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门诊住院部,来到心外科V区。
白蓝依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想起刚才看到小七月的时候,那肉乎乎的小手背上还挂着留置针。
“江总,那个,你上回不是说,小七月只是换季感冒了么?”
“是啊。本来只是感冒,小丫头自己瞎折腾累着了,变成肺炎合并心肌炎了。”
“严重么?”
“你看她这幅样子像严重么?”
江逐年呵了一声。
白蓝依想想也是。小蒙两岁多的时候也得过一次肺炎,高烧好几天,折腾的一点精神都没。可不像小七月这么神气活现。
“话说,白总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谢谢啊?”
江逐年不慌不忙地把话题一叉,白蓝依不由苦笑摊手。
“江总,你揍我老公是因为他出言不逊,你为你女儿出气,我为什么要谢你?”
“白总这就不厚道了,难道你看戏看得不爽么?天桥底下看耍猴的还得给两个铜板吧?”
白蓝依笑道:“行,我是挺爽的,谢谢江总。”
“不客气,我让你爽的时候还多着呢,以后慢慢谢。”
“你——”
白蓝依脸上一烧,赶紧快了两步超过江逐。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其实就如刚才——
在江逐年父女面前,自己被安凌然和江兆铭欺负得那么狼狈……
有什么好爽的呢?丢人还来不及呢。
“小雨姐姐,你再考虑考虑嘛。我爸爸人很不错的,又有钱又有颜。虽然嘴坏点心黑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靠得住的。”
“好了七月别闹了,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手手伸出来,姐姐给你量血压。”
“哎呦,不就是那个白胖胖的愣头青么?他哪有我爸爸好,我观察了好几天了,那个小哥哥就会让你多喝热水。我爸就不会,他一定会开着玛莎拉蒂给你送热水。”
听到房间里的对话,白蓝依和江逐年相视一下。
就听江逐年爆了一句‘shit’,一把推开病房门。
“七月!你又在骚扰护士是不是!”
“没关系的江先生,”那个叫小雨的护士尴尬地笑笑,“七月还是孩子,我不介意的。”
“看见了没,人家不介意被我骚扰。”
小七月翘着二郎腿,脚丫一抖一抖的。
“你给我坐起来!”
江逐年似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脸孔一板,拎着女儿的胳膊就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
“靠墙站好!”
“站就站嘛,凶什么凶。”
看着小雨护士匆匆逃走的背影,小七月不忘冲人家又喊了一句:“小雨姐姐,你想好了就打电话,我爸的私人手机哦!”
“江月棋你还有完没完!”
江逐年提高个八度的嗓音,把站在一旁的白蓝依也给吓了一跳。
“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就说一些让人难堪的话。那不是童言无忌,是坏!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你爸我至于么?还用你满大街广撒网找对象,人家不拿我当变态么!”
“可我……我也是着急啊……”
小七月泪水一涌,接着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都快三十岁了,好女人不是被猪拱了就是被渣男睡了。再不主动出击,等我死了,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怎么办啊!呜呜呜,我想让你跟彬哥凑合过,你俩又都不肯弯……呜呜呜……”
明明是悲伤又煽情的场面,白蓝依却拿捏不准自己这个时候很想笑到底厚不厚道。
最后她眼看着江逐年把小七月抱在怀里,由着她鼻涕眼泪地往他胸膛上抹。
“七月,”江逐年抱着女儿,同时递了个眼神。白蓝依会意,赶紧拽了几张纸巾过去。
“七月你听爸爸说。别着急,总有一天,爸爸命中注定的女神会踏着七彩祥云——”
“滚吧你!老土的台词!”
小七月一巴掌将他推开,做作呕状。
江逐年按了下太阳穴,皱眉道:“咳咳,你不是要梳辫子么?”
“不梳!都快被你气得翘辫子了!”
“你看清楚,这可是你一眼相中的漂亮姐姐。”
江逐年把白蓝依拽了过来。
小七月这会儿泪眼朦胧的,才把目光打量在白蓝依身上。
“真香。”
她乖乖坐在床上,任由白蓝依摆弄。
午后三点的阳光温和正暖,孩子的梦境一定有很多种颜色。
白蓝依走出病房却不见江逐年。她将目光拉长了一大圈,才在阳台栏杆处找到那一爿熟悉的身影。
浅灰色的风衣带,逗弄着指尖袅袅的香烟。
“睡了?”
听得身后脚步,江逐年头也没回。猛吸了几口,然后将烟蒂掸掉。
“嗯。”
白蓝依走到江逐年身侧,双手也同他一样抓在栏杆处。
晚春的午后,风有凉意,心有思绪。
“江总,”白蓝依长叹一口气,“小七月她,到底什么病?”
江逐年侧目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把指尖凑到唇边。才想起来到刚刚一见到白蓝依,他就已经扔了。
白蓝依心头一紧:“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介意香烟……”
“马凡氏综合征。”
江逐年把不安分的手指插进口袋,口吻云淡风轻。
白蓝依却是好不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
号称先心病中最为恶性的一种,发病凶险,治愈率低。非移植没有其他方案来永逸。
“那,不能找合适的心脏移植么?”她问。
“七月太小了。医生建议六周岁以后移植,或许还能有希望。这一年多,先保守治疗吧。”
一种莫可名状的冲动对撞着白蓝依的胸腔,她似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又很确定江逐年似乎并不需要。但什么都不说,却也蛮奇怪的。
“她的父母,或许是因为她身体有病,才……其实我想,能遇上你,她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白蓝依单手轻轻抚在江逐年的手臂上。才意识到,谈及此话题时,男人的脸上波澜不惊,然而手臂的肌肉却早已收得很紧很紧……
“我也这么觉得。”
江逐年淡淡一勾唇:“至少我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足够的金钱治疗她。把她养的白白胖胖,教得比七八岁的孩子还早熟。她的生命,一直再以最大潜能的方式开发着深度。就算有天无能为力,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江总对生死看得很通透呢。”
“不然呢?看不透,就可以不用死么?”
江逐年转眸看向白蓝依,微微一笑:“白总很容易多愁善感啊。不是自己的儿子要操心,不是自己的女儿也要跟着唏嘘?”
“将心比心。”
白蓝依莞尔:“我女儿也是先心病。有时我想,她要是活着,能遇上个你这样的父亲也不错。”
“哦?你倒不介意女儿被我教的像个蜡笔小新?”
江逐年笑道。
“能活着都是奢侈了,还管像什么?”
白蓝依抬手抚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傍晚的风对刘海一向不怎么亲切。
“走了江总。哦对了,申遗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大部分都挺容易准备的。”
“所以还有小部分不好准备?”
江逐年问。
“也不是……”
白蓝依抿抿唇,道:“就有一个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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