了！”
    茶杯就是普通的会议水杯，茶还不错，也只是普通的不错而已。
    可高霖接过茶杯时，内心却是滚烫如火，但是军旅出身，他还是相当沉稳，表现得不卑不亢。
    两人深度交谈了半个小时，高霖满意地离开。当然，箱子留下。
    书房只剩两人，尹司调侃道：“你这人，我在这坐了半个小时，连杯茶都没有。”
    “自己动手。”明月挥挥手，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吐槽：“你这是完全打乱我的计划，本来我还想熬他一阵子。”
    尹司自己拿起茶叶罐，随口道：“你又没和我说，人家现在炙手可热。”
    “他是个干事的人，就是太心急。”明月坐起身子，冷笑：“他以前有个下属，叫聂继虎，在岄森星系当警备司司长，正好遇到海盗袭扰，于是想趁机上个台阶，组建守备团。没想到运气不好，被海盗干掉了。当地不得不推举出一个勐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结果人家还成功了，就这么直接摘了桃子。这个徐柏岩不简单。”
    “高霖这次想举荐徐柏岩进入这期的晋升考察名单，其他人都点头了，就差我这边。”
    尹司来了兴趣，好奇问：“徐柏岩居然能走通高霖的路子？”
    “一个敢开口，一个敢答应，都是人物啊！”明月冷笑连连：“聂继虎的死，徐柏岩嫌疑很大，高霖自己也知道。但是人死都死了，他家世一般，手上筹码不多。徐柏岩也是看准了这点，愿意把极光钛拿出来共享。别说死一个昔日下属，就是死了老爹，两人也能一拍即合。要不然，高霖冷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才炙手可热？”
    尹司啧了声：“你答应了？”
    “答应了。”明月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帮他，不就是是盯上人家的极光钛？我能不答应？”
    尹司讪笑：“公子目光如炬。”
    明月摆摆手：“喏，他留下的那箱子里就是，你待会带走。”
    尹司继续堆笑：“这点不够。”
    明月警惕地坐直身体：“你要干嘛？知道这箱极光钛价值多少吗？”
    尹司搓手，神情有些郝然：“其实从黑市上知道有极光钛流通，我就偷偷买了一批。”
    “我做了六组实验。”尹司手掌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神情逐渐亢奋：“它对脑波的扰动几乎为零，更关键的是，它对意识的承载性超过任何一种材料。它是到目前为止我实验过，最理想的意识传输材料。”
    “我还做了数据比对，我怀疑，当年的零系的【暗河】，关键节点用的就是极光钛。”
    “我们现在的系统之所以不够稳定，就是传输节点的扰动效应太大，这是影响我们整个【意识远程登录系统】成败的关键……”
    明月打断尹司的滔滔不绝，脸上露出狐疑之色：“等等，你哪来的【暗河】数据？”
    尹司推了推眼睛，满脸歉意：“差点忘了，就在今天，我们捕捉到【暗河】的信号！”
    明月愣住，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你说什么？”
    尹司再次重复一遍：“我们捕捉到【暗河】的信号。”
    明月的神情立即阴沉下来：“这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我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尹司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的兴奋透出一抹疯狂：“公子，一模一样！所有的数据都一模一样！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当年零系【暗河】的节点就是用极光钛！我们一直找不到的头绪，现在……”
    明月冷冷打断他：“尹，零系余孽还活着！”
    尹司哦地点头，旋即兴奋道：“有可能，公子，我和你说，只要有了极光钛，我们的【远程意识登录系统】一定可以超越【暗河】，我们一定要把极光钛牢牢抓住手中……”
    明月再次打断：“尹，我们得找出他们。”
    连续被打断，尹司有些皱起眉头，脸上亢奋逐渐消失，神情恢复平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些漠然道：“公子，我对他们不感兴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意思得很。”
    明月盯着尹司的眼睛：“尹，我需要找出他们，我需要你的帮助。”
    尹司情绪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语气变得不耐烦：“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一群游荡在深空的幽灵身上？只要把系统做出来，我们就能通往杀戮原内部，当年零所有的收藏，全都在杀戮原里！里面甚至有她关于永生的实验……”
    明月没理会，加重语气打断：“尹，我需要你找出他们，我需要你们1系，找出他们！”
    尹司陷入沉默，过了许久，他叹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执着这群幽灵，如果他们还活着，我大致猜到他们用了哪项技术，他们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湮灭。”
    “如果他们不打开【暗河】，他们只是一群幽灵，一群活在执念里迟早会湮灭的幽灵。”明月神情很平静，他一边给自己的茶杯续水，一边道：“可是他们打开了【暗河】，为什么？因为幽灵在现实世界找到了支点。”
    尹司摊手：“一个支点就想撬动世界？”
    明月的表情变得严肃冷峻，剑眉微皱，阴柔俊美的脸上散发危险的气息：“他们是疯子，是偏执狂，是一群困在深空的幽灵，但是他们不蠢！他们手上，有无数我们不知道的技术、秘法，死灰在复燃！尹！深空幽灵的死亡之火，只要在现实世界点燃，他们会烧毁一切。包括你，包括我！”
    尹司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茶水已凉，他说：“我没想到你那么在意这些幽灵。”
    明月坦然道：“因为我来自康斯坦丁家族，我知道得比你更多。”
    “比我更多？”
    “没错。”
    尹司重新抬起头，认真道：“好吧，我们1系会找出他们，只要他们再次开启【暗河】！”
    明月知道尹司的性格，得到保证之后，神情放松下来，推送一份情报过去，笑道：“最近开始热闹起来，零系死灰复燃，其他人蠢蠢欲动。一向安分守己的2系，也出来搞风搞雨，你看看。”
    尹司扫了一眼情报，满脸愕然：“给一个四段开分部，小鸡脑子被门夹了吗？2333？以前没听说过啊。”
    “2系突然冒出来的新人。”明月又推送给尹司一份情报：“正好我看着也有点迷湖，你帮我看看。还有这份，鹿梦刚送回3系总部的报告，我们晚了个半个小时，拿到手的。”
    “你们对3系的渗透也太深了吧。”尹司有些咂舌，点开情报：“劫持山王的光甲？怎么可能？屠杀训练营出道？这都是什么鬼？编得有点过于离谱吧，他们是不是知道你有眼线，故意给你编出这么一个人物？”
    明月挑了挑眉：“潘光光的报告我们也拿到了，基本是一样。”
    尹司沉吟：“那看来要么是真有其事，要么是潘光头和鹿胖子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真是奇怪，2系、3系、7系怎么能凑到一起的？”
    明月随口道：“贺家比我预想得还有手段。他们这是去给贺家撑腰，要不然万里迢迢跑到玉兰星开分部？”
    尹司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公子你那未过门的小娇妻，是不是在贺家？”
    明月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道：“不光是贺家，她现在到处相亲，什么荒木家、徐家，全都安排上。”
    尹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人家小姑娘对你没感觉啊，堂堂第一公子，居然也有光环失灵的一天。我还以为天下女人都喜欢你。”
    “感觉可以慢慢培养。”明月神情有些不自然，眼角隐隐可见一突一突，他抿了一口茶，故作慢条斯理道：“我和她是天作之合，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她，她迟早会明白这点。不管是谁，也不能阻挡我们的婚事。”
    他接着冷笑：“我看谁敢出这个头，我明月看中的女人，谁敢抢！”
    尹司啧声道：“魅力不够拳头来凑！”
    明月满脸不爽：“你看上去很开心？”
    尹司嘿嘿不说话。
    就在此时，滴滴，收到新消息的提醒声。明月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趁机提高声音：“我看看，谁给我发消息，哦，半痕啊！”
    “半痕？我记得他不是叛出3系了吗？原来被公子收至麾下！恭喜公子，喜添一位勐将！”
    尹司惊讶之余，顿时来了兴趣，凑了过来：“他发了什么？我能看吧？不会是什么机密吧？”
    明月大方道：“我在你面前，有什么机密？来来来，一起看！”
    说罢，打开消息。
    半痕：“老板，有人抢你老婆！”
    随后附上一张高清图片，赵雅飞扑挂在一位黑衣男子身上，满脸洋溢的甜蜜和喜悦，隔着屏幕都能无比清晰闻到到狗粮的香甜。
    尹司呆住，周围空气再次安静，过了片刻，他小心转动自己僵硬的脖子。
    明月那张阴柔俊美的脸，此刻漆黑如锅底，腮帮子的肌肉隐隐抽搐，彷佛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明月满头乌黑的长发，落在尹司眼中，竟然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泽，宛如生机盎然的草原。
    尹司眨了眨眼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啊，我还有一场实验要做，哎呀，他们肯定都等急了，走了走了！”
    说罢，无事人般朝木门走去，迈出书房的瞬间，他立即加快步伐，落荒而逃。
    哗啦，身后书房响起茶杯被砸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