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

第165章 智慧的歌声

    
    一群人坐在庭院里越聊越投机,难得如此放松,谁都不愿起身,最后干脆直接躺在石铺的地面上,一边观赏星空一边畅所欲言,十分惬意。
    震撼已不足以形容使者们进入魔鬼森林以来所看到的一切,诺罗感触颇深:“来这里之前,我从未想象过这种没有奴役的自由社会……”
    “或许是因为,在当今的东大陆,‘奴役’仍然是占据着主导地位的统治思想,人们早已习以为然,无论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都把奴役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常常在想,我们的文明发展方向是否有益于我们的将来?过去许多根深蒂固的文化因素,例如:奴役文化与等级文化,以及某些传统观念,虽然实际上害处多于益处,有些甚至根本没有益处,但人们仍旧固执地将那些腐朽的观念传递下去。而难以采纳,或压根不愿接受一些明显对社会发展更有利的新思想或新事物,甚至强力抵制、无情扼杀。但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腐朽的社会,将会被一些善于分辨好坏、乐于接纳新思想和新事物的开明的社会所取代……”
    说到这里,未来•苏卡兰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流光人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不禁又道:“人们之所以力求物质财富,不惜互相残杀,正是因为害怕生存得不到保障,这是奴役文化强加在人们身上的一种束缚。若是人们可以不再为生存而苦恼、斗争,那么,他们的灵魂将会获得更多的自由,得以去追求生命中更高尚的东西。”
    “所以,佳宁城才会实行资源共享的无税制度么?”诺罗颇为惊异。
    “嗯,”未来感慨道,“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智慧是珍贵的,不应该只浪费在‘为追求温饱而不顾一切地埋头苦干’这件事上。我们的文明发展至今,人们所创造的集体财富,其实已经完全足以解决全民的原始生存需求了,就端看统治者们能否公平地利用这些财富了。‘奴役’无疑是最糟蹋生命的一种统治方式,它仅仅是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而限制了大部分人的生存方式,封闭了人们的思想,令人们变得更加狭隘愚昧。由此而滋生的不满和仇恨,将会引发越来越多的战争,严重危及了社会的安定,也不利于世界的和平。”
    “在久远的过去,也许战争曾经是能够迫使野蛮人走向文明的一种途径。但是,它不可能永远都是正确的途径。我们这个种族,若想再进一步发展,就必须消除战争,否则只会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而‘奴役’则是当今战争的根源,我们最急需消除的,正是这种老旧的统治思想。”
    闻言,诺罗胸中已是震撼连连。未曾想过,这位年轻首领心中所牵挂的竟是世界的和平,而不仅仅只是佳宁城这一方乐土。他的所思所言,无不令人起敬,遂不禁问道:“所以,你就想到了‘和治’,是么?”
    “关于‘和治’……”未来不由得露出了一道笑意,“这其实是从流光人的‘生存法则’中获得的灵感。”
    旁边的默谛见使者们皆是一脸困惑,便解释道:“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的社会制度,至少在莱佩濂世界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本身就不完美。但是,我们莱佩濂人的社会正在趋向复杂化,而流光人的社会则朝着简单化的方向发展。因此,我们参考流光人的生存法则,制定出了一套简约的社会系统,以减轻人们的生活负担,尽量使社会变得相对更加公平一些。但毕竟流光人与莱佩濂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有着迥异的生存方式和文明背景,不可能完全照搬他们的法则。我们传统的‘政治’是一种维护国家权威的手段,而‘和治’则是在生存资源相对公平的基础上,鼓励民众自发地维护社会稳定的一种方式。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政治’的服务对象是政权,而‘和治’的服务对象则是整个社会体系中的民众。”
    佳宁人十分善于树立积极的意识形态,并懂得以最佳的方式组织民众,继而促进生产力和创造力的最大化,简而言之,就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让使者们感触良多。
    诺罗不禁好奇道:“流光人的生存法则,是一种怎样的法则呢?”
    “嗯,那是一种我们难以想象的生存方式……”说着,未来•苏卡兰纳不觉陷入了沉思。或许正是难以想象,所以他也解释不清,以至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考。
    见状,诺罗也不再追问,今夜值得他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随即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末月时分,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忽然从远方飘来,那清泉般的歌声仿佛能够渗入灵魂,将心底的尘埃冲洗得干干净净,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聆听了起来。
    “那是……”穆奇疑惑地坐了起来,他不曾听过如此奇异而美妙的歌声,起初还以为是幻觉,仔细聆听之下,才发现那神秘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诺罗轻声道,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那旋律实在太悠远神秘,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因而使人迷惑不已,难以判断虚实。
    “那是流光人的歌声。”愒缇斯平静地说道,他身旁的迦里也不陌生。虽然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听到那样的歌声,但每次都会被它深深地吸引。
    “流光人的歌声?”穆奇诧异道,“我从来不知道歌声也能够、能够如此……怎么说呢?”
    “能够抚慰人心。”未来闭着双眼轻声道,似乎十分享受那些从宁静的夜色中飘来的歌声。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就是抚慰人心。”穆奇不禁仰头望向天际,试图寻找声源的方向。“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那不仅仅只是歌声……”愒缇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只是歌声?为何这样说?”罗德也好奇地追问道。
    “我见过……”愒缇斯知道自己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即便说出来也难以令人信服,但若是眼前这些人的话,或许值得一试。他对流光人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所以也由衷地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人的理解,让他们明白流光人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于是解释道,“流光人的歌声其实是可以看见的,就像是一种被赋予了神秘力量的光线,无论你坠入多么黑暗的深渊,只要找到它,它就能把你引向光明……我曾经被它救过一次,终身难忘。”
    “是啊!而且,只要见过一次,往后再听到时,便都能看得见了。一旦你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它就会变得越来越清晰。”桑无也有感而发。
    “咦?你也见过?!”愒缇斯倏地坐了起来,惊喜地望向桑无。本以为世间只有自己体验过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想竟有人与他感同身受,怎能不激动呢?
    “没错!但事实上,即便他们不开口吟唱,那些神秘的光芒依然是存在的。”桑无笑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愒缇斯有些困惑,其余使者也纷纷好奇地望着桑无。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那歌声里似乎蕴含了所有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美好的感觉,比如:自然、愉悦、舒适,等等。”桑无说道。
    “听你这么说,再慢慢回味起来,的确是这种感觉。”愒缇斯恍然大悟。
    只听桑无继续道:“流光人能够看见和听见许许多多我们无法察觉得到的东西,那些歌声……实际上,他们只是把自己所看到的美好的事物,通过歌声传达出来而已。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们将所见之物,以声音为媒介送到我们的感官中,我们自己是无法察觉的。以我们浅薄的智慧和迟钝的感官,想要彻底理解这一切还是非常困难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呢?”愒缇斯兴致盎然地问道。
    “呵,其实我也被流光人救过。”桑无回忆道,“以前,我曾经困在一个牢笼里,尽管历尽千辛终于逃了出来,但我却发现,自己还陷在另一个牢笼中——那时手脚几乎俱废,浑身可谓无一处完好,这副沉重的躯体突然变成了累赘,像牢笼一样困着我,令我无法前进。然而我不甘放弃,靠着仅存的意识,不断地寻找着拯救自己的办法。渐渐地,我在黑暗中发现了一道光芒,于是本能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它,借力摆脱累赘,逃离了牢笼……但是后来才意识到,其实我手里什么也没抓到,实际上是通过精神力抓住那道光芒,才得以逃出生天的。那道光芒,正是通往流光人所在的世界的一条途径。遗憾的是,那个世界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迄今为止,我仍然在途中难以企及。若是我们的生命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愒缇斯感慨道,说起来也得感谢苛迷莲人呢。
    “其实,能看到那些歌声的,不止是你和我。”桑无又道。
    “难道还有别人吗?”愒缇斯惊讶道。
    “当然,未来和炎冗也是能够看得到的。”桑无答道。
    “真的吗?!”愒缇斯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两人,见他们正闭目聆听,那安详的神情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流光人的歌声其实并不是直接用眼睛能看得到的,就像桑无说的那样,只能靠精神力。
    “我也看见了……”这时,一道微凉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闻言,不止是愒缇斯和桑无,其他人也都诧异地望向诺罗。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泰然自若地解释道:“一开始以为是幻觉,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可以确定了。”
    “哈哈,诺罗总是能靠直觉捕捉到一些别人难以感知的东西,他能看见并不奇怪。”穆奇笑道,“不过真遗憾,为什么我不能呢?我也很想看看啊。”
    “原来竟有这么多人能够看见,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呢。”愒缇斯顿觉安心了许多。
    “不多,也许世间就这么几个人能看到那些歌声吧?毕竟不是谁都能冲破那道极限之门的,对普通人来说依然很难,因为那是用心眼来看的,而非肉眼……”默谛叹道。
    “是啊,虽然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可是没体验过的人是难以理解的。”罗德也有同感。
    渐渐地,大家又安静了下来,默默地聆听着那牵动灵魂的歌声。
    许久之后,本以为可能没有人会再开口的时候,忽闻未来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肯定比我们还要多得多。只是,他们从不因而自满,亦不屑于炫耀,即使被人误会,也不急于辩解。也许我穷尽一生不停地追赶,也难以跟上他们的脚步。现在我终于渐渐地意识到,当我们自认为出类拔萃、信誓旦旦地想要征服世界、以证明自己不是庸人的时候,恰恰说明我们的思想仍旧停留在一个较为狭隘的层次中。因为,无论我们如何不服输地炫耀自己的才能,我们眼中所看到的,终究都不过只是自己的欲望罢了……”
    一席仿若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出其不意地击中了所有人的心灵,令人为之一震。这根本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会说的话,它仿佛是一个历经千年沧桑的老者眼中的世界。或许,只有当一个人站在比自己更高的地方,俯视着自己的躯体时,才能看清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真正所占有的分量吧?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是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的,更无法体会得到他的孤寂。此时此刻,他的灵魂也许已经飞离了身体,遨游于天外,却给众人留下了一个疑团:方才言及的“一些人”究竟是哪些人?众人不禁寻思了起来。
    秋夜微凉,昏昏欲睡之际,凯拉斯忽然问道:“佳宁人每夜都听着这样的歌声入眠么?”
    “是的。”默谛轻声应道。
    “难怪……”凯拉斯了然喟叹,其他人都是席地而卧,只有他身下铺了一张干净的织物。“其实,我从不认为人的劣性能够轻易地改变,尤其是经历了战火和流亡的难民更是如此。那些积郁已久、满腹愤恨、长期面临死亡威胁的人,往往更加残暴易怒,难以平复。来魔鬼森林之前,我曾有所怀疑,不过现在终于明白了。佳宁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安居乐业,应该不仅仅是制度和环境的原因,多半是狂乱的心绪已得到了抚慰的缘故吧?”
    “是啊,”默谛说道,“尽管我们也尝试过许多办法,力图帮助人们修复伤痕累累的灵魂,但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那些抚慰人心的歌声,事情或许不会这么顺利。”
    “没想到,莱佩濂人与流光人也能如此和平地相处。”凯拉斯感慨道,“那些流光人偶尔也会到佳宁城中来么?”
    “不,流光人不曾在城内出现过。”默谛解释道,“毕竟这里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年初的那场战事,对流光人的恐惧感还未完全消除。但同时,人们已经意识到,只要不去憎恨流光人、不与他们为敌的话,就不会受到伤害,因此也不再排斥与流光人比邻而居了。”
    “我突然也很想去见识一下……”凯拉斯睡意朦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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