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苏溪

蓝区A3队

    
    7月5日 晚上10:10
    卫东和看着聂宇。
    云散了,月光柔和清亮。
    聂宇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心脏造型的玻璃摆设拿下来,放在了书桌上。
    聂宇的脸上有一种格外庄重的神情,一瞬间,卫东和都觉得聂宇是想要给那东西作法或者对着它祈祷什么的。这个警察的表现真是怪异……不,他独自来这儿,不管是找他,还是找别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很怪的事儿,他在掩人耳目?那遮掩的到底是谁的耳目呢?
    聂宇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他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点燃了那两张纸,之后把燃烧的纸贴近玻璃心脏。
    片刻之后,玻璃心脏变色了,一开始是淡淡的灰,接着变成浅黄色,淡褐色,深褐色……最后变成了浓厚的黑。
    纸燃尽了,玻璃心脏的颜色停滞不变,在黑烟环绕中成为一个社科文献中经常出现的病灶。
    卫东和看明白了,这大概是个戒烟提醒器什么的吧。
    花样真多。
    聂宇把那颗心脏拿在了手上,循着月光认真检查。烟雾散去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他端详了许久。
    卫东和有点不耐烦了:“你——”
    “等一下。”聂宇说。
    片刻之后,聂宇把玻璃心脏递到卫东和手里:“你看。”
    以月光为光源,卫东和要看清楚聂宇要他看的东西,很是费力。但隐约地,也发现了内部的玻璃上凸出了一行小字,并不清晰,是在黑色烟雾的映衬下才能看到。他正要发问,聂宇已经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对准那行字照下去。
    “吸烟有害健康”。
    卫东和默默地把玻璃心脏还给聂宇,有点拿不准自己想笑还是想骂人。
    聂宇似乎察觉到了卫东和的心理活动,他苦笑了一下,把那个玻璃摆设放下:“我也有这样一个玩意儿。”
    卫东和没吭声。
    聂宇却没有再解释下去,他握着拳头,一会儿紧握,一会儿伸展。
    卫东和看着他的手。
    聂宇说:“上次跟你打的时候这手受伤了,没好利索又出了一次事儿。现在这手已经废了一大半儿。你要跑的话,我可拦不住了。我有枪,却扣不动扳机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卫东和的脸色却绷紧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跟聂宇搏斗时的情景,聂宇按住他,他则一个胳膊肘捣过去,把他撞到墙壁上,接下来一脚,正踹到他的右手上。他当时听到了他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下手那么狠?他明明知道他是个警察,逮捕他,是他的职责。
    他骨子里是不是就是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呢?
    聂宇会因此记恨他,所以,才找个机会报复他……比如说,自己亲手击毙他。
    卫东和一时间心念翻涌。
    聂宇却神色淡定,低着头,又端详着那个玻璃心脏。
    烟雾已经渐渐散去,颜色变浅,那行字也随之消失了。
    聂宇缓缓开口,“半年前,公安局的同事因为抓毒贩殉职了。”他看着卫东和,表情很平静,“这个同事叫刘智,我们一起搭档了五年,他去世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培训。后来,我去刘智家看他父母,他父母告诉我刘智死前寄了个包裹给他分手已经两年的前女友,前女友马上要结婚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就还给了刘智父母。前女友大概觉得他寄错了,因为包裹里还有一张纸,纸上写了一句话,少抽点烟——刘智的前女友不抽烟,他父母也不抽烟,就把这东西给了我。我试验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窍门——我的那个玻璃心脏,跟这个一模一样,只是里面多了一行字,在吸烟有害健康下面,还有一行字……”他望着卫东和,一字一句地说,“蓝区A3队。”
    “什么意思?”卫东和问。
    “那是我们刚做搭档,两个人性格不合,总是起口角,张队就让我们去参加省里举行的一次实战演习,结果也没什么用,我们俩都固执,最后吵着吵着被敌方抓住,困在了敌区的大本营,后来刘智想办法弄到了一套敌方的衣服,他穿着那套衣服大摇大摆地押送着我,我们俩靠这个法子,一起逃了出来……”聂宇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那次的敌区是蓝区,我们俩是A3队,为了纪念我们的胜利,蓝区A3队就成为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密码……意思是卧底或者奸细。”
    卫东和明白了:“所以,那个玻璃心脏就是寄给你的?”
    “对。我很了解刘智,他当警察当了二十年了,身手灵活,经验丰富,警方的报告说他在追捕嫌犯的时候踩空发生了意外……那个嫌疑犯被捕两天之后在看守所上吊死了。”
    “有人杀人灭口?”
    “应该是,可是没证据。我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还是晚了,案件的资料早被清理过,相关人跑的跑,死的死,竟然一点儿都查不出来。我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东西……”
    他再次拿起那个玻璃心脏。
    “我说过,刘智不抽烟,而这东西是用来提示人戒烟的,很明显不是他的东西,他是从哪儿拿到的呢?”
    卫东和提出相反意见:“会不会是为了隐蔽?即便落到别人手里,不知道窍门的话也不会发现上面有字。”
    “我觉得不是。蓝区A3队,除了我没人知道什么意思,这已经足够隐蔽了,他甚至可以给我打电话说这几个字,可是他没有。我觉得这说明他在给我寄东西之前就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发现自己被监视了,可是他依旧能把东西辗转寄给我,就说明,他死前接触过这东西,而且是不被怀疑的接触。”
    “这是凶手的东西,是杜力,杜力给他的!”
    卫东和脱口而出。
    聂宇点头:“现在看来,这是最可能的解释。刘智那些天正在摸底一个毒贩,很可能阴差阳错得到了杜力的信任,这对他不是难事,他的反应非常快,应变能力也好……但是他被那个内奸认了出来。他发现了自己很危险,所以想办法传了个信息给我……”
    “你什么时候发现杜力是毒贩的?”卫东和打断他。
    “今天。就在你来找杜力之前,我刚刚知道。”
    卫东和审视着聂宇。
    他决定相信聂宇。他没有理由跟他这样一个逃犯编故事。
    在他刚决定相信聂宇的下一秒钟,只听“嘎吱”一声,屋外的小院的院门便被人推开了,纷沓的脚步声响起。
    卫东和和聂宇同时有了动作,卫东和抓住了聂宇的衣领,而聂宇则要向窗帘后面躲藏。
    两个人眼神交会了一下,卫东和马上知道自己想错了,他松开了手,他跟聂宇一左一右地躲在了书房的落地窗帘后面。
    脚步声到了屋外,门锁响了两下,很快被撬开。紧接着,房间的灯“啪”地亮了起来。
    “没人。”是一个男人粗粝的嗓门。
    “我亲眼看着他进来的。”另外一个低沉的嗓门说。
    最后一个轻而快的脚步声走进了屋子,在各处转了一圈儿,来到了书房。
    卫东和从窗帘底缝儿下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的主人就停在了书桌前。
    那个人好像在俯身专注地盯着书桌上的那个玻璃心脏。
    接着,几声轻笑声响起来:“小聂,别躲了,出来吧。”
    那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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