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乌云密卷,横山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沉闷,大雨憋了一整天,将下未下。
老金一伙人在横山一处平地安营扎寨,生起篝火,烤着从密林里打来的野味,撒上盐巴,就着一壶烈酒,吃起晚餐。
“娘的,这雨倒是下还不下?”队伍里有人骂了一句。
白泽混在人堆里,吃着烤肉,静观其变。
戌时,从营地高处往下看,白泽发现又一队人马进山,火把林立,眼看是一伙精锐之师。
“去摸摸底。”老金对其中一个黑衣男人说,“看看那队人马是什么来路。已经有河阳杜家的人马了,再来一个世家,这灵鹿可不好抓。”
黑衣男人去了两刻钟,回来说:“是城主府的人,一身制式银甲,领队的是河阳郡主,慕轻灵。”
“靠!”老金骂了一声,“这是要大混战啊!”
白泽眼神一动,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慕轻灵的城主府军队就驻扎在白泽营地附近,白泽看到那边走过来一个人,一身制式银甲,看了看营地一眼,然后转身回去复命。
白泽得了山鬼印,灵魂逐渐契合山川自然之道,双眼能够夜视,看到城主府驻扎的地方,慕轻灵一身红衣,软甲佩剑,入山数十天,看起来依然英姿飒爽。
“老金,那边领队的,好像是城主府最年轻的封号骑士,白银骑士陆正啊。”队伍这边,有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说,语气有些沉重。
“就是那个十八岁已经半步知微的白银骑士,陆正?”有人接话。
“如今又是两年过去,恐怕他已经跨入知微了。”老金眉头紧皱,骂了一声,“城主府加上杜家,这还怎么玩?咱们加起来,都不够白银骑士一个人看的。”
说话间,白泽向城主府营地看去,只见慕轻灵身边,确实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骑士,一杆雪银长枪在手,衬得他端是个威武不凡。
察觉到白泽的视线,陆正微微侧目,看了白泽一眼,旋即转身,俯身对慕轻灵说了些什么。
柴火堆噼啪燃烧,后半夜,众人以天为被和衣睡去的时候,远天忽然一声雷动。
“轰!——”
横山之上,白泽一行人立马惊醒。
电光撕裂夜幕,将深林照得惊悚而诡异。豆大的雨点被树林密布的树叶击碎,在丛林空隙中滴落下来,打在众人脸上。
“下雨了。”白泽喃喃自语。
伴随雷声阵阵,横山顿时骚乱起来,叫喊声接连成片。
“怎么回事?”老金站了起来,扛起环首大刀,四处张望。
“好像是,有人在叫九色灵鹿?”白泽耳清目明,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喊,可越听,白泽却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好像还有人在惨叫?”他心里疑惑。
“九色鹿?在哪?”老金追问。
“那里。”白泽指了个方向。
“走,去看看!”老金大手一挥,随行队伍立马跟了上去,直奔白泽所指方向而去。
白泽犹豫片刻,见慕轻灵那边也开始动作,众人整理武器行装,寻声摸了过去,当下不再多想,跟在老金后面,寻了过去。
一路狂奔,雨势越来越大,深林逐渐变得泥泞不堪,行走艰难。
半刻钟不到,两队人马开山而行,不约而同地翻过一个低矮山岗,抬头一看,只见浓郁的夜色中,百丈开外,一浑身灵光的九色鹿正昂首挺胸,站在一株岁逾千年的松树下睥睨众人。
“九色灵鹿!”慕轻灵轻叫一声,“陆正,抓住它!”
“领命!”白银骑士陆正一身银甲,可他身上的甲胄明显与城主府扈从的样式不同,更为精良,眼看是领袖装备。
雪银长枪拖地而行,陆正一马当先,朝九色鹿奔了过去。城主府的军队将慕轻灵护在中央,紧随其后。
“我们也上!”老金咬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十丈开外,杜家的人马也到了。杜家少主杜迁一身劲装,背负灵剑黄山,身后负伞男子宛如鬼魅,大雨之下,身形仿佛融入天地,飘忽不定。
漫山遍野的叫喊,白泽一眼望去,竟至少有百数以上的人马!
九色灵鹿静静站在山岗之上,浑身灵光四溢,在黑暗中愈发光彩夺人。它仿佛傲视群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泽站在原地没动,大雨倾盆而下,密林里除了雨声和隐约的呐喊,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看着九色灵鹿,却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那只通灵的鹿,也在看他。
开路先锋已经摸到九色灵鹿所在山岗的下方,猎兽网被张开,贪婪的眼神混合罪恶的刀剑,在雷雨之夜静静伸张!
“轰隆隆!——”
不是天空打雷,而是大地震动!
“怎么回事?!”先锋部队站立不稳,纷纷倒下,滚落山岗。
“地震?”白泽还没动手,站在原地一看,顿时脚心生凉气,直奔脑海。
九色灵鹿所在的山岗,动了。
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苏醒。
“这是什么?!”有人在大雨中惊呼,可声音被雨声掩盖,其他人根本听不到。
慕轻灵和杜迁那边也发现不对,迟疑地停下脚步,观察情况。
“啾,啾啾!”九色灵鹿站在山岗之上,老松盘虬卧龙,仿佛沉默在黑暗里的巨大野兽。
紧随,那巨大野兽真的成了野兽,白泽眼睁睁看着那棵松树动了起来!
那一瞬间,整座山都活了。
一眼看不尽的树木,像撒了脱的野驴,将树根从山石泥土里拔了出来,健步如飞,狂潮一样奔下山岗,立马将先行的所有人马吞没。
“啊啊啊啊!!”那队人马发出凄惨的叫声,可树根和树枝纵横交错,很快将他们团团包围,闭死其中。
那真如蝗虫过境,树妖所过之处,横推所有拦路之物,一片狼藉,遍地死尸。
“我的……亲娘啊!”老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跑!!”
“保护郡主大人撤退!”白银骑士陆正大吼,单人单枪,却不退反进,迎面冲向狂潮奔袭的树妖而去。
与他同时动作的,还有杜家负伞神秘高手。除了这两人,其余所有人马,看见漫山遍野的树活了过来,无不胆寒,慌忙撤退。
大雨瓢泼,白泽看着漆黑的狂潮顶着大雨奔驰在泥泞的山路上,势如破竹,将来不及逃离的人马全部吞噬,九色灵鹿依然高傲地站在山岗之巅,昂首顿足。
白泽忽然想起谢玄来到河阳地界后指着独山给他讲的一个故事,他说七十年前,燕国边境,晋国军队发动突然袭击,打算越过独山余脉,进攻燕国南境第一城,河阳。
可诡异的是,那支由晋国第一名将率领的军队,在挺进独山之后,再也没了消息。
一个月之后,晋王仍然没有听到那只军队的消息,便再派斥候进独山寻找,终于在独山深处,偏离进军行军路线六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军队的痕迹。
据斥候回报,军队所有人无一生还,全部被吊死在那片树林当中,包括当时晋国第一名将,那个在北境被大周武王美誉为“百年难遇之将才”的男人,先轸!
七十年前,北境国战。大周因周厉王突然驾崩,后继子嗣年幼,其弟周公辅政,独揽大权,制霸七国,引发北境全面战争。
国战当中涌现的四大名将之首,就是晋国上将军先轸。
“整支军队全军覆没?”白泽问。
“嗯。”谢玄说,“也是因为晋国第一名将死的莫名其妙,导致晋国国力大减,无力再战,投降大周,愿意以臣子服从大周领导,北境国战才逐渐谢下帷幕。”
“那片树林里的树,都是妖怪吧?”白泽问。
“恐怕比妖怪更可怕。”谢玄目光深邃,看向独山,“先轸带兵出征,自身修为,可也是超凡至尊境啊,不明不白死在独山,那片树林里,多半有妖王。”
……
白银骑士陆正和杜家神秘负伞人冲进了树妖狂潮,一路如万军直取上将首级,树妖被两人浑厚的护体真气一震,纷纷退散。
逃逸的人马发现背后那两个杀神般的男人,在树潮之中来回搏杀,浑身无伤不说,还把树妖狂潮杀得四分五裂,顿时提起士气,个个叫好,“这树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在知微高手面前,还不是任人宰割?!”
白泽在山上往下看,那两人真如天神下凡,陆正雪银长枪在手,抡转开来,靠近的树妖纷纷解体。
那负伞人更是诡异,周身滴雨不沾,漫天雨水近身,都被他扯成雨剑刀气,任意劈砍,在乌压压一片树潮中,砍出一条狼藉大道。
“轰隆隆!——”
山岗震抖,那千年老松冲下山坡,直奔树潮中心的两人而去。
“老树妖动了!”老金大叫一声,“不知白银骑士和那负伞人能不能挡得住。”
“走不走?”有人终究还是怕了,那两个知微一旦挡不住,他们现在不走,恐怕待会就走不了了!
“富贵险中求,等!”老金大喊,神色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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