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

    
    三日之后，未来•苏卡兰纳才终于得空，决定带愒缇斯去森林东部寻找流光人。但在出发的时候，又多了好些人，除了六位好奇的使者以外，随行的还有炎冗和桑无，总共九个人。
    佳宁城人口增长之后，流光人便逐渐向东迁移，加之会聚到魔鬼森林的流光人也在渐渐地增多，所以现在已经迁移到了东海岸，距离佳宁城更远了。东部山林比别处要崎岖得多，不方便带骑兽，只能步行，大约要耗费一昼的时间才能抵达。因此，出发时必须携带足够的食物。
    “你们经常去那里么？”穆奇问道。
    “不，自年初那场战争结束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们了。我们还未曾穿越过东部林区，所以现在也不太清楚他们具体迁移了多远，但森林尽头是东海岸，顶多也就到那里为止。”未来答道。
    “你没去过？这么浓的雾，我们会不会迷失方向？”穆奇有点担忧地问道。
    “不用担心，”未来指着前方说道，“你看见那条小溪了吗？”
    “嗯。”穆奇点点头，那条小溪距离他们仅有十几步之遥，即使在浓雾中也不难辨认。
    “我们只要一直沿着小溪走，肯定能找到他们。”未来解释道，“其实，那小溪过去曾经是一条宽敞的河道，也是森林中唯一一条流经佳宁城的河道，它的出口很可能就在东海岸，所以顺着小溪走就能找到流光人了。”
    “那小溪曾经是宽敞的河道？现在怎会变得这么窄浅呢？”穆奇诧异道。目测那条小溪深不过膝盖、宽不过两臂，很难想象它过去竟然是条宽敞的河道。
    闻言，旁边的炎冗笑道：“呵，其实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经过了几百年的变迁，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
    “依据什么来推测？”凯拉斯忍不住插口问道，他总是无法对眼前的问题置之不理。
    “你们应该都见过王宫花园中的雕像群了吧？”炎冗问道。
    “花园里的石山雕像？当然见过，难道和这条小溪有什么关系吗？”凯拉斯对那些雕像群的印象非常深刻。
    “没错，我曾听父亲提过，以前那里其实并没有石山。大约四百五十年前，也就是雾鸣建国初期，雾鸣人从东海岸将巨石运到了佳宁城，虽然不知为何，石山上没有将这个故事也雕刻上去。”炎冗继续回忆道，“那么大的石块，从东海岸运到佳宁城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们推测，在四五百年前，这条小溪可能曾经是一条宽敞的河流，大概是这样，古代的雾鸣人才能顺利地把东海岸的巨石运到佳宁城吧？”
    “这么说来似乎很有道理。”凯拉斯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可是，你们确实不曾穿越森林到过东海岸吧，如何能肯定我们没走错呢？”
    “的确不能完全肯定，但流光人喜欢栖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所以顺着水路走一般都不会错。”炎冗笑道。
    “原来如此！”凯拉斯这才放下心来。
    在山林中走了一段路之后，使者们才意识到，原来，未来所说的“一昼时间就能抵达”的意思，居然是几乎毫不停歇地疾行。与此同时，他们也不由得佩服起了未来、桑无和炎冗的体力。他们若不提出暂停歇息的话，那三个人似乎就会一直不知疲惫地赶路。
    好不容易等到了休息的时间，大家坐在河边进食补充体力，穆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都不觉得累吗？”
    作为常年行军之人，穆奇和诺罗长途跋涉的机会并不少，尽管他们对自己的体力十分自信，但像现在这样用双脚连续跑了半天的山路，还是免不了会感到呼吸急促，要说一点也不累是不可能的。凯拉斯和迦里也还好，可是看看一直缀在队伍后面的罗德和愒缇斯，就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累了。
    经穆奇提醒，这三个佳宁人才猛然意识到，这种赶路方式对其他人而言确实太过辛苦了。未来•苏卡兰纳不禁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们已经习惯了，不知不觉就忘了别人可能不适应这种赶路方式。”
    “习惯了？”诺罗诧异地望向未来。
    “嗯，”未来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解释道，“以前，我们曾经一起这样赶过很长的路，已经渐渐习惯了彼此的步伐节奏。到佳宁城安定下来之后，体力的锻炼也不敢轻易懈怠，毕竟在早些时候能够守护这片森林的也只有我们几人而已……日复一日下来，身体就习惯了这种节奏，只要意志没倒下，身体就不会轻易累倒。”
    未来等三人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他们曾经和流光人一起赶过路，相对而言，流光人的步伐更难追赶。但使者们却震撼不已：这得需要多强大的意志？
    “我也能做到么？”穆奇立即兴致盎然地问道。
    “只要学会使用灵魂的力量就可以。”未来答道。
    “灵魂的力量？”穆奇不解。
    “嗯，人通过有意识地修行，能习得很多特殊的技能。只要你灵魂深处不断地渴望着强大，身随意动，自然也能变得更加强大。”未来说道。如今他已懂得冷静思考，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不再像过去那样懵懂武断了。
    闻言，穆奇和诺罗不禁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也在极力地思索着答案。随即，穆奇对未来说道：“其实，年初我和诺罗在战场边缘观战时，曾远远地望见你站在武器残骸堆上，当时我非常渴望能够与你对战一场，于是便想着这次来魔鬼森林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你切磋一下，但是……”说到这里，穆奇突然停住了，若有所思地望着未来。
    见状，未来不禁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一道极淡的笑意，并非自满，只是实话实说：“你现在恐怕赢不了我。”
    “是啊，我已经意识到了……虽然以前我还不太确定，但现在已经明白了。”穆奇大方地承认道，“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因为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用全力的话，我到底还差多远？”
    “当然没问题！等回到佳宁城之后，我们可以试一试。”未来答应道。他很欣赏穆奇光明磊落的品性，并认为此人若是能够发觉自身潜在的力量的话，必定能踏上一个更高的台阶，他很乐意帮这个忙。
    短暂的休息过后，他们又继续赶路。考虑到愒缇斯和罗德的体力，未来、炎冗和桑无都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以便他们都能跟上队伍。
    在一段崎岖的下坡路上，疲惫的愒缇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登时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幸好旁边的桑无反应迅速，几步跳过去一把拉住了他，但两人的重量令他们很难在崎岖的斜坡上刹住脚步，不由得顺势滚下了山坡。
    见状，其他人都急忙赶下去察看。好在愒缇斯被桑无及时护住，只是擦破了点皮。但桑无就没那么幸运了，身体几乎全程从尖锐的石块上滚过，手臂和小腿都划出了不少伤口。
    “不好，流了好多血，得赶紧止住才行。”身为医者的罗德不由得焦急起来，赶紧翻开自己的包袱。为了以防万一，早晨出发时他随手拿了一些应急药物，没想到竟真的用上了。
    不想桑无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枯叶，不甚在意地说道：“没关系，自然就会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不然天黑就不好走了。”
    “不行、不行！山里雾重潮湿，这么深的伤口要是不好好上药包扎的话，会很容易感染的。”忧心的罗德坚持在桑无的伤口上洒了一些药粉。愒缇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也跟着劝说桑无先休息一下再走，其余几位使者也认为晚些没关系。
    桑无只好望向未来和炎冗，以眼神向他们求助。未来会意，随即为他解释道：“你们别太担心，这点伤对桑无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很快就会好的，我们可以继续赶路。”
    “可是……”罗德仍是不放心，身为医者，他很清楚，如果继续像先前那般匆忙赶路的话，那几道深可见肉的伤口恐怕就更难愈合，说不定还会一路流血不止。
    “呵，如果他说没关系，那肯定就没问题，放心吧。”炎冗也赶紧帮腔。
    连炎冗都这样说，几位使者虽然还有些犹豫，但也只好放弃劝说，跟着他们继续赶路。现在才刚刚过午，大约还有半天的行程，使者们都暗自做好了赶夜路的心理准备，一旦桑无的伤情有变，就立即停下来休息。
    不过使者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桑无非但丝毫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赶路的速度和上午相比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走在最前方的未来偶然回头，发现后面的罗德和愒缇斯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时，才提议大家暂停休息一下再走。
    罗德和愒缇斯一直挂虑着桑无的伤，趁休息的时间又赶紧过来看了一下。怎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先前分明还深可见肉的伤，居然已经有了收口的迹象！尽管罗德对自己的药很自信，但也清楚这些应急药物顶多只能止血防感染而已，还远远达不到迅速愈合的疗效。
    “这、这伤口……”罗德先看了桑无手臂上的伤，随即又不敢置信地查看了一下腿部的伤，已经诧异得说不出话了，他从未见过自愈能力如此强大的人。
    “这也太快了吧！”愒缇斯不觉惊呼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他恐怕不会相信。
    “哇，难怪你们都不担心，原来是真的没关系。”穆奇抬手搭在桑无的肩膀上，好奇地问道，“我也用过罗德的药，的确很好，但还达不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习惯了受伤而已。”桑无若无其事地笑道。
    “习惯了受伤？”罗德不解地抬起头望向桑无。
    “嗯，我以前常常受伤，比这要严重得多了，那时都没能死掉，这点伤自然也无需挂虑，因为我知道它总是会愈合的。”桑无不以为意。
    闻言，几位使者皆满脸困惑，唯独诺罗若有所思地问道：“渴望强大时，自然就会强大……是这个道理么？”
    不想他已将未来先前说过的话都记在了心上，甚至还能联想至此，桑无不由心生敬佩。看来这位声名赫赫的贵族确实不容小觑，若是再敷衍作答恐怕就侮辱了他的智慧。于是，桑无立即收敛了若无其事的神色，认真答道：“嗯，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诺罗又问道：“伤口之所以能愈合得如此迅速，是因为你心中十分确信，这些伤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并能肯定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就像未来先前说过的那样，你们的躯体已经习惯了意志的支配，对么？”
    桑无不由得再次佩服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位贵族果然不简单！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这回，诺罗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确定的意味，但并不是对刚才那个答案的不确定，而是对接下来的问题他们是否愿意给予答案而感到不确定。
    “什么问题？”桑无问道。
    “其实，我私下以为，这不是一般人的智慧所能够理解、并能运用自如的一种治愈方式。”诺罗仔细地观察着桑无的神色，继续问道，“你们是如何做到，或者说，是如何学会的？”
    这位贵族的问题简直一针见血，但却不太好回答，桑无不觉望向了未来。意外的是，未来并没有什么心理挣扎，大方地接过了问题，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桑无之所以犹豫，大概是不太清楚你们对流光人的真实看法，因为这和流光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我想，既然你们能够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们对事物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应该不是随波逐流的人……”
    见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未来接着解释道：“因为某些机缘所至，我们几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受过流光人的恩惠，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但我与流光人接触的时间，又比他们几个早了一些。当初决定到魔鬼森林来定居，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流光人栖居在此的缘故，毕竟我们人少力薄，难以立足。早前，我们跟随流光人由北向南一路走来，在漫长的旅途中，从流光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提升自身的力量和自愈能力等等。桑无曾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依靠顽强的意志和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为自己找到了活路，但在当时而言，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今他所展现的、在你们看来是‘运用自如’的自愈能力，其实是在后来不断自我强化的过程中得来的。虽说都是从流光人那里学来的能力，但我们距离真正的运用自如还十分遥远。”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经历，难怪你对流光人如此了解。”穆奇好奇地问道，“不过，那些流光人不在意么？竟让你们一路跟着学了那么久？”
    “不，流光人并非世间所流传的那样，若是你们与流光人相处过，自然就会明白了。”未来答道。
    “嗯，没错！而且无论你向流光人请教什么问题，他们都会如实回答，几乎没有忌讳。”愒缇斯适时地附和道，他身旁的迦里也跟着点点头。因为两人曾经结伴而行，在莫拉里山与流光族苛迷莲人短暂地相处过一阵。
    “其实，即便都告诉了我们又如何呢？”未来叹道。
    诺罗似乎能够理解他心中所感，也不由得遗憾地叹道：“若是我们的士兵都学会运用这种能力的话，在战场上就所向披靡了。只可惜，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这对很多人来说仍是难以企及的。你说的没错，即便都告诉了我们又如何呢？”
    闻言，罗德不禁百感交集。起初他们谈论的只是治疗问题，最后却完全超乎了医学的范畴。这种排除了医药、却能更有效地解决患者伤痛的治愈方式，令罗德震撼不已。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一种比医术更加神奇的治愈方式，若非亲眼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与此同时，也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这是自己一辈子都难以触及的力量。但为何有些人能够获得那种力量，而有些人却只能望尘莫及呢？这难道只是领悟力的问题么？恐怕远远不止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